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是一件令人困擾的事。為了生存,人必須吃;在進化的過程,人又變得需要將食物烹調、處理,甚至點綴後才能進食。我不享受美食。越是繁瑣的烹飪,越是「入口即溶」——瞬間,所有付出的食材和精力,化成舌尖的花火,接著便是虛空。除非不斷消費和鑽研,否則我無法嚴肅看待這種瞬間的耽溺。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CgRqnozdg
瞬間——為了延長享受的時間,不斷消費,這我並沒有逃脫。小時候我最愛吃醬油炒烏冬,甚至就連在夢中也要吃醬油炒烏冬。這後來成了家人的笑話,他們會對其他人介紹我說:「他只要有烏冬就好了。」我勉強陪笑著,心裡覺得被蔑視。烏冬可不能代表我和掩蓋我的心事。因為這件事,以及那個牌子的醬油炒烏冬的消失,我不再那麼喜歡吃烏冬。
似乎市場與我持著相反的態度和喜好,我最喜歡的食物總是從貨架上永遠消失。
同樣消失的香橙味薄荷糖的特別之處,是它帶有一點苦味。酸甜苦辣鹹澀腥沖,我最喜歡的不是甜蜜的甜也不是潑辣的辣,卻是苦。從小我就自豪的炫耀自己嚐苦的能力,無論是病痛時的苦藥,還是飯局上的功夫茶,一飲而盡。今天我也享受品嚐苦澀的茶和咖啡,別的甚麼香甜大多都是假的,越濃越單薄。但苦,卻持久而實在,在吞下之後,並不會就此消失,而是與體內的血液長存。
薑味的汽水不難找,但我只在那個聖誕偶然買到的那瓶,卻畢生難忘。那薑的比例剛剛好,不太辣,混和在二氧化碳之中,在喉嚨滋滋的爆開,輕柔的暖胃。我對於薑的印象,完全在於溫暖的象徵性。還記得中學畢業那年的聖誕,我興起學做薑餅人,要請同學們吃。我自滿的尤其多放了薑粉。第一次做的時候,我失敗了。我居然為了烹飪而哭起來——這份溫暖,恐怕只是我一廂情願吧。
說起溫暖的飲料,也不得不提伏特加。我不曾飲醉,最接近的一次大概是我在房間裡獨自喝伏特加,半小瓶的分量使我斜着身體走路,沒有陪喝的人也沒有喝醉的意義。伏特加更是一種暴戾的溫熱,使人的喉嚨和胸膛灼痛。那是情人的體溫的熱,更甚,是單身者彷彿幻痛的殘酷的慾。
花火——一瞬的滿足之後,又是百無聊賴,不知足。這樣的事情許多。
即便滋味只是瞬間,我還是吃,為了生存,每一口氣我都在消費。吃是一件煩人的小事。我們吃的是分秒的命,時間流逝其實是無味的。除非,當你咬痛了自己的嘴。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yVgH4NqW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