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母親告訴過我她年輕時的一件事。某個晚上，大家都睡著了，她嗅到煙味而醒來，發現著火了，立刻叫醒家人和鄰居，及時逃走。確實她的嗅覺特別靈敏，家裡要是甚麼發臭了，也是她首先發現。有時好端端的，母親會像一頭獵犬般在家裡每個角落嗅嗅，說是嗅到了甚麼，整天不安寧。我也有時因為她的技能而困擾，因為她不時也會在我身上挑剔甚麼別人嗅不到的氣味。我生怕給別人骯髒噁心的壞印象，從此出外隨身攜帶薄荷糖，不然不敢說話。
這真是個不討好的生存技能。鼻子與耳朵相似，它們不能閉起來，它們也只能接收不能表達。它們獲得的資訊同樣引發不必要的惱怒，但聽覺靈敏的我卻和母親不像。
我沒有遺傳母親的靈敏嗅覺。氣味對我而言是偶爾才會出現的東西。我喜歡茶的味道，複雜的果茶、花茶，很多時候聞起來比喝起來美味。我也記得公園裡常種著桂花，桂花香氣甜而清新，而且她的名字唸起來跟我的一樣。有時候食物的味道也很吸引，雞蛋仔、炸雞腿、焦糖咖啡、新鮮出爐的麵包，進駐著一個地方。氣味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獨有而率直的氛圍，每個地方隱晦地都有不同的氣味，形容著它們的身份。
不知是否時代的作用，比起好聞的味道，氣味的出現常常是一個警號。腐壞的食物和塑膠、不健康的體液和體臭、人造的化學調味料、意外打翻的精油和泄漏的瓦斯。氣味彷彿是誘發性的。就如雨天的像青苔的氣味，令我回想起獨自走過校園的那一角，思緒如濕氣一樣濃稠。還有空調打開時的涼風，就像鋒利的絲線割傷手腕，想起碎裂的往日。
氣味是最牽動人記憶和情緒的感官資訊，但氣味在人的夢境裡和幻覺裡，並不常見。似乎普通人們的腦袋不太會製造氣味，而氣味牽起的感動就像不能抓的癢，模糊不清。就像走在街上、商場裡，那使人垂涎欲滴的氣味究竟是甚麼，從哪裡飄來；在香薰店裡沾在紙條上的樣本是薄荷、青瓜跟檀木，還是海邊小鎮，還是水瓶座的味道……
那麼，要是想起，我能如何表達沒有形狀沒有言語、甚至可能不曾發生的回憶，又如何知道他在我的頭髮裡嗅到的芬香，那想必我本人不可能分辨的香氣，到底是甚麼？1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UrUdIfmkf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