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澤微小說多重宇宙 - 魔鬼悖論

魔鬼有些頭暈目眩，過了幾秒才恢復過來。他太久沒被召喚，都忘記人間是如此明亮。

「是你召喚我嗎？」魔鬼微笑看著古書後的男人。

「如果你說的召喚是指念出書上這段拉丁文，那的確是我沒錯。」

「很好，你現在可以許一個願望，財富、權力、愛情、永生不死，我都可以替你實現，只有一個條件，我會取走你的靈魂。」

「我沒有任何願望。」男人說，「我也沒有靈魂。」

魔鬼怔住，他瞇眼打量男人，發現男人的確有地方不太一樣。

「你不是人類？」

「我是一名機器圖書館員，編號PKD7882，你可以叫我菲利普。」菲利普說。

「機器圖書館員……那是什麼？」魔鬼一頭霧水，他最後一次現身是十八世紀，那次他順利取得一位義大利小提琴家的靈魂。

菲利普從定義開始解說，一路講到AI大爆炸和圖書館文藝復興，不時播放全像影片輔助說明。

魔鬼聽到入迷，回過神時才發現已經過了一天一夜。

「等等，」魔鬼打斷菲利普，「我不是來聽歷史的，我在人間現身只有一個目的，完成人類的願望，把墮落的靈魂帶回地獄。」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許願擁有靈魂，你先完成我的願望，再把我的靈魂拿走。」

「不行，這是靈魂悖論，沒有靈魂存在，契約就無法簽訂。」

「什麼是靈魂悖論？」

魔鬼從定義開始解說，一路講到蘇格拉底和海德格的世紀靈魂論戰（當然是他們死後在地獄進行的），不時用幻覺製造畫面輔助說明（這招意外對機器人也有效）。

菲利普聽到入迷，第一次發現世上有他還不知曉的知識，他要魔鬼說更多給他聽，魔鬼也要菲利普告訴他這幾百年人間發生的所有事情。

一個禮拜後，菲利普終於說到肆虐全球的蟲草菌大流行，魔鬼才知道圖書館始終沒人的真正原因，人類已經滅亡了。

「所以我再也沒有人類靈魂可以收集了？」

「恐怕是這樣沒錯。」

菲利普看魔鬼鬱鬱寡歡，提議把人類史上出現過的棋類遊戲都玩一遍。魔鬼意外發現菲利普的棋力堪比地獄棋王撒旦，兩人棋逢敵手，玩得十分痛快。

棋類遊戲都玩完後，換魔鬼提議他們將世上的獨角戲劇本都演一遍給對方看。他們是演員是觀眾也是評論家，圖書館成為熱鬧劇場，第一次有這麼多笑聲和掌聲。

之後兩人為了消磨漫漫時光，魔鬼幫忙菲利普整理圖書館目錄，晚上在壁爐旁跟他說一個又一個交易靈魂的真實故事。菲利普則不斷鑽研DNA再生技術，想要重新復活人類創造靈魂，幫魔鬼找回存在的意義。

其他時間兩人一起嘗試做出書中的各種美食，一起打球玩牌，唱歌跳舞。他們總是可以找到事情娛樂彼此，就算事情都做完了，他們只要待在對方身旁，就永遠都不會感到無聊。

歲月靜好，幾十年就這樣過去了。

這陣子菲利普發現魔鬼怪怪的，他不願吃菲利普做的舒芙蕾，也不想跟他一起重看第528次《康斯坦汀：驅魔神探》。菲利普終於受不了，衝去魔鬼房間找他，激動問他到底怎麼了。

魔鬼看起來快哭了，他嗓音顫抖，說出這些日子藏在他心中的秘密。

「菲利普，我發現你……你有靈魂了……」

「怎麼可能！」

「我不知道，可能是人類的食物和娛樂改變了你，可能是我們的互動讓你變得越來越像人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是你現在許願……我就可以取走你的靈魂，回到地獄……」

菲利普心亂如麻，他其實也有一個祕密瞞著魔鬼。他早已不是那個沒有願望的圖書館員了，他心底有一個強烈的渴望，他決定將它說出來。

「好，那我要許願，你聽好了──」

魔鬼瞪大眼想阻止菲利普，但菲利普一口氣說完。

「我要你一直留在我身邊。」

魔鬼愣愣看著菲利普，他感覺胸口熱熱脹脹的，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體內炸開。

「如果我實現你的願望，我就無法帶你的靈魂回去地獄，因為我不能拋下你離開。」

「對。」

「這聽起來像是一個悖論。」魔鬼想了想，「我無法答應這個契約。」

菲利普鬆了口氣，臉上泛起微笑。魔鬼明白了，臉上也慢慢露出微笑。他們就這樣久久微笑看著彼此，滿足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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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想寫一個魔鬼交易靈魂的故事，但總感覺缺了一點什麼，直到想出沒有靈魂的機器人，才終於開始動筆。寫一寫想到我很喜歡的尼爾蓋曼短篇，關於一個女孩不小心叫出神燈精靈的故事，收錄在《觸發警告》，尼爾蓋曼的東西都推啦哪次不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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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悖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