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背包掏出預先準備的食材,反正已經完全醒過來,我便想做個豐富的野營 All Day Breakfast。
雖然 All Day Breakfast 用的都是一般普通的食材,雞蛋、馬鈴薯、西紅柿、蔬菜沙拉、獼猴桃、火腿、培根、德式肉腸和各式各樣的麵包,材料配搭雖然各有差異,卻是想不透為何還要賣得那麼貴。
幸虧,在我們登山前,有在超市買了些糧食備用,那便可作為早餐的食材使用。
我首先把蔬果類的食材處理好。將洋蔥切絲,連皮的馬鈴薯切成薯角狀,把西紅柿切片,還把生菜切細。
在煎鍋上放點帶咸味的黃油並在篝火上燒熱,把洋蔥絲倒進裡去煮至軟身,其色澤從乳白色變成深棕色,然後將攪伴好的蛋漿也倒進去,灑點鹽巴後,不停在煎鍋裡慢慢攪拌。我刻意把煎鍋放到篝火的邊緣,盡量以小火程度慢慢烤著,以免雞蛋都被炒至過份熟透。
在攪拌炒蛋時,她悄悄貼到我旁邊,徒手偷吃煎鍋上的洋蔥炒蛋並放到嘴裡去,還一邊著舔指頭,一邊稱讚我做吃的技術有進步。我沒好氣地說,「只是簡單做一做而已,偶爾做給自己吃的,而且簡單粗暴的 All Day Breakfast,習慣了自然便會上手,沒甚麼技巧可言。」
「你平時都會做些甚麼吃的?」她還在舔著指頭好奇地問。
「我會做的其實並不多,始終能悠閑地做飯的時間實在太少,而且都是自己喜歡吃的菜罷了。」我想了一下再回答。「簡單的幾款湯水,幾種家常菜,但總是離不開雞蛋、五花肉、泡菜或牛肉,因為做法實在太簡單又美味。反而海鮮類的總是做不好,大概還沒能掌握怎樣處理食材,經常都攪砸了。」我用心地煸炒著、攪拌著煎鍋裡大半熟的洋蔥炒雞蛋一邊說明。
「已很不錯嘛,親手做飯吃的人,才是成熟的大人。」她望向我笑道,手卻拿起木匙想再偷吃炒蛋,我迅速拍了她的手,她才扁起嘴氣餒地把手收回去。
「替我將那個盤子拿過來。」我指向放在她旁邊的錫紙盤子說。「你這樣偷吃,讓我想起我家的狗狗蕃薯來著。」我把炒好的洋蔥雞蛋一點點地盛到盤子裡去,份量可是相當多,幾個成年人大概夠吃吧,我想。
「牠呀,大概很老了吧,活潑可愛的蕃薯啊!」她說。
「上年夏天,牠死了。此前身上發現癌症,才不過半年,便躺在家裡一動不動的離開了。當時,我忘記告訴你來著。」我平靜說著,同時把切好的薯角丟進煮水的烹鍋裡,攦點鹽巴煮至熟透;另外在煎鍋上再多放點黃油,煎起配菜的培根和德式肉腸。
「噢,可愛的蕃薯也走了。我想起牠那無時無刻燦爛的笑容,還有牠懇切求吃的閃亮眼神,坐著的時候胸口挺挺的,又帥又神氣的樣子。」她微笑地回憶道,眼裡卻好像多了層異樣光彩般的折射。
篝火燒得猛烈,煎鍋裡再次飄來肉香。「對啊,又威風又帥氣的蕃薯,可惜牠離開時,你不在。」
「就算你我也一樣,生死有命。我在不在都好,牠也會死。我在不在也罷,蕃薯也會笑著活在我的心裡。」她略微帶笑頓道。「不只你家的帥氣蕃薯,我可愛的妹妹上年初也走了,她不在也快兩年了。」她說。
「那究竟是甚麼一回事?」我故作鎮定問道。
雖然我較早時才知道她妹妹已經去世的消息,那時候因各種狀況,我未能向她詳細問明原因。當時的她狀況很糟糕,通話裡只把事情告訴我以後,便一直在電話的另一邊哭個不停,哭過後便掛上了電話,我當時也愣在原地,有點不知所措的。
稍頃,出席了那個淒婉的喪禮後,當時看見她的臉色慘白,雙眼都哭得都又紅又腫,看見我後勉力才能擠出一點笑容,然後便是無言的沉默,直至此刻我才有機會問及。
「醫生說是突發性的心臟病,還有血栓塞之類的。那天本來還好好的,突然就暈過去,不過半天就不行了。」我嚴肅地聽著她的話語。「記得那天,她穿上新買的緊身運動褲,在家裡左搖右擺地做熱身運動,然後便說要到附近的跑步徑上走走,曬曬太陽,出汗一下而已。那天的她,可愛極了,明明她那時才十六歲。」然後她離家以後,便再也沒有回去。
「至今,我還沒能接受她已經不在世,就像那是虛假的謊話般,總覺得她只是偷跑到不知那裡躲著玩似的。」她平靜地說,然後又是沉默,嘴裡卻還叼著剛才的木匙在想些甚麼。
聽她這般說,讓我也覺得她彷彿只是躲到不知名的黑暗裡去,跟我們鬧著玩躲猫猫似的。我祈願終有一天,那個小女孩會從黑暗中跳出來向我們搗蛋,並對我們大喊:「我投降啦,不玩了,你們都沒能找到我!」
眺望遙遠的彼方,盡是深沉的藏藍色,天色要漸漸亮起來了。遮擋在山麓後的晨光,把頂峰的輪廓描上一層朦朧的鑲邊,幾朵浮雲自半空隨風飄泊,其影子投向虛無的天空去,描畫出幾道放射性般細長的影子。
我把做好的肉類放到另一個盤子上,而盤子則放在篝火旁邊的石塊上。隨著烹鍋中的薯角熟透後,我用上煎肉剩下來的多餘油脂炸起了薯角。煎鍋裡滋滋作響,薯角也吸收了油份,表面也變得金黃焦脆,飄香四溢。
「還記得那次在你家裡吃飯,就如你這般喜歡偷吃飯菜,那時她還想偷走整隻雞腿哩!多麼調皮的小女孩,那時她好像還不滿十歲吧。」
「不是你說起來,我還真的忘了有這回事。我想當時她大概有十歲吧,肯定不會超過十二歲。」她輕咬著嘴唇頓道。「那件事以後,不久我們便搬家了。哥哥跟爸媽也於今年初移民去了,跑到加拿大去。那個冰天雪地的國度,想起來心裡都要打冷顫。」她依舊交臂蜷縮著,緊緊抱住雙手打著顫。
「你是否感到很冷?」我連忙問她,並在她的杯子裡倒上半杯滾燙的熱茶,茶杯裡瞬即冒起了溫暖的白煙。
「當然冷啊,清晨戶外的山野間,聊著冰天雪地的國度,那可是打從心底裡透出寒意。」她牙關還在微微打震,接過杯子便小口的喝起熱茶來。
「我最怕冷,就算讓我出國旅遊,也未必會在冬季時跑到北半球去」我說。
「他們決定移民時,也有詢問我要不一塊到那邊生活。我花了兩周時間認真考慮,便決定往後的去向。當然還能看到我在這,你就懂得我的決定如何。」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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