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盟約 - 【第一章「天使」】

　　土壤的潤溼感如海潮般沖刷稚嫩臉頰。

　　清新脫俗的森林淡香撲鼻而來，女孩微睜雙眼，換來的是一片朦朧的視野。宛如在白靄繚繞的雪天中迷失方向般，徒留單調、毫無生機的白。

　　大腦飛速運轉，雙眼如相機鏡頭般重新對焦，直到能以適當的焦距仰視四周。

　　稠密茂盛的深林蒼穹將曙光排除在外，只剩下那雪片般——自枝椏間散落的碎金。

　　她從濡濕的土壤踉蹌站起，輕輕拍去衣裳上的塵土。嬌小身軀在這翠綠天地中瑟瑟發抖，四肢因身上的灰色衣物沾染著森林裡的濃郁濕氣而著涼發顫。

　　銀輝雙瞳瞟向身後的陡坡。

　　……這樣啊。

　　自己在森林內連夜奔跑時，失足從那上面掉下來了，因腦部衝擊而陷入昏迷。於是就在這陷入沉睡，直到曙光乍現。

　　不過……

　　為什麼要跑呢？

　　從哪裡逃跑，又是為了要逃離什麼呢？

　　「呃……」

　　此時，她的腦袋腫脹得彷彿要當場炸開般，痛得她抱住頭部並在地上蜷縮起身子。胸口劇烈起伏，氣息紊亂，肺葉貪婪地抽進大量新鮮空氣。而她的記憶如碎浪般逐漸打來，反覆地淘刷著腦內的迴路，直到它終於陷入平穩的狀態，幼小少女才重新抬起頭來。

　　自己……似乎想起了什麼，但又好像什麼都沒想起。

　　不過，那並不是現在眼下最急需面對的問題。

　　因為，腦海中屢次出現的「直覺」告訴自己，必須繼續向前走才行。

　　頭也不回地前行，忘卻過去的一切經歷。

　　幽閉。

　　電擊。

　　拖行。

　　虐待。

　　黑暗。

　　——恐懼、憎恨、暴動、混亂、槍斃、鮮血、絕望、狹窄。

　　——力量、殺戮、逃脫……

　　這些雜亂汙濁的記憶漸漸從腦中淡出，如退潮般回歸原始的黑暗。

　　像台被強制清空記憶體空間的電腦，彷彿那些資料未曾存在過。

　　而「直覺」告訴自己——不需要再害怕了。

　　自己只需要無憂無慮地踏步前行。

　　並向著——那璀璨輝耀的未來邁進。

　　於是，幼女再次跨出步伐。

　　＊＊＊

　　「啊啊啊——早餐店也太遠了吧。」

　　「是你這傢伙嫌棄聯盟分部提供的餐點，所以我才陪你這個公子哥出來買好嗎？」

　　「是……是的，抱歉。」

　　伊景能別過頭，以躲避莉莉安那雙血鑽般銳利的眼神，免得待會又因為注視那凜冽又可愛的臉蛋過久而遭到一頓毒打。

　　誠如莉莉安所言，這位留著一頭閃耀蜂蜜金短髮的少年——味蕾十分挑剔。但在一旁綁著黑高馬尾的少女的「管教」下，他也不敢做出任何反抗或踰矩的舉動。只能像個廉價移工般手提著四人份的餐點——更別說餐錢都是他自掏腰包。

　　對，包括艾麗森和克蘿伊的份。

　　因為景能在不久前鬧脾氣說要出去買的關係，另外幾位就配合著莉莉安擔任主攻的角色開始向他情緒勒索，威脅他替女生們帶來熱騰騰的美味餐點。

　　於是在那些女生的群起打壓下，處於劣勢的自己也只能忍氣吞聲，默默承受這一切不平等的對待。

　　在此補充。伊景能是被國際英雄聯盟（IHA）列為「世界頭號超能罪犯」的人物，曾一人殲滅惡名昭彰的殺手工會(KU)；更被英國靈能總會——位於倫敦核心地帶的「聖塔」的神官們評價為「現代最強靈氣師」。

　　擁有非常規的輾壓戰力，六邊形的全能戰鬥手段；加上那媲美核武的極致火力，是以一人之力就能顛覆世界強權的恐怖存在。

　　而身為這樣的存在，現在竟落到如此卑微的地步——景能想想都覺得自己有夠羞恥。

　　不過，他能夠好聲好氣地接受這一切對待，終歸還是因為身旁的這位少女。

　　柔順的黑高馬尾隨微風飄盪，逸散出妙齡少女特有的芬芳。那不經意撩撥頭髮的手勢十分懾人心魄，讓自己的心臟像顆加壓馬達般狂跳。

　　冷淡卻不失威嚴的凜冽容貌散發著獨樹一幟的剛毅美，更別說配上那對閃耀的紅寶石瞳眸了——簡直能占滿自己整天的目光。即便眼睛再乾澀也不捨得闔上，只為無時無刻地讚嘆這鬼斧神工的藝術品。

　　媽的。要不是有這個任務，我恨不得要馬上把妳娶回家每天欣賞，前提是妳願意啦——景能在心中暗忖，並極力掩飾心中的慾望。

　　「——有什麼問題嗎？」

　　見到景能不斷將視線鎖在自己身上，莉莉安感受到了一股微妙的壓迫感，因此在人行道上停下腳步。

　　啊，完了。

　　「……我就長得這麼好看嗎？比起克蘿伊那種金髮碧眼的美女來說，我的長相應該算普通吧……有必要一直盯著嗎？」

　　紅潮漸漸蔓延至整面臉頰，莉莉安的窈窕身子扭扭昵昵地問道。

　　景能嚥下了聚在喉頭的口水，顫顫開口：

　　「絕……絕對沒有那種事！雖然我妹妹她也的確有著不凡的美貌，但我果然還比較偏好莉莉安妳這種表面冷淡、但其實內心是個很可愛的女……」

　　講到這，景能連忙捂住自己的嘴。深怕如果說出任何可能冒犯到她的話語，就會被她從對面車道的人行道丟下台地的陡峭山坡，再像顆人肉皮球一路滾進市區。

　　但潤薄的淡粉在她臉上迅速暈開。

　　「喔……是、是這樣嗎？謝、謝謝……」

　　莉莉安在向他微微鞠躬後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迅速別過頭並僵硬地邁步，領著景能往聯盟的方向前進。

　　看著少女急促的腳步，景能知道——她一定是害羞了。

　　有夠可愛。

　　這條由灰色地磚所拼砌而成的長廊一路通往下方的海灣市區，沿著台地的方向直線延伸，直到抵達位於郊區的聯盟分部建築前。人行道的左側是片雜草叢生的密林，往內直走似乎會直達海灣國的險峻山區。

　　景能在挑眉看向遠方的連綿山群後，快步追上領在他前方的羞澀少女。

　　但他突然感測到某個物體快速接近兩人。

　　「靈場感應」——由於景能本質上是個來自五次元的高等靈魂，擁有和一般人類截然不同規模和性質的寬闊靈場。能夠感知一定範圍半徑內所有靈魂生物的動向，不論是人類、動物、抑或是如今危害著超能社會的殘暴怪物——「靈魔」。因此他像個雷達般追蹤對象的靈場，從而得知對方的靈場狀態以及在這三度空間中的相對位置。

　　而自己現在感測到的微小靈場，排除掉所有密林中的爬蟲或昆蟲後，正朝莉莉安的方向疾馳而來。

　　已然熟練這項技能的自己，能夠將人類和靈魔以外的生物完全從感應內徹底排除，讓腦袋不至於資訊量過大而當場炸開。也能自由地調整要感應的頻率或波長，以致能在見到對方前就能夠獲得一定的情報。

　　而景能確信，那東西一定是人類。

　　「——莉莉安！」

　　「欸、欸？」

　　莉莉安完全不知所措，就見到景能一個蹬步急衝到她面前，並將自己護住。緊盯著人行道左方的黯淡森林，彷彿是在堤防著潛伏於黑暗內的怪物。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高過腰際的草叢內傳出撥動的聲響。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那個小巧生物的身影終於從樹林中出現，像隻敏捷的兔子般在雜草間穿梭，軌跡在蜿蜒繞行後朝著景能直衝而來。

　　——啪沙。

　　草叢被往兩側潑開，一顆頭就這樣出現在兩人眼前。

　　「……」

　　那是位擁有清純臉龐的嬌小幼女，稚嫩的臉蛋看來不足十歲，一頭銀短髮如波光粼粼的湖面映著皓白光澤。瓷器般的嫩頰上沾染著些微細塵，那雙彷彿能凝透一切的銀白瞳眸映出超脫世俗的貴氣。

　　「「……」」

　　「……」

　　「「……？」」

　　「——咿呀！」

　　在雙方尷尬地對視幾秒後，幼女眨了兩下眼皮後才爆出慘叫，便飛速縮回草叢內——接著沙沙沙地往遠方疾馳而去，在草叢內劃出扭曲的形跡。

　　啊，看來是要逃走了呢。

　　景能和莉莉安互看一眼後，決定繼續觀察這名奇怪的女孩到底會在接下來做出什麼舉動。

　　而那幼女在叢林裡像隻脫兔般沙沙沙地來回穿梭後，玲瓏身影往左拐了個彎繞過大樹，又朝右邊前進，不斷來回疾走，重複著自己已經步過的路線。

　　「——噗咿。」

　　倉促行動在一聲短促叫聲後終於停下，似乎是因為她迎頭撞上了某顆躺在草叢中的大石頭。而在停頓幾秒後，她就選擇認命地朝兩人的方向慢慢走回來。

　　鑽出草叢後站上人行道，幼女垂頭喪氣地戳了戳食指。

　　「窩……迷路了。」

　　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好嗎？景能和莉莉安在心中不約而同地吐槽道。

　　而景能迅速地打量她得服裝及身體情況。

　　全身穿著灰色連身服裝，胸前還用黑字體標示著編號「99」，不知道代表著什麼。衣服沾染著土壤及濕氣，如果她是一路從另一端跑過山林的話，應該已經著涼了吧。

　　「——哈嗽！」

　　不出景能所料，女孩在打了個噴嚏後直哆嗦，受寒的幼小身軀讓莉莉安立馬脫下自己的黑夾克。

　　正要將其披上，景能卻做出手勢打斷自己。

　　只見他微張雙掌，一股湛藍能量自掌心浮出，在小小少女腳下形成圓形陣法。自那平面蒸發的能量，正癒合著她身上的眾多擦傷。

　　「——欸咦？」

　　幼女驚訝地抬起手臂，一臉新奇看著傷口快速復原，直到其被徹底抹消。

　　沒等她發出讚嘆，景能立刻將掌心能量轉換成金黃流光，形成薄膜覆蓋著她的全身。

　　一股滔天暖意襲來，宛如沐浴於旭日的懷抱下。

　　幼女閉起小眼，徜徉在這舒緩的光輝包圍下。

　　閃光褪去，女孩衣服上的水分被全部蒸乾。

　　完成這一切後，景能在她的面前蹲下，面露和善的微笑。

　　「好多了嗎？」

　　「嗯……謝謝。」

　　「真是個有禮貌的孩子呢。」景能出手輕摸她的頭頂，試圖緩和她的情緒。「妳怎麼會一個人在森林裡跑步呢？」

　　「我……我不知道。」

　　「這樣啊，那妳的爸媽呢？」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事實上……」

　　無辜幼女畏畏縮縮地發出孱弱嗓音。

　　「……我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所以只能一直往前跑……到處都好黑，我好害怕，不知道要怎麼辦……」

　　下一秒，銀髮幼女的眼角滲出淚水。

　　「……我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想不起來了……嗚嗚嗚……」

　　莉莉安看著這名徬徨無助的小女孩，不禁心頭一酸。便也原地蹲下，將她緊緊擁入懷裡。

　　「……嗯咿？」

　　「沒事，都沒事了，妳可以不用害怕了。」

　　沉穩溫柔的甜美嗓音及暖柔手掌滋潤著銀髮小女的身心，嬌弱身軀在接觸到莉莉安後雖然一震，但很快便放鬆下來，陷入疲軟的狀態，四肢無力地垂下身子。

　　「欸、欸欸欸？」

　　見懷中的幼女陷入沉睡，莉莉安頓時有些驚慌。

　　「交給我吧，早餐妳拿。」景能在莉莉安接過提袋後將女孩輕鬆抱起，環著她的手掌還釋放著海藍淡光，適當地供給靈力。「應該是因為長途奔跑而體力透支了吧，真是辛苦她了。」

　　看著景能像個慈父般照料著懷中的無名幼女，莉莉安在她發出細微呼嚕聲後勾起嘴角。

　　「真是個好爸爸呢。」

　　「在這種時候就別調侃我了啦。快回去分部吧，再和艾麗森討論要如何處理她。」

　　「嗯，我們走吧。」

　　＊＊＊

　　「幫了大忙了，伊景能。」

　　「欸？」

　　兩人剛踏入英雄聯盟海灣分部的大廳，就看見熙來攘往的工作人員們將會客廳的氣氛提升至截然不同的緊張情況。

　　「這是怎麼回事？」莉莉安看著密集來往的工作人員們疑惑地向艾麗森問道。

　　「羽宮和玲奈的調查發生了些問題。」艾麗森的背後，幾名醫護人員將潔白病床推來，並從景能手中接過銀髮少女，安穩地放在床上後便送往電梯。「他們會好好照顧那名孩子，妳們先跟我來。」

　　「「——喔。」」

　　看著陷入緊急狀態的分部人員們，加上艾麗森那張緊繃的神情，不知情況的兩人也只能跟著她步入其它台電梯，一路往高樓層前進。

　　分部長那急促的踱步聲在電梯開門後迴盪在空曠長廊內，一行人推門進到了熟悉的會議室，只見大型原桌上赫然擺了許多疊紙本資料。

　　「我們不過才出去買個早餐而已，怎麼變這樣了？發生什麼事？」

　　莉莉安看著艾麗森快步走上主席台並操作電腦，仍然陷入迷茫。

　　而景能在隨手翻閱了原桌上的資料後睜大雙眼，顯然是受到了某種事情刺激。

　　中央大屏上，影像浮現。於是莉莉安和景能將視線投向螢幕。

　　那是個白得徹底的實驗室，天花板、牆面、地磚，都是無可挑剔的白。而在那中央，一名少年被金屬鐐銬固定在座椅上，天頂延伸出一系列的機械組件，那機械臂膀的末端是個黑色的帽子，內面泛著電絲。

　　「不……不要！」

　　少年緊閉雙眼，那黑帽直接硬生生地戴上。

　　「——呃啊啊啊啊啊啊！」

　　電流直擊腦部，少年爆出淒厲慘叫，全身不停抽搐。這電擊維持了五秒，直到機械帽的排氣孔冒出白煙，這場慘無人道的行徑才宣告暫停。而那名少年已然四肢麻木、雙眼翻白、嘴巴冒出白沫，皮膚徹底失去生者應有的血色。

　　在機械停止運轉後，身披綠袍的工作人員打開側邊的隱藏門進入，將少年從椅子上抬下，像在對付家畜般粗魯地拖出白房。

　　影像到此暫停。

　　莉莉安緊抿雙唇，全身正在輕微地顫動。

　　景能知道，這並不是出自於對這件事的害怕或膽怯，莉莉安早就不是那樣的膽小鬼——她已經成長為心智堅定的優秀英雄了。

　　那顫動的身驅，純粹是出於憤怒。

　　景能想起剛剛視線掃過的那些資料，加上方才的監視器畫面交叉對比。這些線索讓觀察力及分析能力優異的他很快在腦中建構模型，並整理出事件的前因後果，推敲出兩人剛剛遇上的一系列事件的原委。

　　「我猜猜，妳派羽宮和玲奈前往『索倫』生技，結果發現工作人員全死了。所以妳們才能拿到這些資訊，並在短時間內將被當成實驗品的小孩們的名單整理完成。」景能指向桌上的紙本文件。「然後，那些小孩被妳們救了出來，但最後在清點時發現少了一人，是吧？所以那人就是……」

　　「——我們剛剛帶來的那名女孩？」莉莉安揚起柳眉，瞬間頓悟。

　　「嗯。我說的沒錯吧？艾麗森？」

　　「的確，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推理能力。」分部長出言讚賞，手指繼續操縱屏幕。「不過，還有一件事。莉莉安，我覺得妳需要出去一下。」

　　「不用了，播吧。」

　　「……」

　　白色鼠標停在播放鍵上。

　　「真的嗎？我怕妳等一下看到會……」

　　「我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我了，對吧？」莉莉安瞥向景能，並獲得溫暖的微笑作為回應。

　　而這一切，艾麗森都看在眼裡。

　　「……好吧。」

　　影片開始。

　　爆裂聲自基地的深處傳出，宛如戰鼓雷鳴般衝擊著工作人員們的耳膜，影片中的白袍人員在紅閃燈光的照耀下緊急疏散，但實驗區的後門被某個力量直接炸開，刨出巨洞。

　　煙霧瀰漫，嬌小的身影自灰霧中走出。

　　是景能他們剛帶來的那名孩子。

　　柔順銀髮的光輝在一片耀紅下極顯刺眼，警笛聲伴隨著腳步聲慢慢逼近——那些因為系統自動封鎖而來不及逃出門口的研究人員。

　　如星河般耀眼的銀眸黯然失色。

　　如宣告死亡降臨的喪鐘般，噹、噹、噹地步步進逼。

　　『不……不要過來啊！』

　　其中一名警衛舉起配槍朝少女射擊，但那些子彈在接近少女後便倏然化為連續的白色光點，停留在她附近。

　　『哈哈……怪物。』警衛的嘴角揚起了顫抖的嗤笑。

　　少女的銀灰雙瞳毫無憐憫，只見她輕微抬手，那些小光點飛向眾人並原地炸開。

　　——啪嚓。留下大灘鮮紅汙濁的肉沫。

　　視角切換，來到了研究室的大門前。

　　——啪嚓——啪嚓——啪嚓。

　　少女的指槍瞄準了所有機構內的工作人員，一個接一個倉皇逃竄的白袍在閃光迸裂後炸成肉塊，飛灑在基地內的各處。少女所到之處不留任何生靈，只剩殘穢的濁池。

　　厚重大門被轟開，即是那扇被標示為「機房重地」的虛偽束縛。白熾能量在金屬表面加熱直到燒紅，熔成橘紅液體後應聲炸開，由內而外挖出一條高溫洞口，內面的熔漿仍如蠟油般滴落著。

　　影像播映至此暫停。

　　「編號99的這名女孩，正是這次事件的罪魁禍首。在我們決定派遣人員前往搜查公司的前幾個小時，就發生了逃脫意外，所有工作人員喪命，僅剩這項計畫的負責人下落不明。名為『珍妮』，已知是這項『群星計畫』的總指揮官。」

　　艾麗森將中央大屏關閉，並來到圓桌前，拿起了一份機密資料。

　　「但根據我們蒐集到的現有資訊來分析，『這名少女』很可能沒殺了任何人。」

　　「什麼意思？」景能皺起額頭。

　　「自己看。」艾麗森快速翻到了某頁並塞給景能。

　　金髮少年在掃過資料後蹙眉。

　　「……人格分裂？」

　　「是的。」艾麗森回應。「再根據實驗日誌來分析，可能是在不斷的刺激身心後所誕生的子人格吧。筆記裡還有提到她自稱『安娜』，是個極為成熟，也極度殘酷暴虐的人格，因此被特別標記為『禁止接觸對象』，並決定往後對編號99實行輕度的實驗，避免過度刺激再次喚醒子人格。我推測在那之後過沒幾天後，能力迴路突然激活，又被子人格操控身體，因而發生屠殺事件。」

　　「這個『群星計畫』……究竟是在研究什麼？為什麼要拿無辜的小孩們來當消耗品？」莉莉安語氣有些激動地質問。

　　「疑似是將大批來自海外的孤兒們集中，並刺激他們位於大腦的超能力迴路，企圖讓那些擁有迴路——但沒有在成長過程中激活的小孩獲得能力，並培養成殺人機器。」

　　「欸？也有迴路無法啟動的情況嗎？」莉莉安將視線投向景能，試圖尋求解釋。

　　「是的。超能力是經由靈力所突變而成的力量，而這股力量的驅動迴路印在每人的大腦皮質上。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順利使用，會因為種種因素而產生誤差，所以他們才用外部的方式刺激以達到目的。我猜那批小孩也是經過嚴格挑選吧，因為超能力迴路不是人人都有。被挑來這的，應該都是持有迴路但無法使用的孤兒吧。」

　　「那……他們就不怕小孩獲得能力後失控嗎？」

　　「根據人員配置名單，他們也準備了一定的警衛和軍力，甚至有一位似乎來自美國——代號『教官』的靈氣師充當戰力，好讓他們無法反抗。但顯然他們失算了，激發了一個自己無法對付的能力。」艾麗森說明道。

　　「了解。那你們打算……怎麼處理那些小孩？」莉莉安的語氣有些緊繃。

　　「大部分的小孩都還沒被激活能力，所以會交由政府機關安置。不過那名女孩……」

　　艾麗森搖搖頭，神色黯淡地長嘆了一口氣。

　　「我們完全不了解她的能力，而且一旦失控了，也不是我們能應付的。主要是現在盡量別將她安置在會刺激她的環境，而且我也不同意將她關進美國的『冥獄』。」

　　「『冥獄』？那個在美國的最高等級監獄嗎——專門關超能力者的？」

　　「嗯，景能你如果被抓到的話也會進去，所以別亂來喔。」

　　艾麗森突然刻意放大音量，好讓景能了解自己可能的下場。

　　「——這世界上才沒有地方關得住我。」少年嘟起嘴並賭氣道。

　　「我懂，只有莉莉安的心房能夠關住你對吧？」艾麗森奸笑。

　　「「——艾麗森！」」

　　「溫暖的囚牢啊……好啦不鬧了，你能大致分析她的能力嗎？就剛剛的監視錄像片段來看。」

　　「我有個答案，但並沒有百分之百確定。」

　　景能環起雙臂，深邃雙瞳散發淡光。

　　「——質能轉換。」

　　「「質能轉換？」」

　　「是的，將質能轉換公式『理想化』，不過是『不完美』的，大多數能量在利用超能力轉換的過程中湮滅了，所以威力沒有公式所計算出的結果那般誇張。判斷的證據在剛剛的影片中，子彈在接近她時化為了光點，記得嗎？然後她重新釋放了出去，恐怕是能操控自身一定範圍內的物質轉換吧。」

　　「你的意思是……你們倆剛剛撿了顆人肉核彈？」艾麗森嘟嚷道。

　　「喂喂喂，別這樣說啦。」景能糾正了艾麗森的輕蔑發言。「如果給她足夠的物質和時間，能達成核彈級的威力也不是問題。」

　　「這樣的話……哪裡都不行，我們不能將她送進監獄，也不可能將她丟在荒郊野外，那……」莉莉安絞盡腦汁地思索著解決方法。

　　「——由我來收養吧。」

　　「……」

　　莉莉安和艾麗森同時轉過頭，一臉詫異地盯著他。

　　「「……啥？」」

　　「幹嘛一臉嫌棄我的樣子啦？」景能滿臉委屈地抗議道。「妳們想想，如果她爆走了，目前只有我能對付她吧？雖然我們不希望發生那種事情，所以要提供她安穩舒適的環境，讓子人格沒有機會出來亂。況且她似乎沒了記憶，我推測是被那個保護型的子人格給隱藏了，畢竟有許多人格分裂的案例都是為了保護主人格而誕生出的存在。」

　　少年微微垂下頭。

　　「——而且，她和我有點像呢。所以我……不希望她再弄髒自己的手。」

　　兩人都擁有能毀天滅地的恐怖力量。

　　從小孤苦無依，沒有了重要的人在身邊陪伴，彷彿被這世界給徹底唾棄了一般。

　　但景能認為自己還是比她幸福的。畢竟在那場災難後，自己因為哈肯家族的收養，而得到了全新的救贖，與他們培養出的深刻感情也是無可取代的。

　　正因如此，自幼就成為孤兒的她，還被人口販子賣給這種為了一己私利而泯滅人性的瘋狂科學組織。在自己不知情的每天，她又經歷了多麼熬苦的身體折磨，以及沉重的心理壓力呢？

　　景能想在朝那個任務的目標邁進同時，順便拯救這名無辜的少女，盡力帶給她幸福，也為了避免她成為下個自己。

　　不過，雙手早已沾滿鮮血的自己——這個只會殺戮及復仇的自己，真的能夠帶給她一個安穩的生活嗎？景能不禁開始懷疑。

　　但當他的目光被莉莉安徹底填滿的那刻——他，找到了答案。

　　「和我一起照顧她吧，莉莉安。我拜託妳！」

　　「——欸、欸！？」

　　＊＊＊

　　英雄聯盟的醫護室內。

　　她微睜雙眸，映入眼帘的是白花花的天頂，白熾燈條沿著牆面延伸劃出平整的線條。她使勁轉動脖子以調整視線範圍，掃過了敞開的病房門口，直到仰躺在潔白病床上的她看見身旁坐著的人。

　　「妳醒了啊，還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那位綁著黑馬尾的女性在病床旁守候，血色瞳眸仍舊如此地艷麗動人。

　　「……嗯，好多了。」

　　銀髮少女在床上坐起身子並揉了揉雙眼，一臉睡眼睲訟地呢喃道。

　　她接著垂下頭看了看自己身穿的衣服和短褲。

　　「這是……？」

　　「啊——這是英雄聯盟的T恤和聯名運動系列的短褲，是那些女醫護在妳昏睡時幫妳換的。因為妳身上的那件灰色衣服需要拿去做檢驗，況且那衣服也髒了。」

　　「嗯嗯，偶知道了。」

　　「既然妳醒了，有件事想和妳討論一下，跟我來吧！」

　　「歐歐——好。」

　　於是莉莉安朝她遞出手掌，銀髮女孩也將小手搭上，緩緩從病床爬下來，隨即被這名大姊姊牽著手踏出房門。

　　走出醫療區後，她頓時覺得這裡的一切都好乾淨。

　　潔白明亮的內部裝潢令心情一亮，四處都充斥著朝氣，不僅是所有路過的工作人員和自己親切地打招呼所致，而是在這裡工作的每個人看來都十分愉快。彷彿是在執行自己的工作時，也享受著其帶給他們的成就感。

　　當然，眼前的這名女子除外。

　　雜亂的茶褐色捲髮，配上那張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錢似的死人臉蛋。沉重的黑眼圈如果沒有這建築內部的明快燈調，銀髮少女還以為這人是從某部B級殭屍片裡跑出的晦氣怪物。

　　「啊，妳醒了啊。莉莉安妳就牽著她來吧。」

　　「好的。」

　　「……姊姊好可怕。」銀髮少女輕聲嘀咕。

　　「——啥？」

　　艾麗森似乎聽見了某種挑釁意味濃厚的發言，因此立刻轉過頭，彎下腰並將其擺到了少女面前。那社畜般厭世的翠玉雙瞳映出濃密怨氣，像隻漂泊於深夜街道的慘白遊魂般，尋覓著下個倒楣的替死鬼。

　　「——妳——說——什——麼？」

　　「呀啊啊啊啊啊！」

　　銀髮少女在聽見艾麗森的沉甸嗓音後立刻縮到莉莉安身後，像隻即將被捕食小獵物般微微發顫。

　　「艾麗森！妳別這樣嚇她啦！」

　　「唉——算了。抱歉，我的錯，只是有點累罷了。」艾麗森重新挺起那僵硬的過勞身子及硬朗的肩膀，並隨意揮了揮手表示無奈。

　　「等一下處裡完就趕快找時間休息吧。」

　　「唉呀——知道了啦，就別像個老媽一樣不斷嘮叨了行嗎？」

　　艾麗森咂嘴，並領著兩人路過一片落地窗，走到位於潔白廊道的盡頭的暗門。

　　雖說是暗門，但這裡並沒有任何一扇「門」，只不過是裡頭空間的燈光過於昏暗、因此與外頭的明亮燈照做出強烈對比罷了。

　　＊＊＊

　　『現在插播一則新聞。昨晚，海灣市警方於著名非法地帶「鬼區」的例行巡邏中發現幾具遺體，甚至有民眾宣稱在「鬼區」外圍目擊到都市傳說「蒼白狂魔」的蹤跡。這究竟是不是深夜怪談所犯下的駭人行徑呢？我們稍後回來——』

　　高掛於休息室的吧檯天花板角落的液晶螢幕傳出新聞播報聲響。

　　莉莉安等人步入休息室，立馬瞧見左方的吧檯坐著一位留著淡金短髮的美女。她正啜飲著杯中的紅酒，艷麗朱唇逸散出一股酒香，隨即玻璃酒杯被緩緩放下。

　　「不過才幾小時沒見面，妳們就成家立業了呢……真是可喜可賀啊，哥哥。」

　　看著莉莉安牽著少女步入，醉意上升的克蘿伊坐在高腳椅上雙手合十，並將朦朧視線投向景能，勾起不懷好意的微笑。

　　「——妳是吃到艾麗森的口水嗎？」

　　景能正慵懶地躺在沙發椅上，微微偏頭抱怨自己的妹妹。

　　莉莉安似乎已經很習慣了這幾人的日常互動，因此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牽著女孩走上鋪著木地板的沙發區，並和她在景能對面的三人座沙發坐下。中間的圓型木桌還擺著一瓶啤酒，看來是景能趁莉莉安去帶少女過來時偷喝的。

　　「以後請不要在小孩面前喝酒，謝謝。既然要收養她，就要做出好的示範。」

　　莉莉安鄭重地警告，這讓景能從原本放鬆的散漫坐姿迅速挺起，戰戰兢兢地看著莉莉安微瞇雙眼。

　　「……是的。」

　　「他果然被妳調教的穩穩當當的呢，真是聽話啊。」艾麗森嗤笑著景能並手持幾張紙本資料，從一旁拉了個小板凳坐在木桌邊。「對了，她的名字，妳們想好了嗎？」

　　「欸？」莉莉安偏頭。

　　「欸什麼欸啦？我不是有先叫妳們想嗎？不然你們要直接叫她『99』喔——既然要收養就倒是給我負起責任啊？」

　　「別那麼大聲啦，我早就想好了。」景能一副胸有成竹地彎起嘴角。

　　「是、是什麼？」

　　莉莉安十分好奇景能命名的品味，因此雙眼躍躍欲試地綻放光芒，想趕快知道答案。而艾麗森也豎起雙耳聆聽，倒是想聽聽這個罪犯的口中到底會蹦出什麼名堂來。

　　少年雙唇微張。

　　『——安潔兒(Angel)。』

　　「好土。」艾麗森咕噥。

　　「我倒覺得不錯欸。」莉莉安罕見地選擇站在景能而非自己的好友那方。

　　「『Angel』一票，謝謝。」克蘿伊的雙頰因濃烈酒精而變為淡紅，她高舉手中的酒杯並投下票數。

　　「安潔兒……」少女輕聲低喃。

　　「好啦，隨便都行。反正是妳們的小孩。」艾麗森不耐煩地選擇妥協，並在小木桌上攤開幾張紙本資料。「關於繁雜的行政手續，我剛剛幫妳們趕出來了，接下來……」

　　她瞥向依偎在莉莉安身側的銀髮少女，因此讓女孩的肩膀瞬間抖了一下。

　　「妳願意讓他們——作為妳的爸爸媽媽嗎？」

　　「……」

　　小女孩伸直手臂，並將食指朝前。

　　她指向景能，生澀的稚嫩嗓音漸漸浮出。

　　「——爸爸？」

　　「是個超強的爸爸喔。」景能向她揮揮手並祭出友善微笑。

　　幼小指頭逐漸轉向。

　　「——媽媽？」

　　「嗯，是個超漂亮的媽媽喔！」景能搶先出言補充。

　　「不用特別強調啦！」

　　緋紅的臉頰表示抗議，莉莉安在一頓抱怨後轉身輕撫安潔兒的頭頂。

　　「安潔兒……妳喜歡這個名字嗎？」

　　「……喜歡！」

　　她雙眼發亮，高舉雙手從沙發上猛然站起。連景能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了一跳，莉莉安更是快速往後縮了一個人身的距離。

　　「超——級喜歡！喜翻喜翻喜翻……」

　　安潔兒在用雙臂劃出一道圓後跳下沙發，開始興奮地原地轉圈，像個冰上芭雷舞者般飛速旋轉，天真爛漫的笑聲迴盪在休息區內。

　　人體陀螺逐漸朝景能的座位邁進，直到正面煞停在沙發椅的扶手旁。

　　「——喜歡！」

　　被安潔兒那雙銳利清澈的銀白瞳孔直直盯著，景能頓時不知該如何作出回應，畢竟在過去身為職業殺手的他可沒有遇過這種情況，更別說帶小孩了。

　　因為自己除了戰鬥、分析、殺人外，一無所長。如此殘忍的自己因為同情這名孩子的境遇而想照顧她，有小部分是為了就近監視，避免她體內蘊藏的那股力量逸散而出，更多的部分是出自於看見自己過往影子的感慨，所以想極力避免她踏上自己的後塵。

　　正因如此，他需要莉莉安的協助。

　　「你是，安潔兒的，爸爸嗎？」

　　少女那天真無邪的澄澈雙眼緊盯著自己。

　　「嗯，以後還請多多指教嘍！」

　　景能用溫暖掌心撫過冰冷銀絲，少女在感受到暖意後「嘻嘻嘻」地燦爛微笑，並用兩隻小手將他的手掌壓在頭上，不讓他輕易放開。

　　「真是的……竟然有小孩會認一名罪犯當作爸——沒事。」

　　艾麗森在一旁低聲吐槽道，但景能的視線突然如噬血野狼般朝自己凶狠一瞪，讓她乖乖閉上了不安分的嘴。

　　安潔兒在抓住景能幾刻鬆手，並噠噠噠地繞過艾麗森，奔向坐在沙發上的莉莉安。

　　「——媽媽！」

　　「欸、欸？」

　　看見小女孩在大喊後朝自己疾步而來，莉莉安迅速將身體貼上椅背，預防著接下即將到來的甜蜜衝擊。

　　安潔兒直接撲進莉莉安的懷裡，在她的環抱中閉起雙眼，一臉陶醉地用瓷白臉頰磨蹭著那對柔軟酥胸。

　　——把那個位置讓給我一下行嗎？一下就好。景能在心中暗忖。

　　此時，克蘿伊放下已然清空的酒杯，從吧檯區漫步走來，打算上前和安潔兒打個招呼。而景能在看見她走來後就向安潔兒說：

　　「安潔兒，這位是妳的姑姑喔！」

　　「——『菇菇』？」

　　安潔兒將埋下的頭抬起，由於黏在莉莉安胸上一段時間而造成鼻子堵塞，沉重鼻音讓她的發聲失準。

　　而克蘿伊全身散發著濃厚酒味走來，步伐還有些不穩，讓艾麗森不免替她的行動模式感到擔憂，在內心暗自抱怨著這對酒鬼兄妹的酒量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見底。分部吧檯的酒庫幾乎都快被他們給清光了，竟然還能這樣順利走路。

　　克蘿伊彎下腰，直到臉龐逼近安潔兒的清純面容。

　　「……嗨，小鬼。」

　　「——咿呀呀呀呀呀呀！」

　　見到金髮酒鬼的身影逼近，安潔兒再次反射性地飛速藏到莉莉安身後，只從她的肩膀後露出一對小眼窺視著這名醉醺醺的女子。

　　「媽媽，『菇菇』好可怕。」安潔兒的小手輕輕扯著莉莉安的黑夾克。

　　「……啊？」

　　克蘿伊微睜碧眼。

　　「——還有點臭臭的。」

　　「「噗哧。」」

　　安潔兒那天真的嫌棄話語直接打出暴擊，景能和艾麗森大力捂住嘴巴，為了避免瞬間爆出笑聲。因此兩具身子開始因猛烈笑意而劇力抽蓄，臉龐也逐漸因過度憋氣而浮上紅潮。

　　克蘿伊的心態如山洪般瞬間崩塌，無情沖刷著自己本來抱持的那片真誠。

　　「抱……抱歉，我還是回去飯店喝酒打電腦好了……再連絡。」

　　披著風衣的金髮女子默默轉身，像隻孤魂般飄向休息區的出口，直到落魄身影消失在轉角。

　　「克——」

　　莉莉安本想叫住她，但為時已晚。

　　於是她嘟起嘴，將視線投向景能，少年在感受到凜寒殺氣後乖乖坐好。艾麗森則裝作自己剛剛什麼都不知道似的，開始裝模作樣地隨便翻閱紙本資料，一臉寫著「不關我的事」般，翠玉雙瞳飛速游移。

　　「——你們兩個！」

　　莉莉安猛然咆嘯。

　　「幹嘛這樣笑她啦？不幫忙圓場就算了，還火上加油。難道你們都不在乎克蘿伊可能會受到傷害嗎？」

　　「……其實沒那麼嚴重啦。」景能小心翼翼地編織語詞。「她這個人雖然酒量大，但是也容易斷片，所以隔天早上她從飯店內醒來不會記得這些事，說不定還會打電話來問說到底發生了什麼。到時再把這段說詞剪掉就好了，不用擔心。」

　　「嗯嗯，我也相信她會沒事的。」共犯艾麗森眼見景能編出了一套似乎挺有道理的脫罪說詞，因此也選擇跟著附和。

　　「……妳們這兩個損友。」莉莉安難得發自內心吐露心聲，並牽著安潔兒從沙發上站起。「走了，帶安潔兒去認識新家吧，也快中午了。艾麗森妳也趕快給我滾去睡覺。」

　　「「——是的！」」

　　艾麗森和景能像正在進行部隊操練的新兵般，迅速整齊站起並向她行禮，避免動作太慢而遭到她那支繫於腰間的【噬魂者】一頓毒打。

　　＊＊＊

　　送那三人離開分部後，艾麗森獨自前往位於建築深處的機密會議區。

　　雙扇防爆金屬門往兩側滑開，她再次踏進了這處充斥著沁寒涼意的先進通訊裝置內。這裡能進行多重加密訊號傳輸，確保與「O4議會」的對話內容不至於被外部人士攔截，多道生物驗證也讓分部的內部人員無法隨意踏進，避免可能潛在的內奸竊取重要資訊。

　　球型結構的金屬弧面再次匯聚海藍流光，形成一個個通訊對象區塊。

　　『話說，這時機還真是剛好。我們剛想和妳說明「神眼計畫」完成部署，就發生了這種棘手的事件。』法國分部長依照慣例開始嘮叨。

　　「我也很無奈，多虧各位在幾小時前爽朗地接受了我的提案。」艾麗森站在圓型檯面上，纖細雙手交叉放在背後。

　　『畢竟那種能力可不是我們能掌握的，雖然說我還沒有完全信任那名罪犯，但眼下似乎沒有更好的解法了。我們都不想讓她處在壓迫的環境而讓她失控，只能祈禱那子人格能在新的家庭環境中安分點。況且將無辜小孩送到「冥獄」也不是我們會做出的事。』美國分部長當即劈頭表示自己的擔憂。

　　「先說了，伊景能那傢伙會選擇和我們合作，純粹是出於神風天使的關係罷了。也請不要隨意地將他當作某種方便的工具使喚，否則他會將我們全滅了也說不定，讓他專心地和安潔兒相處才是對我們最有利的方法。」

　　『——安潔兒？』日本分部長對這新名詞提出疑惑。

　　「是他幫那孩子取的名字，因為他不願叫她的編號。當然我們也是，那樣違反人性，英雄聯盟可不像『索倫生技』那般視人命為草芥。話說回來，請問法國代表，您那邊的調查進展如何？畢竟他們可是來自法國。」

　　『是個空殼公司，但並沒有誆騙投資人入股，僅僅只是一個空泛的名義罷了。而那名研究負責人在經由情報局調查後，似乎是已滅亡的「拜倫」家族僅存的少許後代，因此我推測贊助這個計畫的幕後金主另有其人。將公司設置在法國，執行計畫的基地設施卻在海灣國這種小島，也是為了避人耳目。』法國分部長將調查情報分享給艾麗森。

　　「海灣市警方仍在努力追查她的下落。」艾麗森說。「這件事還得繼續觀察後續，但最欣慰的是我們將大部分的孩子救出來了，將交由政府安置。」

　　『嗯，做的很好。』英國分部長終於發言。『接下來，我們將大致向妳說明「神眼計畫」的內容。海灣國衛星的權限已交付於分部中控室的主機，妳稍後就能前往驗證並查看。』

　　弧型牆面上出現許多設計藍圖，以及衛星系統所顯示出的即時影像。

　　『「神眼計畫」約莫自三年前提案設計完畢，是與美國的特雷斯企業所合作的大型項目，並藉由火箭分批送上加盟國的上空，各國衛星主機權限是由英雄聯盟百分之百掌控，加密系統也是由我們研發，因此並沒有被駭入的擔憂。畢竟特雷斯家族在傳出疑似與審判日聯手及批量生產「容器」後，就與美國政府陷入緊張的關係，而海灣國是最後一個被配給「神眼」的國家。』

　　美國分部長將投影轉換為一張閃著無數亮點的地圖。

　　『這些同步衛星會一直停在加盟國的上空，視該國家的面積而定，我們會配給不同數量的衛星，以盡量涵蓋整片國土的面積，而海灣國只需要一架即可。「神眼」能夠精準放大某塊區域，以及篩選不同等級靈魔的位置，災厄級是最精準的，前題是牠們沒有跑進地域，而最低只能偵測到危險級，在此以下的怪物訊號就太過微弱。』

　　「地域？伊景能怎麼也好像提過？」

　　『抱歉，由於海灣國的環境經由聯盟觀察，生成災厄級靈魔的機率可說是微乎其微，因此我們並沒有將聯盟掌握的情報完全給予妳們。畢竟海灣國才剛加盟沒多久，看來現在似乎是個不錯的時刻。』

　　美國分部長隨即分享了幾份檔案，而艾麗森則操作著一旁的處控面板接收。

　　不悅的神情漸漸爬上臉龐，艾麗森對於聯盟不願意向小國大方分享所有情報這件事感到些許厭惡，只在發生重大事件後才好聲好氣地扮演白臉向弱勢國家釋出善意。這讓她覺得這些官員並沒有將海灣國當作真正的盟友，不過是個剛好被眾多重大事件包圍才獲得關注及資源的偏鄉。

　　也就是說，伊景能的到來在無意中替海灣國爭取了世界強權們的重視，原本在此賭上性命打拼的英雄們也能獲得更好的待遇——艾麗森很不想承認被一個罪犯給幫助了這點，但這又是個鐵打的事實。

　　『請將這些情報交給英雄們，在各國的「神眼」觀察下，聯盟發現災厄級靈魔的生成比例逐漸增加，海灣國總有一天會面臨到牠們的襲擊。而妳能夠在英雄們行動時在中控室操作「神眼」的介面，並利用智慧裝置給予現場英雄即時情報，以上。』

　　「了解。在會議的最後，我想問個問題。」

　　『——請說。』美國分部長禮貌地讓艾麗森發言。

　　艾麗森在獲得發問權後深吸了一口冷氣，讓其沉入肺葉。

　　粉唇微動。

　　而那道提問，令通訊中的四名跨國代表陷入了良久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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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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