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防線 - 第五章-鋼鐵與鋼鐵廝殺

　　半個小時後，在確認麗姿中校的安全，雅希瑪她們便繼續出發。

　　鋼鐵水泥的叢林裡，四周圍異常的安靜詭譎。

　　此時灰暗的雲層透射出了一道陽光，照亮了她們前方的道路。

　　「雅希瑪，前面就是維修廠的範圍了。能夠確認雪地上有複數的人類腳印，以及至少五名人偶的腳印，與人類的腳印間隔大約三分鐘。」

　　希可莉爾的光學系統，很快辨識出細小的痕跡。

　　看著凌亂的廠房除了幾具屍體外，就只有滿地的工具和金屬碎塊。

　　她們在完成屍體的身分識別後沒有過多的停留，安靜且無聲的迅速的穿越了這片區域。

　　「姊姊，你覺得節點會是誰？」

　　妮絲提看著那些屍體的傷口，很多都有種熟悉的感覺。

　　「不知道，但或許是某台機甲，這樣安全性才能保證。」

　　在希可莉爾的探測下，少女們循著人類撤退的方向，來到了維修廠的角落。

　　如果再穿過這片區域，那麼就會抵達存放堡壘級的冷卻池。

　　「這是……！」

　　原本建築林立的工廠，此刻已經消失殆盡。

　　斷裂的鋼筋豎立在大地上，銀灰色的機甲不斷湧向用各種金屬廢棄物，勉強推砌起的拒馬和防線。

　　如果只是普通的防線，早就已經被金屬的鐵蹄給踏碎了。但那些工兵連的老傢伙，就算已經許久沒踏上過戰場，也還是寶刀未老。

　　那看上去跟垃圾堆沒兩樣的防線上，可以看出是由各種等待維修的機甲和裝備堆砌成的。

　　雖然是等待維修，但除了受損的區域外，上面的裝甲和武器依然是有效的。

　　恐怕是為了趕上下一場戰鬥，所以在維修時連彈藥都還沒卸下，這明顯違反安全規則的舉動，反倒意外拯救了人類。

　　「鎖定！開火！」

　　固定在地面的反坦克炮，不斷摧毀衝鋒的機甲。

　　裝填穿甲彈的機關砲，也在掩體的防護下，掃射向中小型機甲。

　　成片的機甲正不斷的停倒在防線前，但就算有各種裝備的掩護，人類的傷亡依然在人偶的突襲下不斷的增加。

　　「雅希瑪，也辦法知道節點是在哪台機甲嗎？」

　　看著混亂的戰場，就算是性能超群的少女們，也很難找到缺口突入。

　　「希可莉爾，你先試著在進攻的隊伍中，尋找中心位置的機甲。妮絲提，做好射擊準備，一但發現節點立刻摧毀。」

　　「我看看……」

　　遵照著命令，希可莉爾在殘骸的陰影下檢視著戰場。

　　少許的大型機甲噴吐著重火力，緩慢地在戰場踏足前行。

　　而作為中間力量的中型機甲，也在人偶與小型機甲的掩護下，不斷的向前推進，即將碰觸到人類最後的防線。

　　但除了能夠分別火力陣地和衝鋒的區別，它們根本沒有指揮機體的存在。

　　無論希可莉爾分析、掃描多少次，對機甲與人偶的陣型分析都是一樣的結果。

　　「雅希瑪，還是無法確認節點位置。防線的狀況不太樂觀，不如……」

　　「不行！」

　　雅希瑪知道希可莉爾想要直接突入，靠著打亂陣行逼迫節點現身，但這樣非但毫無作用，還會徹底將勝利拱手給敵人。

　　「妮絲提，你有結果嗎？」

　　「沒有，但是姊姊，節點有可能在倒地的機甲上嗎？」

　　「是有這可能，是有發現甚麼嗎？」

　　機甲的攻擊乍看之下是發起決戰，畢竟這場基地保衛戰的關鍵就在眼前。

　　然而這在妮絲提眼中，有種為了保護某項事物，所以拚死也要將戰線向前推進的感覺。

　　「有準確目標嗎？」

　　「兩點鐘方向，那裡有台倒地的齒鯊級。」

　　帶著灰色的低可視度塗裝，齒鯊級正躺在幾台重型機甲的腳邊。

　　那兩對前足看來是遭到砲火破壞，傳動裝置也遭到破片破壞，所以才會失去動力躺在那裡。

　　「希可莉爾，分析結果如何？」

　　「如果根據光學分析，那裡的機甲密集度的確偏高，但無法確認是否為節點。」

　　「很好，這樣就夠了。行動開始！」

　　人偶的學習對象，除了各種超級計算機的模擬外，剩下就是來自人類的歷史紀錄。

　　而人類的歷史中，就算是情報不明的狀況，他們也很喜歡做出一件事情──那就是賭注。

　　將計畫透過局域網路跟希可莉爾與妮絲提確認後，雅希瑪扣下榴彈發射器的扳機，向著戰場發射數枚帶有金屬粉末的煙霧彈。

　　妮絲提隨即用反器材步槍鎖定通往齒鯊級路上的機甲，並迅速打空一個彈匣，破壞它們的感測器。

　　「希可莉爾跟上！」

　　機甲的大多數火力都朝向人類的防線，因此短時間內它們無法將槍口調轉向從側翼突入的雅希瑪她們。

　　少女的身姿穿梭在戰場的殘骸之間，就算四周都是密集的機槍砲火，偶爾還會有迫擊砲和火箭彈在身旁炸開，但她們仍然沒有停下腳步。

　　雅希瑪為了減少彈藥消耗，在奔跑期間都是維持著點射，盡可能的用最少子彈消滅擋在道路上的機甲。

　　但很快的，她們就不得不放慢腳步。

　　「喲！雅希瑪，急著去哪呢？」

　　猛烈的機槍子彈連帶著少女輕蔑的語氣出現在空氣當中，這令雅希瑪不得不躲進機甲的殘骸後方。

　　戰場局勢變幻莫測，轉眼間就從原先的攻勢作戰，變成了陣地間的互射。

　　「亞里森！」

　　「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那麼著急，不如留下來玩玩唄！」

　　亞里森的型號，是負責使用機槍火力進行壓制。

　　雖然在全自動射擊時，精度低下的問題十分嚴重，但混亂的戰場上，有時密集的火力遠比精確的射擊還要有用。

　　而且雅希瑪此刻要面對的不只是亞里森，而是她所率領的整支火力小隊。

　　亞里森她也算是實驗部隊的老兵，雖然重製的紀錄保持在上次的斬首行動中被打破，久違的再次被洗去記憶經歷重製。

　　但或許是身為人偶的直覺，她除了說話的風格改變外，依然保有小隊的指揮與射擊能力。

　　「妮絲提，能夠支援嗎？」

　　「抱歉姊姊，我這裡也是一樣！」

　　「甚麼！」

　　來自數挺機槍與步槍的火力，直接將雅希瑪壓在機甲殘骸的後方抬不起頭。

　　雖然想讓妮絲提在後方狙擊，但此時的少女也遭到了曾經同伴的圍攻。

　　雅希瑪漏算了一件事情，一件十分嚴重的問題。

　　比斯提在失控後，只展現出人偶最基本的行為能力，因此雅希瑪沒有預料到，失控的同伴還能完全發揮完全的作戰能力。

　　但現在這看似不痛不癢的忽略，造成了計劃上的嚴重漏洞。

　　「姊姊，是波米爾。她們好像早就發現了我們蹤跡，她們是故意露出破綻的。」

　　波米爾是探測型機體，恐怕早在她們進入維修廠區的範圍時，蹤跡就已經被精確鎖定。

　　該說不愧是為戰爭而生的人偶，只要一道簡單的指令，就可以將所有的力量進行最有效的利用。

　　甚至連曾經的同伴，也都能為了指令而抹去。

　　「妮絲提，如果我的通訊中斷，放棄任務，立刻離開。」

　　時間已經不等她了，雅希瑪帶著沉重的心情，說出最令妮絲提痛苦的命令。

　　指令非常的簡單，也合乎戰場情況的變化。

　　這是在系統冰冷的判斷下，所計算出的最理想命令。

　　但這也就代表，一旦執行這項指令，她又將再次失去一位姊姊。

　　「姊姊，這樣不就代表我們失敗了嗎？首都級不就失去……」

　　「妮絲提！這是命令！」

　　少女聽見來自姊姊的憤怒語氣，這讓她嬌小的身軀抖動了一下。

　　「如果條件達成立刻執行。」

　　「是……是的。」

　　他們只是工具，用來獲得勝利的工具，但有時工具也會失敗的。

　　「雅希瑪，趁現在！」

　　正當雅希瑪準備最後一搏，扔出手裡閃光彈衝鋒時，不知何時消失的希可莉爾在通訊器裡大喊道。

　　就在剛才與雅希瑪衝進機甲狂潮的幾秒後，因為希可莉爾本身是偵查型，並不適合正面作戰，因此她選擇了躲進殘骸的陰影中，選擇了另一條道路迂迴前進。

　　特化隱匿型的希可莉爾，就算是波米爾也難以在混亂的戰場上精準定位她的行蹤。

　　並且在一切的因緣巧合下，希可莉爾來到了一處由兩台中機甲殘骸推砌起的高台。

　　這是很好的射擊位置，所以當然有人偶部署在這。

　　「正如她所說的，那麼只要拖延雅希瑪就好了。」

　　手持SVD的珊雅正趴伏在機甲上方，將准心對準被火力壓制而動彈不得的雅希瑪。

　　屬於夜間特化型的她，並不太適應如此吵雜明亮的戰場，這讓她感覺很沒安全感。但戰場沒有選擇的餘地，雖然無法發揮所有的性能，但她還是作為普通的射手步槍瞄準著雅希瑪的頭部。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抱歉了。」

　　「你的確應該抱歉。」

　　「欸？」

　　希可莉爾沒有遲疑的握住槍柄，直接將槍托用力砸向珊雅。

　　人偶的堅韌程度，如果單靠著物理衝擊是很難有效果的。最少也需要用大口徑子彈，將四肢的管路和主要結構破壞掉才行。

　　但她實在不想再次殺害同伴了，不想再次將槍口對準同伴了。

　　這樣回去肯定會被雅希瑪碎念吧！

　　看著因為衝擊而暫時系統當機的珊雅，希可莉爾將她溫柔地放在一旁，隨後她撿起掉落在旁邊的SVD。

　　在她對著通訊器大喊，提醒著雅希瑪的同時，幾十發的子彈已經飛出槍管，分別飛向了圍攻妮絲提與雅希瑪的同伴們。

　　然而為了避免人偶發生不可預期的錯誤，以及節省系統的運算負荷，希可莉爾這種機型只擁有最基礎的輕武器使用技術。雖然這並不妨礙舉槍射擊，但射擊的拙劣程度就會跟第一次開槍的新兵一樣。

　　希可莉爾本來是瞄準著曾經同伴的頭部，打算直接替雅希瑪和妮絲提解圍，但超乎預想的後座力，讓子彈宛如脫韁的野馬，不受控制的散佈在戰場上。

　　一整個彈匣的子彈，二十幾發子彈，然而命中同伴身軀的子彈只有區區幾枚。

　　造成的傷還微乎其微，甚至沒有人因為這點傷口停下手中的槍枝，但對雅希瑪和妮絲提已經足夠了。

　　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注意力轉移，這空檔比北方的敵人還要仁慈。

　　雅希瑪迅速起身翻過掩體，衝向距離她最近的亞里森，一把握住她手中燒紅的槍管。

　　沉重的槍身不利於快速調整，這讓亞里森完全無法掙脫，只能也睜睜看著雅希瑪將槍口對準她，然後在一陣猛烈的槍響下，失去了身軀的控制能力。

　　「雅希瑪……果然還是贏不了……」

　　給予雅希瑪指揮特化型這種分類的，並非來自她機體的優秀性能。

　　儘管少女沒有可以被稱為靈魂的內在，但就跟人類一樣，只要浸泡在時間的長河裡就能在潛移默化中改變。

　　可能很多人類都早已經忘記，或者這些東西對他們絲毫不重要。

　　別看雅希瑪平時一板一眼，總是對人類唯命是從的冰冷態度。但她可是這片戰場上，最為稀少的第一批次擬人戰術機。

　　或許少女在各方面的性能上並不出眾，可是她曾經歷過無數場的戰役，在難以計算的敵人面前完成任務並倖存下來。比起只要在戰場待上幾年，就可以退到後方的人類老兵，她所擁有的經驗遠超過任何一名人類英雄。

　　除了劃開空氣和踩踏碎石的聲響外，雅希瑪一連串的動作都是沉默的。

　　在幾個眨眼的順見，曾經的同伴已經紛紛倒地。

　　並且那些黯淡下去的雙眼，都代表著她們無一例外都失去了生命。

　　「姊姊，我這邊處理好了，我現在過去幫忙。」

　　在雅希瑪久違的喘口氣的幾秒後，妮絲提那邊也處理完畢。

　　儘管妮絲提身上的傷痕並不少，但她還是帶著輕快的語氣回報著狀況。

　　「你那邊受損情況如何？」

　　「沒事，只有一點小傷而已。」

　　「嗯，那就在原地待命，保護好自己。」

　　警示訊息在腦袋中嗡嗡作響，雅希瑪面前已經在無阻礙。

　　想必這一切的幕後兇手，並沒有時刻關注戰場的變化，否則那些不斷向前衝鋒的機甲，老早就調轉槍口對準她了。

　　雅希瑪用著被燙紅的雙手，用力拆開齒鯊級的外殼。

　　忍著彷彿將手掌放自在岩漿上的灼熱刺痛感，雅希瑪迅速的尋找起節點的核心位置。

　　齒鯊級的防禦能力並不高，但類似蜂窩設計的機體，卻能夠很好的保護引擎、核心計算器等重要設備。

　　在費了許多力氣後，雅希瑪才在被層層線路掩埋的最深處，發現了正閃爍著紅光只有手掌大小的六面體。

　　「妮絲提，我發現目標了，機甲一有動靜立刻回報。」

　　「收到！」

　　終於要結束這場鬧劇了！

　　雅希瑪將銀灰色鋁罐的插銷拔開，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打開一個小孔後，放在了六面體的旁邊。

　　罐子裡面的主要材料是鋁粉和氧化鐵，一但保險被打開，除了會產生大量刺鼻的煙霧外，還會產生上千度的高溫。

　　這原本是用來在維修時切割鋼材使用的，彈既然能夠輕鬆的燒穿鋼板，那徹底破壞電子結構的更是綽綽有餘。

　　雅希瑪在設定好定時器後，立刻從齒鯊級的內部爬出，盡可能的在倒數計時結束前遠離。

　　「希可莉爾，做好掩蔽。」

　　當雅希瑪前腳踏進一台機甲的殘骸後方，後腳還沒跨過機甲時，大概是高溫點燃了殘餘的彈藥，齒鯊級的頂部就像似鯨魚噴出的水柱一樣，噴發出大量的白煙與橘紅色火花。

　　與火光出現在戰場中央的同時，所有的機甲都停下了動作。

　　深紅的感測器停止了轉動，原先轟鳴的引擎與馬達頓時只剩下慣性所帶來的低沉運轉聲。

　　吵雜的戰場彷彿瞬間經歷一場冷酷至極的風雪，將大地上的一切冰封進了寒冬之中。

　　重型武器滾燙的彈殼停止了掉落，紅通的槍管被高高舉起，空蕩蕩的火箭發射器不再噴土火焰，斷壁殘垣的戰場上，只剩下少許還在忠誠執行命令的少女。

　　但就算沒了支援又如何，命令依然還是要執行的。

　　她們又何嘗不是沒有打過這樣的戰鬥，這樣注定粉身碎骨然後被拋棄的戰鬥。

　　「這樣就結束了。」

　　「姊姊……」

　　妮絲提不解的看著戰場，帶著自己不理解的情感輕喚著雅希瑪。

　　「沒有方法可以阻止大家嗎？」

　　縱使少女般嬌小的身軀，承受了成百上千發的各種子彈、破片，她們還是跨過鐵絲網與各種阻礙。

　　直到身軀被地雷砲火炸斷，核心組件受到不可恢復的破壞，她們才倒在無血的屍體堆上。

　　瘋子──此刻依然在防線在奮鬥的人類士兵，對於這些少女自殺的瘋狂，心裡頭大概會有這樣的想法。

　　沒有任何的榮譽，沒有任何的敬意。

　　冰冷的殺人機器，殺害同胞的背叛者……這才是人類所認為的真相。

　　雅希瑪和妮絲提的身軀都已經到了極限，希可莉爾沒有本事阻止那麼多的同伴，現在她們只能眼睜睜看著曾經的同伴逐一倒下，被人類憤怒的烈火吞噬。

　　「妮絲提別擔心了。我們就算被人類擊倒，只要黑匣子還在，依然可以再次重製的。」

　　「但……當這一切落下帷幕後，人類還會讓我們重製嗎……？」

　　妮絲提問出了一個人偶不該思考的問題。

　　她們雖然不是這次失控的源頭，但卻是給予人類最慘痛傷亡的失控兵器。

　　失敗的武器就該被拋棄，更何況還是造成如此多傷亡的兵器。

　　雅希瑪沉默了，她暫時無法給妮絲提任何的答覆或回應，因為這答案依靠她現有的計算能力是沒有終點的。

　　「不確定，但現在的人類就算知道握住的是刺人的稻草，也不可能放棄這唯一的救命稻草。大家，應該都還有重製的機會。」

　　應該吧……

　　現在的人類如果全面汰除所有防線上的實驗部隊，將造成難以彌補的巨大缺口。

　　沒人願意成為那個罪人，也沒有能力可以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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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鋼鐵與鋼鐵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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