北境防線 - 第四章-又一場勝利

　　凌亂的戰場上沒有血肉。

　　當童話故事般的魔法光芒消散，少女才勉強的停下殘破不堪的雙手，抬起飄散凌亂長髮的面容環顧四周。

　　為了與敵人近身肉搏，少女原本白皙的手掌變得皮開肉綻，並且不斷有刺鼻的液體帶著火花從中流出。

　　幸好她早就習慣了戰場。彷彿這片滿是同伴與敵人殺戮的戰場，才是她本來的去處。

　　就在剛才，身材嬌小的少女直到被零落至肩膀的雪花驚醒前，她依然不斷的在撕扯面前敵人的屍體。

　　一塊、一塊……

　　宛如一頭痛失幼仔的飢餓野獸，帶著怒火將早已血肉模糊的屍體，當作染紅的棉布般撕裂開來。

　　她不明白。

　　她不了解。

　　此刻盤踞在她內心的情緒，就像一隻毒蛇纏繞在內心。

　　「通告指揮中心，謝馬爾格已經離開偵查範圍，敵方部隊也開始撤離。通知附近倖存單位，三十秒後敵方的遠程掩護攻擊將抵達，妮絲提，我們該走了。」

　　小心翼翼穿越佈滿鋼鐵屍體的雪地，雅希瑪走到了妮絲提的身後。

　　這場戰鬥十分的慘烈，就算是雅希瑪這樣身經百戰，她的臉部、肩膀和腰間也都有著不少的傷口。

　　「在等等，我想要……」

　　「妮絲提！你知道來不及的，按照流程回收斯卡。」

　　雅希瑪的話語宏亮道令人懼怕。

　　妮絲提哆嗦了一下很快站起，她帶著幾乎快流下淚水的面容，走去重拾起掉落在遠處的反器材步槍。

　　穿越過坑坑巴巴的雪地，小心的跨過如雨點般散落的敵人屍體，以及那些四散的金屬碎片。

　　那是有著人類外型的金屬碎片，在高溫與嚴寒的侵襲下，被永久的定格在了失去功能的那個瞬間。

　　它們是幸運的。因為武器誕生在這世上的使命，就是為了將人類之敵趕盡殺絕。

　　這些失去光澤少女們，在存活時間裡的最後完成了人類給予的使命。

　　並在這悽慘的世界留下了風中殘燭的殘軀，以及碎裂到難以被辨識的面容。

　　「呼……」

　　妮絲提略為的調整呼吸，然後用力推開一頭雪怪的屍體。

　　深黑的泥土與融雪混合成泥漿，彷彿就是人類小孩在泥坑中嬉戲過後的景象，而當人類離去後留在泥坑中的，就只會是被隨意拋棄殘破不堪的人偶。

　　就算已經停止一切機能，完美的完成了使命，她依然保持著這短暫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刻。

　　纖細的手中緊緊抓著扭曲變形的步槍，空盪盪的彈匣更是因為她奮鬥到最後。

　　她們從不奢求作為英雄般的死去，那是人類的夢想。

　　她們從不追尋命定的終點，因為人類已經幫她們擬定好了終末之地。

　　她們需要的就只是……一場能夠完成使命的旅途。

　　看著曾經同伴安詳睡去的甜美容顏，妮絲提在顫抖中舉起槍托。

　　在寒冷刺骨的雪地裡，少女不由得渾身發抖。

　　但這並非是寒冷帶來的顫抖。就算是零下幾十度的低溫，對於已經習慣戰場的妮絲提，這簡直就跟在基地裡泡澡一樣自然。

　　這或許就是人類所謂生離死別的痛苦。

　　「抱歉了……」

　　妮絲提小聲的呢喃道，然後迅速用力地將槍托敲下。

　　人偶的身軀或許能夠抵擋子彈動能，甚至是小當量爆破炸藥，但在經歷殘酷的戰鬥後也變得支離破碎。

　　少女沉睡的面部宛如海邊的薄冰，等下就會在海浪的擠壓下輕易的碎裂開來。

　　在槍托的用力擠壓下，各種零件、碎片和電解液四濺而起。

　　其中一滴混雜著細小碎片和黏稠液體的水滴，不偏不倚的濺到了妮絲提的臉頰上。

　　然而妮絲提沒有想要立刻擦拭，而是放下手中的槍，將沾染著戰火灰燼的雙手，伸進已經如同泥濘般模糊的人偶中。

　　這種事情已經在腦海中模擬了上百遍。

　　也做過好幾十遍了……

　　她的雙手很輕易的從黑暗中，摸索出人類所希望她們保留下的黑匣子。

　　帶著戰火的灰燼、敵人的鮮血與同伴的遺骸，妮絲提取出了黑匣子，並俐落的放進儲存容器中。

　　「姊姊，斯卡回收完畢了。」

　　妮絲提從以前開始就是藏不住情緒的少女。

　　無論是歡笑還是悲傷，她總是將自己的情緒寫在臉上和言語中。

　　雅希瑪看著雙手和臉頰都沾染上汙垢，卻對此毫不自知的妮絲提，她默默的將一路上收集到的幾十個黑匣子收到自己背上的背包中。

　　或許這種使命，現在對她來說還是太過於沉重了。

　　「嗯，做得很好，那我們快走吧！這片戰場還未結束。」

　　腦海中依然縈繞著各種同伴消失前的豪言壯語，以及每個人為了同伴所給予的祝福。

　　妮絲提在停頓了幾毫秒後才跟上姊姊的腳步，前往不遠處撤離用的裝甲運兵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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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基地建城以來最大規模的戰鬥，光是人類方正面戰場上的機甲就已經達到七千多台。如果在算上後方投入的遠程砲火、火箭彈以及各式導彈載台機甲，總數量更是達到上萬台。

　　消耗的彈藥更是不計其數，在短暫且漫長的幾小時內，就消耗了基地內將近九成的儲備。

　　而能夠肩負起踏平整個中等國家的七成機甲部隊遭到永久性損毀，鋼鐵的遺骸與敵人的血肉佈滿基地周圍的大地上。

　　就算是僥倖從場上撤退下來的機甲，也要面對滿是傷痕的鋼鐵身軀。

　　它們是人類最冰冷無情的兵器，冰冷的心裡是絕對的忠誠。

　　就算敵人如烈火般席捲戰場，只有當鋼鐵徹底融化成鐵水，它們才會選擇倒在冰冷的大地上。

　　「上校，這是這次的戰損統計數據，請您過目。」

　　只是當敵人撤退的消息引起指揮室內所有人類的歡呼時，大後方的總指揮中心也傳來了最新的戰場情況。

　　席捲世界的火焰不會只從一處點燃。之所以人類會用漫天的星空然形容渺小的火苗，正是因為它們的數量龐大的到難以估計，總是出乎人類的預料。

　　「這數量……看來短時間內不會有支援了。」

　　雅可夫無奈地說到，並看向正在專心整理資料的雅希瑪。

　　基地的這場戰鬥只不過是漫長戰線上的一粒火花，雖然可以確定敵人已經因為謝馬爾格遭到擊敗而撤退。但北境防線上的其它大小防禦基地與設施也都遭到不小的損失，有些甚至已經失去了作為防線的功能。

　　需要維修的機甲已經推滿了維修廠，實驗部隊也幾乎全體都需要重製，彈藥、火砲和導彈的消耗一段時間內都會遠低於危險指標。

　　照這種情況，哪怕是敵人再發動一次最小規模的攻勢，整個北境防線都都將陷入隨時崩潰的局面。

　　「上校，中央發來緊急消息。是部隊在部署計畫，將從基地調動還有戰鬥能力的第三、七裝甲營。」

　　雪上將霜的是，為了填補其他更重要的防線缺口，基地內還算完好的兩個營兵力將被調離。

　　這不是任何人的錯，因為這也是當前情況下能做出的最好選擇。

　　人類沒有撤退的選項，如果不在這片凍土大地上擊退敵人，溫暖且毫無天險的南方將成為下一處屠殺的地獄。

　　「知道了。對了雅希瑪，這邊資料忙完你就先去休息吧！稍微帶妮絲提出去透透氣，雖然這裡除了雪景，也就只有各種堡壘，但千萬別太操勞了。」

　　「上校，我們人偶並不用休息，只要您願意我就能……」

　　「機器會因為磨損而出錯，堅韌的鋼鐵會因為長時間的活動而疲勞，所以別小看了潛移默化的積累。戰爭就跟打鐵一樣，除了無止盡的烈火外，還需要冰冷的清水降溫。」

　　就算剛從慘烈的戰場上下來，衣角留有戰火的燒痕，她也不會感到疲憊。

　　少女的面容就算整個月沒有闔上過眼眸，一絲的疲憊也不會顯現在人工肌膚。

　　在雅可夫看來，雅希瑪十分的另類，甚至到令人疑惑的程度。

　　她是人偶，是基地裡最標準的人偶。

　　服從指令，然後執行完畢。

　　但不知為何的，心中隱約有種說不上來的異樣。

　　彷彿比起其他的人偶少女們，雅希瑪才是最異常的存在。

　　雅可夫見過希可莉爾為同伴死亡而流下眼淚的悲傷，遇過斯奈為了拯救小動物的活潑開朗交談。

　　更是在那場慘烈的戰鬥裡，清楚的聽見每一名在風雪中斯聲力竭的少女。

　　她們如同人類那般對敵人發出怒吼，面對身旁同伴的倒下哽咽地繼續奮鬥，繼續回報著戰場的狀況。

　　恐怕就算是在冰冷無情的人類，也無法在短時間淡忘那些隨著野獸嘶吼聲而消逝的聲音。

　　而服役紀錄遠比其他人還要漫長的雅希瑪，她不可能內心毫無任何的變化。

　　「如果這是命令，我會在之後增加維護與保養的時間。」

　　但她依然是冰冷的。

　　妮絲提會將情感寫在臉上，甚至會毫不避諱的對人類大發雷霆，只為了發洩這次戰鬥的悲傷。

　　收拾好桌上的文件，雅希瑪在行個軍禮後就離開了辦公室。

　　雖然人偶是不可能反抗人類，更不會做出傷害人類的事情，但雅可夫總覺得少女的背後有著更加黑暗的故事。

　　看著重新回到只剩下外頭風雪的寧靜辦公室，雅可夫稍稍放下椅背，仰望著天花板說道:

　　「人偶……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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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又一場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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