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心萬生 - ⟣貳 . 百花空成瀲-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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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轉轉，眼看天色全暗，他們一人一鳥仍舊未走出這片森林。

蘭煜暉看了眼裡衣中熟睡的君洛殤，又望向頂上一輪圓月，頗是無語地抽嘴角。

「到底誰才是夜行性動物啊……」

似乎是有所感蘭煜暉的咕噥，君洛殤也不動，一聲咕咕緊接其後。

「咕咕…咕！」

「……」感情要不是這東西疑似救了他…蘭煜暉這次識相地閉上嘴，繼續打起精神趕路。

就在一人一鳥又走了幾里，前方叢生的灌木後方，傳來潺潺水聲。

疲倦纏身，幾乎失去思考能力的蘭煜暉一下亮起眼。

順著水聲的方向疾步，他先是撥開樹叢，看見了腳邊有溪流途經，一不作二不休，考量到今晚大概是走不出這座森林，加之他與君洛殤無人能夠防住野生的魔物靈獸，最後決定去到溪流下流的湖泊紮營。

他們又沿著溪邊走了一段路，等到達湖邊休息時，已是夜半。

蘭煜暉這時看了眼被他藏在裡衣，還睡的正香的洛洛，眼見對方不管蘭煜暉如何對他動作，都毫無反應，蘭煜暉眨眨眼收回手，決定下湖裡淨身一下。

自出了秘境後，時間重新開始流逝，他一路上都在奔波，耐是他再怎麼不出汗，此刻一路上風塵僕僕，加之新傷舊傷，整個人已看不出原貌。

現在丟到金陵的街上，怕是也無人認得出這是曾經意氣風發的劍尊。

蘭煜暉先是將君洛殤從懷裡抱出，再小心的用乾淨裡衣包裹，放在一旁岩石上，確保他不會滾落後，便三下五除去剩餘衣物，淨身下湖。

反正大半夜山里總不會有人想偷窺。蘭煜暉想。

蒼白優美玉足入水，他看著寒潭深幽，冷冰一寸寸攀上肌膚，直到整雙腿期期沒入水中，他長舒出一口氣，閉了閉眼，腳下蹬地游了出去。

他優美背影如山巒起伏，一對蝴蝶骨脆弱舒展，倒映在湖面上，一輪滿月下，冷光粼粼，水珠沿著象牙色裸肌滑落，滴落至下頷。

蘭煜暉掬起一捧水，垂眼出神，鴉髮被打濕，一絡一絡、是濃密蜿蜒的海草，捲曲地披散在後背，只留一截纖細腰肢。

回到百花谷後呢？仔細想想，自他順利逃出秘境後，還未思考過這個問題……

「咕…咕咕咕、咕！」

很不巧，蘭煜暉還沒能擁有過多屬於自己的時光，便被一聲急促高亢的鳥鳴打斷。

蘭煜暉抽抽眼角，放下雙手，轉過身往那塊大岩石的方向看去。

看起來應該是日行性動物的君洛殤，反倒一整個早上都在睡，直到晚上才悠悠轉醒。

君洛殤一對小巧鳥喙，模仿、形似人類砸嘴的動作，開開合合。那小表情彷彿在說，睡的真爽，咳不是。

蘭煜暉只停留幾秒，便不再理會君洛殤，而方才的問題也因為這段意外的插曲被他拋之腦後，專心洗漱。

總之這個澡除了冷了一點外，蘭煜暉洗的很開心、遊的也開心。

卻沒發現到除了一雙漆黑豆豆眼，在遠處視奸他裸體外，幾尺外還有另一雙赤目正死死盯著他不放。

等到蘭煜暉終於在湖中遊個暢快，通體舒服，哼著不著調的小曲準備上岸時，身後這時傳來細微動靜，他腳步微頓，半身還泡在水裡，精緻眉峰蹙起。

他意識到不大對勁，有什麼東西正以極快速度朝他衝撞過來，他現在片縷未著，殘雪也不在手，如果是那些人的殘黨的話……

眼角餘光掃到一臉淡定的君洛殤，還瞇著一雙漆黑豆豆眼，若無其事地搖頭晃腦，以及放在君洛殤身旁，只有幾開距離的衣物與配劍。

蘭煜暉閉了閉眼，臉上充滿糾結。

那聲音越來越近，周遭又太過昏暗，無法隨意運功的蘭煜暉，自然也無法召喚靈火一類術法照明，更別提他出秘境後，除了一隻疑似玄鳥的君洛殤和殘雪外，什麼法寶都沒有帶。

蘭煜暉一顆心高高懸起，眼看對方即將現身，樹叢被驚擾傳來沙沙聲，越來越近，他本打算冒著風險運功，和對方對招。

但在看清來物為何時，蘭煜暉忽然就傻了，腳下一滑，又重新泡回了水中。

只見距離蘭煜暉最近的岸邊，有一處開滿桂花灌木，哪裡一陣悉悉窣窣傳來，不用多久，一抹雪白便麻溜地從一片樹叢中鑽出。

蘭煜暉雙手下意識摀上胸前，下半身有湖水掩護，他大張著嘴，下巴幾乎合不攏，活脫就像被強搶的民婦。

那抹雪白在一人一鳥的注視下，緩慢揚起健壯長頸，五彩紗緞叮叮噹噹，掛著鮮紅流蘇，纏在一雙瑩潤大角上，白玉似的雙蹄輕巧落地——出現在君洛殤與蘭煜暉面前的，是一頭成年九色鹿。

如果蘭煜暉沒記錯的話，頭上有長靈角的應該是公鹿才對……

只見另一隻傳說中的生物，也來剁著小步伐，來到蘭煜暉面前。

隨著那隻九色鹿離蘭煜暉越來近，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是在一隻鹿臉上，看見了癡迷？？？

那表情讓他控制不住眼角抽搐，想起以前那些自稱劍尊後援會，其他山門的修行少女們，總是會帶著一樣的表情，圍堵在大賽或是其他密境外等他。

想起那段東躲西藏，一身狼狽好不容易回到百花谷，卻還要遭受師尊的嘲笑……

不可言說的心裡創傷頓時湧上，惹得蘭煜暉看向那隻九色鹿眼神，更加驚恐。

只見那隻九色鹿就像羞澀荳蔻少女，明明一開始藏也藏不住臉上愉悅，興沖沖衝出樹叢就準備踏過湖邊，朝湖中央的蘭煜暉衝過來。

可到了湖邊時，那隻九色鹿又一改狂熱癡態，晃了晃一雙巨大鹿角上的彩緞，開始矜持地抬起兩雙蹄子，不緊不慢地，在同一處泥地上交錯刨著土、踱步。

你一頭鹿是在臉紅個泡泡茶壺。蘭煜暉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吐槽了。

不過這一舉動，又讓蘭煜暉想起自己那個小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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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在百花谷，兇悍的小師妹，只有在遠遠看見帥氣同門師兄、弟時會害羞，平日裡垮著步伐，喝起酒來比他還像漢子瀟灑，卻在瞬間變得小鳥依人。

一旁跟著停下腳步的蘭煜暉敲著摺扇，他看不明白，但大為震撼。

「小師妹，妳這莫不是被奪舍了！」他感嘆，表情要誠懇就有多誠懇。

「奪什麼舍？」小師妹一扭頭，黑著臉咬牙切齒。

「方才妳還大聲嚷嚷著要給藏羽盟好看，讓他們看看，現在誰才是爹爹……」

只見蘭煜暉岔有其事，舉起一根食指，在空中揮舞，嘴上繪聲繪色，形容生動。

那邊小師妹表情越來越難看，臨到話尾，她幾乎是三步併作兩步，舉起首要就摀蘭煜暉的嘴。

「啊啊啊！師兄你快住嘴！我才不會那樣說話呢！」

然而，小師妹伸出的手，在中途落空，小師妹整張臉緊繃，看著身前的空蕩蕩，似乎是被氣笑，憋出一聲嗤笑。

只見她親愛師兄，一個閃身來到惱羞小師妹身後，緊接著她後知後覺，垂落的一隻手，被蘭煜暉帶起。

此舉一出，瞬間吸引這條過道上的其他弟子駐足回望，就連方才那位令小師妹性情大變的沈師弟，都跟著在長廊盡頭轉過身凝望。

「嘿——沈師弟！我師妹說他喜歡妳！」

空氣陷入死一般地寂靜，幾秒後，蘭煜暉在谷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名響徹整個殿前。

「蘭、煜、暉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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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如果蘭煜暉沒有記錯的話，小師妹生氣後，也會做出和眼前這隻九色鹿類似動作，不過小師妹是在原地摩拳擦掌，等著助跑要給他親愛的師兄一記飛踢。

想到這裡，蘭煜暉一頓，又搖搖頭，心中苦澀翻湧。

那些都已成過往。

回到現在——結合小師妹情況來看，蘭煜暉越看越覺得，這隻九色鹿跟小師妹生氣的情況，似乎不太一樣

眼看那隻九色鹿離他越來越近，裝模作樣地踩踏著兩雙白玉蹄子後，來來回回在岸邊幾次繞圈後，把一地泥濘踩得面目全非，對方這才終於捨得抬腳下水。

等到蘭煜暉回過神時，那隻九色鹿已經近在眼前，只見牠瞇起碧綠獸瞳，低下頭，鼻孔裡噴灑著大股大股熱氣，不斷用一雙白玉大角，往蘭煜暉坦露胸膛上拱。

無奈蘭煜暉左閃右閃，不管怎麼閃，那隻九色鹿都有辦法往他身上湊。

最後蘭煜暉無奈，終於被逼得走投無路，一陣粗礪觸感傳來——後腰大抵是撞上岸邊那塊大岩石，無奈夜色昏暗，他竟一時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湖中退到了哪裡。

是有君洛殤的那一邊，還是湖的另一邊呢？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Dw0RytUxF

蘭煜暉面如死灰，看著在他眼前放大的純真鹿眼，還有無法忽視，從前胸傳來的毛絨觸感…

他感嘆，堂堂劍尊居然淪落到被一隻九色鹿輕薄？

隨後他又安慰自己，反正在山裡，誰也不會看到……直到他一抬眼就對上另一雙豆豆眼。

喔、不，他更正，還有君洛殤。被一隻鳥圍觀全程，被師尊小師妹他們知道，自己怕不是又要被取笑。蘭煜暉欲哭無淚的想。

正當蘭煜暉已經開始胡思亂想，甚至大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獻身精神時——

——遠方即時有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一道在他頭頂，一道從九色鹿背後傳來，更遙遠一點，卻中氣十足。

「咕咕！！！」

「斑斑！！！」

暫且不知這一聲＂咕咕＂是在叫誰，或許是叫蘭煜暉，又或者是叫那隻九色鹿。

總之，另一道聲音的出現，及時拯救了蘭煜暉已經搖搖欲墜的貞操。

本來一張鹿臉癡迷，甚至可以稱得上淫邪模樣，全都在後面那聲女聲響起後，戛然而止。

九色鹿瞬間從蘭煜暉身上起身，站直了身子，一雙純潔鹿眼眨呀眨，看著蘭煜暉，好似被輕薄的不是蘭煜暉，而是牠。

他在秘境裡到底待了多久……現在的鹿都這麼有大病嗎？蘭煜暉忍不住瞪著那隻鹿，皮肉不笑咧開嘴角，內心已經在盤算著要吃烤鹿肉還是燉鹿肉了。

不過說來也奇怪，世界上竟然會有跟小師妹那隻靈鹿一樣，叫做斑斑的……

一個大膽想法快速閃過蘭煜暉腦中。

還不等他驗證自己想法，只見那隻九色鹿已經調頭要離去，彷彿對蘭煜暉失去興趣，牠左右擺動著腦袋、東晃西晃，似乎是在尋找聲音來源。

同時，蘭煜暉身後傳來破空聲響，緊接著他肩上一重，有什麼東西落了下來。但他執著於眼前的九色鹿，反倒忽略自己周身變化。

只見君洛殤不知何時飛到蘭煜暉肩頭上站定，威脅似地、瞇起芝麻黑豆豆眼，像隻狗般，對著不遠處那隻九色鹿齜牙裂齒。

另一邊，蘭煜暉沒有發現君洛殤的小動作。

此時，他正仔細地端詳那隻九色鹿，隨著九色鹿邁著優雅的步伐上岸，在他轉過身軀時，蘭煜暉撇見一到金光劃過。

九色鹿修長見美的頸脖上，繫著一條洛神圖樣的金色絲帶，上面有特殊法寶鈴鐺，外型小巧可愛圓潤。

不論靈寵走丟躲遠，只要鈴鐺不滅，主人就永遠可以順著金絲找到對方。

那是蘭煜暉送給小師妹的及弁禮。

他記得很清楚，因為小師妹收到的當天，就興高采烈地、在他面前給一隻不知哪來的野生靈鹿戴上。

小師妹還以為牠是一隻母鹿，故幫牠取名叫斑斑。

蘭煜暉忽然有個大膽的想法。此斑斑會是他想的那個斑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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