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防線 - 第三章-鋼鐵的心

　　「這次只有五個重製嗎？」

　　雅希瑪雖然只是實驗部隊的其中一種兵器，但身為指揮特化型的她，在各種計算與思考邏輯上，已經比基地內大多數的系統都還要來的快。所以有時當基地內的文職人員忙碌到顧不上來時，就會將戰後的一些統計資料與處理交給她。

　　坐在實驗部隊專屬辦公室的椅子上，少女纖細的手翻閱著文件，細緻的臉龐仔細的看著每一筆戰場留下的紀錄，並且分析、分類然後建檔儲存。

　　這種繁雜、固化浪費生命的工作，如果是人類早已經不耐煩的翹班了。

　　但翻閱著文件的少女並非人類，就像人類是上的用來豐富世界的工具一樣，她就只是人類創造用來勝利的工具。

　　「果然……比斯提還是沒撐下來。」

　　在雅希瑪的身旁，身材略顯矮小的少女嘆氣說著，並翻閱起手中的戰果報告。

　　「能重製已經很好了，至少不是徹底損毀。」

　　「嗯，但……希可莉爾她肯定很難受吧？」

　　人偶不該有情緒，這是人類給予他們的期望與設計初衷，因此他們不曾在人類面前表現過任何的情緒。只有在四下無人時，她們才會有著嶄露情緒的對話與互動，就如同普通的人類少女般。

　　妮絲提說著闔上只有寥寥幾頁的資料夾，輕盈的從桌上跳下。

　　「這還是比斯提的第一次重製，平常她們總是膩在一起，希望她們的運氣不會太差。而且這樣算來，這座基地裡面就只剩下十二人沒有重製過了。」

　　「話說妮絲提，你今天不是要去保養武器和四肢嗎？」

　　「延到明天了，今天一連五個重製，怎麼想都沒辦法給我挪出空位。」

　　「是嗎？那既然你現在沒事情，幫我做件事。」

　　「嗯，好啊！」

　　在連暖氣都難以抗衡的低溫中，兩位少女就這麼雲淡風輕的對話著，如果不是衣角還有沾染些許的塵埃和血跡，很難讓人相信她們是剛從九死一生的戰場回來。

　　戰場對她們來說只是一種生活方式，所以相比於長期駐守在基地內的人類士兵，她們更加能夠適應戰場上的劇烈變化。但就算習慣了戰場，將戰場當作生活的一部份，也不是所有實驗部隊的成員都能毫髮無損的回來。絕大多數的隊員如果不是被徹底摧毀，那些少女和女孩身軀上或多或少都會有損傷。

　　此時維修廠內正緊鑼密鼓維修從戰場回來的各種除了人類以外的裝備，大到機甲、小到單兵槍械都被放到了專屬的維修區。

　　而就在與維修廠區更偏僻的角落裡，在越過一條寬大的反裝甲戰壕後，坐落著一間沒有任何對外窗口的建築。

　　與維修工廠那種只用單薄的鐵皮和鋼筋建成的廠房不同，所有的支柱與牆面都用上厚重的鋼筋水泥，少數對外的排氣孔都有著一系列的過濾與防污染設備。乍看上去就算用來擋核彈都不為過的建築，正是實驗部隊的人偶們專門的維修廠。

　　「行了，你是知道結果的。」

　　「但……」

　　「別擔心，結束後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雖然我們的記憶邏輯沒有印痕行為，但這樣或許比較好接待新人。」

　　身上剛經歷戰火洗禮的裝備還沒卸下，血跡與火藥燃盡的餘灰燼依然沾染在女孩稚嫩的臉龐。

　　這場規模雖小卻戰果輝煌的戰鬥，她們……勝利了。

　　但也只有人類會為了勝利而慶祝，會為了一場沒有鮮血流下的戰爭而歡慶。

　　女孩帶著毫無光澤的眼神坐在走廊上的長椅上，剛完成初步修復的她，身上貼滿了各種紗布和明顯的人工皮膚，只要完成最後的訊號測試後，她又能繼續踏上戰場。

　　而站在女孩旁邊，則有一名技師正在給他進行最後測試。

　　從旁邊看去，技師的全身被隔離服包覆的密不透風，看上去就像從埃及金字塔挖出來的木乃伊，感覺隨時都會窒息而死。

　　幸運的是技師並不需要空氣，甚至就連人類的臉龐他都沒擁有。

　　說來好笑，實驗部隊之所以是實驗部隊，就是因為總數早已經破萬的各型機型，依然都是在實驗室生產，尚未有完美的重工業化量產與維修線。但在戰況十分激烈的各條戰線，不管產品性能多麼優秀，都不可能無時無刻都把受損的人偶送回後方大修，

　　而那些坐在實驗室中的研發人員，卻總是對外說自己創造的產品絕對安全、高效，只是又沒有幾個人願意踏上隨時會陷入戰火的前線基地。因此為了解決綿長戰線上的龐大維修需求，人類又創造出專門用來維修機型。

　　「完成了，個體代號『希可莉爾』，運轉功率百分之九五，之後等奈米機器的修復就行。」

　　「皮薩可，謝謝了，我們這種舊機型很麻煩吧？每次都麻煩你。」

　　希可莉爾說著揮動四肢，將塗抹在骨骼上的潤滑油搖晃開來，均勻的分佈在金屬骨架上。

　　基地裡的工程兵主要負責修復各種機甲、坦克和裝甲車，而如果是線路會軟體有維修需求，就會有專門的外包企業派遣人員跟隨。

　　然而實驗部隊雖然被歸類在機甲的範疇，有著鋼鐵的骨骼和電子大腦和感官，但她們在研發與製造的時候，還有添加大量生物學領域的技術。

　　懂得修車的黑手，並不一定懂得醫人。

　　近百年來各大戰場上，人類都在盡可能的將除了人類以外的生物排除戰場。

　　坦克取代戰馬，與人類士兵衝鋒在的一線。

　　卡車取代了驢和騾，運送著沉重卻無比重要的各種物資。

　　這些曾經與人類並肩而在的生物，正是因為生物本身的不可控制與高成本，被人類區趕出了血腥的戰場。

　　所以就在這百年的經驗下，軍方就很自然地認為，生物科技很難在正面戰場提供幫助。

　　只是世事難料，在這突然降臨的戰爭時代，軍隊會再次使用到生物科技。

　　儘管軍隊依然保有少量有著生物方面專業的核生化部隊，但面對遍布歐亞和面向北冰洋的廣大戰場，就只是杯水車薪而已。

　　現在戰場的態勢還未明朗，光是維持傳統武裝力量就已經是極限，更不可能有多餘的力量去培養生物學的專業軍人，因此高層就很乾脆的讓「皮薩可」這維修的機型大量生產，並部署北方防線的各大基地內。

　　全身上下都透露著廉價的概念，畢竟皮薩可這種機型只要安全待在基地中，並不需要前往各種嚴酷的前線作戰。

　　除了維持基本活動能力的金屬骨架、電子大腦和各種仿生感官外，在厚重的衣服下甚至就連皮膚和容貌都沒有。

　　「怎麼會麻煩呢？你們可是在幫我消耗庫存，這樣我就能繼續進行實驗了。」

　　「欸？等等，你在這邊說了話……」

　　希可莉爾很快摀住皮薩可的嘴部，並看向左右空無一人的走廊。

　　「平常這時間也不會有人來，別擔心了。」

　　也對，平常根本不會有人類過來這裡，畢竟這裡只是間無人的工廠。

　　每一場戰鬥結束後，走廊各處都會像剛經歷過恐怖攻擊的人類醫院一樣，各個角落都會灑滿各種工業液體和零件碎片，是個正常的人類士兵都不會想要接近。

　　就算知道了戰場的泥濘，熟悉了戰場下起的傾盆血雨，金屬還是難以和血肉相融。

　　「好吧……話說你到底多久沒踏出過這裡了？就連剛才經過維修廠時，外面那些大叔都說很久沒看見你了。」

　　「嗯──大概有幾個月了。」

　　人偶們不像人類一樣，在不見天日的地方可以靠著睡眠，去區分出昨日與明日的差別。

　　時間對她們來說就只是數字，只是運作在腦中的某條代碼而已。

　　「這樣啊，感覺時間過的還真快呢。不知道比斯提怎樣了？不曉得要多長的時間，想想這還是我第一次等待呢……」

　　儘管有刻意將話題帶開，但希可莉爾那漸漸消沉的眼神，依然透露著難以言喻的悲傷。

　　她們不是人類，不應該有這種情感。

　　只有人類會為了同胞的離開而傷心，但此刻的女孩卻會同伴的失去而哀傷。

　　查覺到希可莉爾的變化，皮薩可趕緊岔開話題說道。

　　「對了，你可以幫我去拿個包裹嗎？應該已經送到維修廠的倉庫了。」

　　「咦？可以是可以，但……」

　　「放心，如果提早結束，我一定第一個通知你。拜託了，我現在已經沒有分身可用了。」

　　在皮薩可沒辦法看見容貌的誠懇請求下，希可莉爾也不好繼續因為內心的不安而糾纏在這裡。

　　她清楚裡面的每個工作間中，都還有著許多同伴在修復中，如果再繼續麻煩皮薩可在這裡，或許會影響到同伴的修復狀況。

　　「好吧，那我先去了，你說是維修廠的倉庫嗎？」

　　「對，你進去應該很容易就找到了，上面會有我們專屬的識別碼。」

　　皮薩可說著伸出手，希可莉爾藉由與握手接過交貨的密碼。

　　「對了，記得在拿包裹前先去把裝備換下來，你也不會希望比斯提第一眼就被嚇到吧？」

　　「裝備？沒……」

　　打從戰場回來的一路上，希可莉爾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比斯提身上，因此才完全沒注意全身上下都沾染著駭人的血跡與塵埃。

　　活潑開朗的女孩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消失，那黯淡的雙眼下的面容是無盡的痛苦與自責。

　　恐怕此刻的女孩，比起身上滿是汙垢的裝備，她的內心更加的混亂且汙濁。

　　她俯瞰著胸前的背心，發現上面放置彈匣的布袋積滿了融化的雪水，以及與污垢、污血混雜在一起的泥濘，感覺就如同剛在泥漿中打滾完。

　　「……恩，我知道了。」

　　希可莉爾淡淡說道，隨後她就離開了。

　　在程式預設的輕快腳步下，每一步對女孩來說都異常的沉重。

　　「重製」──這是所有同伴都知道的事情。

　　她們不像人類那般的脆弱不堪，就算遭到毀滅性的砲火攻擊，只要留下關鍵部位就可以不斷的復活。

　　一次又一次的復活……

　　可以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毫無恐懼，宛如電影中的殭屍浪潮般撲向面前的敵人。

　　畢竟她們沒有靈魂，就跟電影中那種早已經是死人的殭屍一樣。

　　在腦海中地圖的帶領下，希可利爾很快就來到了倉庫前。

　　維修廠的倉庫為了方便物資的輸送，因此被建設在了工廠建築群的最外圍，直接與主要的通道相連在一起。

　　然而當希可利爾抵達時，負責衛戍這裡的人類警衛連在風雪摧殘下已經不知所蹤，只留下一台簡易的呼叫器和幾台自動槍塔警戒。

　　這種情況希可利爾已經見怪不怪了，因為就算是長年生活在北方的動物，在這種天氣下也沒幾個可以忍受的了，更何況還是從未踏上戰場的人類。

　　就算有著厚實的保暖大衣，崗哨內有安裝溫暖的空調，人類果然還是人類。

　　「我看看……應該是這個。」

　　被嚴寒凍的發紅纖細小手，輕輕地撥開大門控制面板上的薄雪，將皮薩可給予的密碼輸入進系統。

　　幸好這座倉庫就算沒有人類，也可以井然有序的自動運行。

　　很快地在各種履帶、托盤的移動下，從控制面板旁的小口裡，一個小箱子就被吐了出來。

　　女孩輕輕地托起箱子，可以感受到重量不算輕，大概跟幾顆一五五的砲彈重量差不多。

　　這還是希可莉爾第一次搬運這種包裹，所以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納悶的環顧箱子外表，想要試著去猜測內容物。

　　「這不是希可莉爾嗎？」

　　這時陌生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只是雖然感覺很陌生，但腦海中的聲紋辨識很快就匹配到了符合的人選。

　　當女孩轉頭後，就看見穿著墨綠色軍服的雅可夫上校走來。

　　「這箱子也太大了吧！需不需要幫忙？」

　　「不……不用，上校我一個就行了。」

　　儘管希可莉爾托起箱子時毫不費力，但在旁邊的人看起來，就像是個弱小的女孩般起比她肩膀都還要寬的沉重箱子。

　　所以不顧希可莉爾的阻攔，雅可夫便嘗試的伸出手般起箱子。

　　然而縱使有在軍校通過體能訓練，各項體能標準也都有達到前段班的標準，雅可夫也還是名普通的人類。

　　當不經意間施加的力量超越身體極限後，隨之而來就是沿著骨骼傳遞到大腦中的清脆聲響。

　　「上校！」

　　希可莉爾在聽見清脆聲響後驚呼道。

　　「上校，您沒事吧？」

　　意識到情況超乎想像後，雅可夫趕忙忍住肌肉和骨骼發出的哀嚎聲，盡可能地控制臉部的表情。

　　而顫抖的雙腳雖然勉強的站穩，但不知是眼淚還是汗水的冰涼感還是滑過了臉頰。

　　「沒事的，放心我沒事。」

　　雅可夫說完用力地喘了幾口氣，重新調整身體的狀態。

　　儘管浸透骨髓的疼痛依然還在，但比起在軍校、在戰場上的疲憊與痠痛，這些都還不算什麼。

　　「抱歉，我應該先告訴您這箱子的重量。上校，我先帶您去醫務室。」

　　「不用啦！這件事不怪你。」

　　看著上校面部顫抖卻又故作鎮定地站起，希可莉爾趕忙放下手中的箱子，上前用女孩的嬌小身軀攙扶著雅可夫。

　　「對了，希可莉爾。你們實驗部隊的維修廠是在這後方嗎？」

　　「咦？是在後方，不過還要走一段路。」

　　「那我們就直接過去吧！」

　　「但……」

　　「放心，我還是能自己走得，這點小傷不算什麼。我今天本來就打算來看看你們，畢竟越是了解你們，以後才比較好相處。」

　　在希可莉爾擔心又無奈的眼神下，她重新用單手拿起箱子後，就攙扶著雅可夫前往獨屬於她們的維修廠。

　　人偶有著非比尋常的力量和耐力，這就是她們在設計之初，就被要求全面取代傳統步兵的成果之一。

　　但就算是曾經充滿人類的戰場，在後方發號施令的指揮官面對血肉的人類士兵，也是那般的冷酷無情。

　　而人偶是毫無溫度的兵器，說到底就只是在戰場上可以隨意擺放和棄置的棋子。

　　每一位倒在戰場上的人偶，無論在停下前多麼努力的奮戰衝鋒，解決掉多少棘手的人類之敵。

　　當她倒下的瞬間，就會是一塊毫無意義的廢鐵。

　　所以在絕大多數的士兵、軍官眼中，她們就只是一件簡簡單單的兵器。

　　然而在剛才簡短的對話中，雅可夫就有好幾次差點以人類的想法，將面前的女孩當作成人類。

　　太像了……實在是太像了。

　　就如同科幻電影中，一但人工智能在發展某一程度後，會在各種方面無限的接近人類。

　　冰冷的機械是為了戰爭而生，但人類的外貌卻賦予了它們一絲的溫度。

　　「皮薩可──！我們回來了，比斯提狀況怎麼樣了？」

　　當希可莉爾的小手一推開門，她就迫不及待的詢問道。

　　銀灰色的地板和潔白的牆面迴盪著女孩的聲響，走廊的每個角落都被照明設備照的，沒有留下一分一毫的黑暗

　　雅可夫原本是上任第一天就會來參觀，但被敵人突如其來的攻擊給打斷，所以一直拖到戰鬥後的分析報告結束後，才有時間撥空前來。

　　給人類行走的走廊，如果依照正常的編制配給，這裡應該會有大量高級維修技師不斷往來。

　　但此刻看著女孩視線望去的方向，只有一名全身包裹掩實的技師。

　　「歡迎回來，那上校請您先跟我來吧！」

　　他也是人偶嗎？

　　看著全身上下都被衣物遮掩，完全無法看見任何特徵的面容，雅可夫心中不由地暗道。

　　隨後跟著技師的腳步，他們來到了一條比剛才更加明亮的走廊上。

　　走廊兩側設置的飲水機上，乾涸的水漬清晰可見，以及為了給人臨時休息而設置的椅子，上面早已經變質充滿裂紋，這些跡象都讓雅可夫知道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過來了。

　　「希可莉爾，先幫我把包裹放去那邊的桌上。上校，您需要咖啡嗎？」

　　「不用，謝謝。」

　　他的言行舉止就跟人類一樣，甚至比起現在基地內絕大多數的人類士兵都更加有軍人該有的儀態。

　　只是雖然遠遠看去，他就像是個普通的人類技師，但這也難以掩蓋那不是人類會有的裝扮。

　　「上校，容我先自我介紹。我是這座基地專責於實驗部隊，後勤支援型的皮薩可。」

　　「皮薩可……這次作戰的戰損報告就是你做的？」

　　「嗯，畢竟這次出戰的部隊裡，有一半的戰損都是我們實驗部隊。以效率來講，由我記錄再適合不過。」

　　戰損並非死亡。

　　因為沒有靈魂，所以人偶不存在傷亡這一詞彙。

　　「雅可夫上校，您現在看向我們兩側，底下就是正在進行『重製』的人偶。」

　　走廊的兩側是成片的落地窗，好方便走廊的人們觀察底下的狀況。

　　雅可夫走到窗前，望向底下那成排被灌滿鮮紅色透明液體的金屬罐。

　　每個金屬罐都可以輕鬆的容納下一名成年人，而其中幾個可以金屬罐裡，赫然可見少女與女孩的身姿。

　　「重製？」

　　「每名人偶的大腦中，都有安裝記錄所有作戰知識與基本人格的黑匣子，因此就算是遭到不可修復的攻擊，只要黑匣子保留完整就可以重製。」

　　「所以只要不是完全損毀，就可以不斷的……復活嗎？」

　　「上校，我們沒有復活的概念，我們從始至終都是人型機甲。就像是戰車、裝甲車一樣，是能夠批量生產的工具。」

　　「這樣啊……希可莉爾呢？」

　　雅可夫本來想看看希可莉爾聽見這些的反應，但不知何時她的身影已經消失。

　　「她已經在底下了，上校。」

　　沿著皮薩克沒有面容的面部看去的方向，只見希可莉爾正站在其中一個金屬罐前，隔著透明的觀察窗看著裡面的女孩。

　　鮮紅色的液體將裡面的女孩身軀淹沒，尚未成長完成的肢體還有些許金屬骨架裸露在外。

　　大量的管線藉著尖銳的針頭，插滿了女孩的背脊與後腦杓。

　　「那不是……？」

　　「那是隱匿特化型的比斯提，一樣是這次的戰損機體之一。」

　　皮薩可一邊說著一邊帶領雅可夫從旁邊的路口，沿著簡易的鐵梯走到底下。

　　整個空間都放滿了裝填女孩與少女的金屬罐，這讓雅可夫感覺他彷彿來到了一處墓園。

　　而站在前方沉默不語的希可莉爾，正在哀悼著曾經並肩作戰的戰友與家人。

　　「皮薩可，重製的機體會發生甚麼事？」

　　「上校，以您的權限我無法告訴您詳細的機密。」

　　「不用詳細，只要告訴我她……傷心的理由。」

　　如果重製能夠無限的復活，那麼在幾分鐘前還活潑開朗的女孩，也不會為了戰友的離去而哀悼。

　　希可莉爾納隨時會流下淚水，卻被系統阻止的雙眼，宛如是人類面對死者一樣哀傷神情。

　　「那麼上校，你認為為了戰爭的勝利，什麼樣的東西要從一位身經百戰的戰士身上留下？」

　　「我想是戰鬥經驗、技巧，還有協同作戰的能力，這些都是左右戰鬥勝負的關鍵。」

　　當年的德國之所以能夠迅速從一站的陰霾中恢復，很大一部份的原因是大量的高級軍官並未消逝。

　　大量有著豐富作戰經驗的戰士，在規避著國際法的同時，依然不斷傳承與改進著戰鬥技巧，所以才讓德國有了二戰閃電戰勝利的資本。

　　這些近乎標準的答案，對於從軍校高分畢的業雅可夫來講，可以說是沒有任何的難度。

　　「不愧是上校，答案很標準。所以我可以理解為，如果在有限的儲存條件下，戰鬥的經驗與技巧才是最應該保存的，而除此之外，平日裡的記憶、人格，甚至是對於他人的語氣，那些都是毫無意義的。」

　　「甚麼……不是，但……」

　　他們是為了戰爭而誕生的，所以就算是為了復活，也應該是為了戰爭而活。

　　那些與人相處的過去記憶，給人鮮活印象的人格，都只是佔據儲存格的累贅。

　　沒有過往與未來的她們，記憶本來就沒有任何的意義。

　　因為戰爭只有當下，而她們就只是為了當下的勝利而戰的兵器。

　　「難道比斯提會失去……所有過去的記憶？」

　　「嗯，不只是記憶，就連人格也會被抹去，就會像是一張白紙一樣。」

　　沒有過去，沒有未來。

　　一旦被擊毀，那麼她的一切都將消失。

　　人類的靈魂承載著一聲的記憶，一旦死亡靈魂就會帶著記憶一同消失。

　　如果記憶的消失等於死亡，那麼這些重製的少女與女孩，睜開雙眼後還能算是復活嗎？

　　「所以比斯提醒來後除了戰爭的記憶外，會忘記所有的事情。那跟死亡有什麼差別？」

　　「上校，我們不會死亡的。」

　　只要沒有人類的血肉消逝，那就不算是真正的死亡。

　　「那麼上校，有幾台機體要進入最後的重製步驟，我需要先去忙碌了。」

　　「嗯，抱歉打擾到你們。」

　　空蕩蕩的維修廠中，只有一位技師負責處理數十名人偶的維修，可以想像到每場戰鬥後的忙碌景象。

　　在看了眼希可莉爾那消沉的背影後，雅可夫便離開了。

　　而確認上校離開後，皮薩可走到了希可莉爾身後，小聲且溫柔的說道。

　　「上校走了，不用一直忍耐，如果想哭可以哭出來。」

　　「不……我……我們是……」

　　「好了，我先去忙了。記得別太晚回去，雅希瑪會擔心的。」

　　皮薩可整日都在維修廠中，接觸到的人群都十分的簡單。

　　因此他不用刻意去避諱人類設下的枷鎖，可以在許多方面都比大多數同伴還來的有溫度。

　　可惜了……

　　人偶如果有溫度，那就跟點亮燭火的蠟人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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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鋼鐵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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