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少女立於神上 - pt. 3

　　一通電話後，首席辦公室所在的樓層被徹底淨空，緊急通道和電梯口前都站滿了警衛。

　　辦公室內，除了施暴者本人之外，半夏、天南星和最後闖進的少女臉上都殘留著乾掉的鼻血，默默地蹲在地上撿拾物品。自認為已經忍耐到仁至義盡的菘冷眼盯著三人，劇烈運動後的肩膀隱隱作痛，但不妨礙她將警衛送來的能量果凍包裝捏得皺巴巴的。

　　靜下心來，仔細分析自己目前的心情後，她認為自己著實有點委屈。

　　能量果凍不難吃，總是冰冰涼涼的，帶著清爽的甜味，她向來也對食物沒有要求，只要能讓大腦維持在優良的工作狀態就好。

　　雖然沒有要求，但不管是誰，在連續吃了三個月的果凍後，難免會想吃點新鮮的、熱的、鹹的東西吧？

　　將近三十年的人生中，她為基金會鞠躬盡瘁、歷經凶險，從不推辭，當然這次也是。辛苦了三個月之後，她唯一想要的就是落地後吃頓普通的早餐，沒想到不只早餐泡了湯，午餐也只能繼續吃這種反人類的營養劑⋯⋯更令她不悅的是，以這件事的麻煩程度，她大概又要好幾個月才能閒下來吃東西了。

　　這全都是這幾個傢伙的錯。

　　而且，半夏一個人就夠讓她頭痛了，旁邊那兩個又是怎樣？整個基金會的問題青少年都鐵了心要找她麻煩是嗎？

　　「妳，十秒鐘，講重點。」

　　「是！」少女彈了起來，微微捲曲的紅色短髮富有節奏地晃動著。

　　「報告長官，我是實習研究員甘青，目前在能源部，研究－－」

　　「我叫你講重點，妳在說什麼廢話？」菘不耐煩地打斷對方的自我介紹：「妳覺得我會認不出自己的指導生嗎？」

　　「咦？您知道我嗎⋯⋯！」見向來高高在上的長官認得自己，甘青瞪大了的眼眸中滿是興奮和激動。然而，她也很快地發現對方的手指正緩緩移向桌上的玻璃杯，連忙收斂起情緒，正色答道：「報告長官，我會完美執行先遣隊的任務，請交給我！」

　　少女的措辭令菘頓了一頓。

　　「我」？

　　她將視線從玻璃杯上移開，瞥了站得筆直的甘青一眼，又看向手上動作不停，卻只是反覆將幾個物件挪來挪去，明顯很在意這邊的天南星。最後，她的目光落在連像天南星一樣做做樣子都沒辦法，已經雙手撐地、整個人停止了運作的半夏身上。

　　良久，出乎所有人意料，以性格暴躁聞名的首席工程師笑了出來。

　　那也不是什麼暢快的笑，笑聲斷斷續續，十分不規律，讓三個實習生毛骨悚然。她一邊笑，按著額角的修長手指便撫過眉上，骨節分明的陰影蓋住了半張臉。

　　笑了幾聲後，她放下手，再次按下桌面上的通話鍵。

　　「給我把他們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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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是對體型尚未發育成熟的青少年而言，三個人關在一間單人禁閉室裡，還是太擠了。然而狹窄的房間並沒有被妥善利用，他們一個蜷縮在門邊角落，死氣沉沉地溶入了陰影；一個雙手抱胸、靠在左側的牆上；另一個則呈大字形躺在房間正中央，幾乎佔據了所有地面空間。

　　禁閉室大門鎖上後，甘青便一直躺在地上，凝視著空蕩的天花板發呆，自然捲的紅髮像一小團岩漿一樣披散開來。

　　忽然，她將頭轉向了站在一旁的天南星。

　　「都是你害的，給我想想辦法。」

　　被點名的天南星木著一張臉，身體動也不動，只有鏡片後的瞳孔冷冷地向下移，盯住甘青的左肩。

　　他記得很清楚，剛才被趕出辦公室的時候，甘青撞開了恍惚的半夏，用的就是這邊的肩膀。

　　「妳有什麼立場指責我？妳自己也做了一樣的事。」

　　「是你先讓菘首席不耐煩，她才會對我發飆。」

　　「⋯⋯」

　　天南星沒有回應。不只是因為這個指控毫無邏輯，也因為他忙著思考要如何才能自然地踩對方的肩膀一腳，以及如果真的踩上去、引發了肢體衝突，有多大的可能不波及到半夏。

　　「煩死了，又不是什麼好缺，幹嘛來搶⋯⋯不過，菘首席為什麼要看憤怒控制障礙的資料啊？她開始做精神研究了嗎？」

　　「這還不明顯嗎？就是因為有妳這種指導生啊。」

　　「啊？」被對方嘲諷了一句，甘青立刻像彈簧一樣跳了起來，怒氣沖沖地逼問道：「你什麼意思？我本來不想跟你算帳，你居然還針對我？」

　　「反正妳也沒本事找我算帳。」

　　「你說什麼？」

　　兩人越吵越大聲，距離也越縮越短。然而，他們剛要打起來，卻聽見了突兀的「喀擦」一聲。

　　鏽跡斑斑的禁閉室大門打開了。

　　幾秒過後，三個實習研究生離開了禁閉室，跟在一個有著兇惡眼神的男人身後。曲折的迴廊銜接著長年未被使用的老舊防火梯，地面生滿灰塵，和鞋底接觸時發出柔和的摩擦聲，陌生的觸感喚起了長年待在嚴格要求清潔的實驗室的半夏的注意力。

　　爬了幾層樓後，男人撇頭掃了他們一眼，推開標示著「地下二層半」的逃生門。

　　出乎三人意料，逃生門外並不是另一條走道，而是直接連著一個寬敞但陰暗的房間。房間裡整齊地擺滿了的鐵椅，盡頭是一面發著光的巨大螢幕牆，牆邊站著一個雙手抱胸的熟悉人影。

　　甘青吃了一驚，反射性地舉起手來，但在出聲之前，便和對方對上了視線。

　　「來趕一下進度吧。托你們的福，有人開始懷疑先遣隊是個好缺了。」

　　菘淡淡地說道，用指節敲了敲螢幕，原先空白的牆面便出現了巨大的監視器影像。畫面中是個機庫，裡面只停了一艘飛行艦，幾十個維修人員正忙碌地圍著艦體打轉。

　　「這是這次的通訊型偵察艦。操作方法和一般艦差不多，通訊型著重於操控、取用通訊線路，能夠更快速地傳送、存取大型檔案。雖然只有基本的武裝，但你們的任務不是戰鬥，而是淨空路線上的反動派神教教徒，建立哨點，並將敵方通訊線路歸入我方通訊網⋯⋯」

　　菘熟練地凌空划動手指，在螢幕上畫出箭頭和精簡的標示，台風穩健如常，一點也不像在簡報幾小時前才想出來的計畫。然而，由於聆聽者之一不斷在她的視野邊緣彆扭地扭動，她最終還是停了下來。

　　「什麼事？」

　　坐在三人中間的甘青正偷覷著房間後方陰暗的角落，沒有發現長官已經停下來了。直到菘開口詢問，她才收回視線，結結巴巴地問道：「那個⋯⋯公告上說，先遣隊至少會有十個人，需不需要⋯⋯等其他隊員到齊，再⋯⋯」

　　說著，她緊張地挪開視線。和在辦公室的時候不同，現在的菘毫無不耐煩的情緒表現，只有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這反而令甘青有些不自在。

　　「我剛才說了，理事會在懷疑這是個好缺。那些傢伙一聽說有兩個菁英－－」說到這裡，菘意味不明地停頓了一下，才又繼續解釋道：「－－不惜得罪考核官也要加入，就立刻嚷嚷著要重新選人，已經決定要在一個月後公布名單了。」

　　「咦？那不就要等－－」

　　「現在不走的話就沒意義了。對吧？菘首席。」

　　一直凝視著監視器畫面的天南星忽然開口。他微微偏過頭，與站在艦艇旁的菘四目交接，單側鏡片反射出了螢幕的光。

　　「菘首席，這對理事會來說⋯⋯對妳來說，算是背叛了基金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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