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木谷耶沒在自己的屋子裡睡,他還沒習慣回到一個人居住的狀態,心裡空空的。他跑去室外窩在沙客黎旁邊,一邊撫摸牠的羽毛一邊向牠抱怨:「瑪塔哈里不讓我去荒地。」
沙客黎唔唔兩聲,似乎也很疑惑。
木谷耶說:「我知道是我的問題⋯⋯但我不想要放棄。」
沙客黎將木谷耶攬進自己的羽翼裡面,用嘴巴輕輕整理木谷耶的頭髮。一人一鳥就在屋外的草堆裡面睡著了。
木谷耶隔天就跑去敲瑪塔哈里的屋門。
「我要怎麼做你才要帶我去遠征?」木谷耶單刀直入表明來意。
瑪塔哈里問:「你為什麼這麼堅持?」
木谷耶答:「是你自己說的,要我幫忙一起找蘇珀諾瓦。」
瑪塔哈里站在門口深思許久,他發現木谷耶的本性執拗,如果不想個好一點的理由勸退他是不會聽的。
瑪塔哈里說:「在下次遠征之前,你如果可以繞訓練場連續跑十圈不倒下,我就帶你去。」
「十圈嗎?」木谷耶立刻就意識到這對他來說是個困難的挑戰。
瑪塔哈里解釋:「所有遠征部隊的人都可以輕輕鬆鬆完成二十幾圈,不是我刻意刁難你。」
木谷耶知道十圈對現在他的身體來說很困難,但還是答應:「好,我還有多少時間練習?」
瑪塔哈里說:「十五天。十五天之後我們就要前往流沙帶,我們要測試上次帶回來的京狼。」
木谷耶下定決心之後就不再糾纏,立刻跑去找帕菈斯規劃訓練進度。
留下一個人頭痛的瑪塔哈里,他其實剛說出口就有點後悔,他怕木谷耶為了達成目標反而不計後果弄壞自己的身體。可是如果連跑十圈訓練場都達不到,那靠近流沙帶等同手無寸鐵的螻蟻,只能被大自然的力量吞沒。
那附近風沙大、氣流混亂、空氣乾熱,就算沙客黎在也沒辦法保證木谷耶的安全。
木谷耶除了找帕菈斯增加心肺訓練之外,還去和妲珂爾商量。過去他消極對待自己體內的毒其實是對自己的懲罰,讓他明白殺人過後要背負的代價;但木谷耶現在已經沒了這個想法,他想要好好振作、在極地安身立命,拋棄過去種種。
而且他再也不想要毒素發作的時候失去控制、意識不清,再做出丟臉的事情。
木谷耶說:「我想要試試看用藥物緩解身體裡的毒。」
妲珂爾問:「那你現在願意告訴我,你到底是中了什麼毒嗎?」
木谷耶猶豫後答:「⋯⋯鈴蘭花,是鈴蘭花的毒素。」
「鈴蘭花?」妲珂爾開始翻閱自己的醫療小手冊,「人類如果當下不排毒的話應該就死了,它竟然一直在你體內?」
木谷耶說:「對。它影響了哪些部分我不清楚,但確定血裡面都還有毒。」
妲珂爾說:「這已經遠遠超過我能夠處理的範圍,不過我可以給你一些平常植物中毒的解毒劑,或許會有幫助,你先吃三天試試看。」
「好,謝謝。」木谷耶拿到了安德湖人平常使用的解毒劑,這通常是吃到有毒植物、菌類會使用的,那些植物的毒性也沒那麼強,頂多讓人腹瀉、嘔吐。要治鈴蘭毒的話恐怕不夠,但光是能夠減輕症狀木谷耶就已經相當感激。
他又想起了圖內索,以前身體有什麼狀況他都會找圖內索求助。如果圖內索知道他中毒了,會有什麼辦法嗎?不知道圖內索現在醫術怎麼樣了?木谷耶自從離開伊茲米山後已經過去約三個月,他完全不知道山上的消息,極地就像是個獨立的國度一樣與世隔絕。
為了再見面的一天,木谷耶想要努力讓身體恢復健康,不想讓圖內索擔心。
和瑪塔哈里約定過去五天,木谷耶每天都在跑訓練場、增強體能,偶爾和其他居民們對練體術和加強弓術,全心為了遠征而準備。他現在可以連續跑訓練場七圈了,雖然速度不快,但不會中途體力不支倒下。
距離目標還有三圈。訓練場很寬廣,每一圈都像看不見盡頭的耐力考驗,木谷耶從來沒有這樣逼迫自己訓練過。
在快喘不過氣時木谷耶也時常想著放棄,但他前幾天才信誓旦旦答應瑪塔哈里,他的自尊心不允許這麼快就放棄這次的機會。木谷耶很少這麼渴望一件事情。
以前在山上,木谷耶不曾力求課業表現、不在乎能力是否比同輩突出,不管什麼競賽也都興致缺缺,別人可能需要用盡力氣證明自己才會得到侍光聖者的位置,但他只要輕鬆地過生活就可以得到首席的位置,他對聖者首席的位置也不存敬畏之心。
現在他爭取的,不是什麼榮耀的聖者身份、首席頭銜,而是區區一個遠征部隊裡面的名額,一個放在王城裡丟出去也沒人要的名額。
一定要、必須做到,這是木谷耶難得體會到的熱烈。
第十天,距離約定的日子還有整整五天,木谷耶一早跑完了九圈、躺在地上大口喘氣。帕菈斯拿了一桶水過來給他喝,說:「很好!還差一圈!真是不能小看天使身體裡的潛力。」
木谷耶趕緊補水,說:「我也很慶幸。」天使本身就有較快的修復力,所以跑完肌肉隔天不會痠痛,只要毒素沒有發作都可以完成訓練。
縱然距離目標剩下一圈,木谷耶心中卻不怎麼樂觀。最後一圈就像阻擋目標的最後一道鐵門難以硬闖,達到九圈已經相當勉強,第十圈並不是撐一下就能過的。
瑪塔哈里來到訓練場時也會在一旁偷偷看著木谷耶的狀況,他還沒想清楚自己到底是希望木谷耶達成還是失敗。
最後來到驗收的第十五天,現場只有木谷耶、瑪塔哈里和帕菈斯三人。瑪塔哈里說:「準備好了就開始吧。」
木谷耶跑得並不快,他為了要將十圈完整跑完需要更多耐力,瑪塔哈里跟在他後面一起跑,帕菈斯在起點計算圈數。木谷耶一下子就意識到自己跟瑪塔哈里巨大的差距,當他在第五圈身體已經開始難受時,瑪塔哈里就像走路一樣輕鬆。
瑪塔哈里跑在後面除了監督之外,更重要的是隨時能夠在木谷耶出狀況時喊停。木谷耶雖然在中途感到心臟抽痛了幾陣,依然面不改色跑到第九圈。
他其實已經快精疲力盡、快要感受不到自己的兩條腿正在做什麼,腦子也快要無法判斷剩下的距離。
忽然,木谷耶一不注意腳下踩到顆凸起的石子、拐到腳跌在地上,一時之間爬不起來,打亂了整個跑步的節奏。他趴在地上重重喘氣、扶著抽痛的心臟,一直努力爬起來,手掌和膝蓋沾滿了草屑和泥巴。
瑪塔哈里站在他身後,低頭說:「就到這裡為止嗎?」
木谷耶還喘著沒辦法說話,但他搖頭。
瑪塔哈里說:「流沙帶附近比岩丘和京狼巢穴更危險,你不用硬要勉強自己。」
木谷耶抬頭狠狠瞪了他一眼,緩和呼吸好之後又再度站起來。「繼續。」
最後一圈木谷耶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跑完的,直到他在盡頭看見帕菈斯招手,才知道原來已經到達終點。
他跪坐在草皮上、一滴一滴汗珠滴落,抓住瑪塔哈里的褲管抬頭說:「我做到了。」木谷耶雖然狼狽又疲憊,但此刻卻坦然發自內心地傻笑,水亮的眼睛瞇成了彎月,所有雀躍都寫在了臉上不加掩飾。
見到眼前這幕,瑪塔哈里覺得胸口有股悸動正在逗弄著他的理智。他將木谷耶從地板上扶起來,用毛巾幫他把被汗水浸濕的頭髮擦乾,忍不住向他額頭一吻:「做得好。」
木谷耶還在亢奮的狀態沒有抗拒他的行為,只說:「說到做到,你要帶我去荒地。」
瑪塔哈里答應:「好。」
帕菈斯在旁邊默默目睹這些,意外原來兩人關係比想像中親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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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他們從荒地帶回京狼活口做研究,懷疑是京狼特殊的腳部結構和爪子能夠讓牠們在流沙中浮起、前進而不沉沒,如果能實際看到牠們進入流沙帶的狀態必然可以多得到一些資訊。安德湖人們想要跨越流沙帶尋找新水源,他們當初在岩丘預計三個月之後要造橋,現在時間也變得緊迫,要在流沙中造橋非常困難,直到現在都沒有技術突破。如果能利用京狼腳步結構來仿造機關輔助的話,就可以為造橋工程帶來全新的進展。
這些都必須一步一步慢慢規劃來完成,每一個環節都還需要嘗試。
這次遠征部隊要前往遙遠的流沙帶,他們選中一個風沙較小的日子前往。總共有五匹行動被束縛的京狼一同前去,這次陣仗比討伐狼窩時小,攜帶的人員主要是有在進行地質研究和動物研究的。
這次裝備多了防沙的透明面罩,配戴面罩之後呼吸會變得更困難,需要有更好的肺活量才能在熱沙中行走。這次他們會繞過岩丘靠近流沙帶,後段路是下坡,可以用特殊的刀鞋滑沙來加快腳程。木谷耶不用擔心自己沒學會滑沙,他大多時候還是可以騎在沙客黎身上代步。
聚落裡的工匠幫木谷耶做出了飛行背帶,有一端是繫在沙客黎身上,這樣可以讓木谷耶在混亂的氣流中更穩固地坐在沙客黎身上。除此之外還有機關翼傘,只要拉開旋鈕就能在空中滑行一段時間,如果木谷耶真的要靠自己的翅膀飛翔,那多了機關翼傘可以幫他在不慎墜落時多一道防線。
這都是瑪塔哈里想出來的。他雖然一開始對木谷耶加入這次遠征有顧慮,但既然決定要把人帶出去了,他就下定決心得保證木谷耶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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