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明確分割線在六歲時,母親和後父把我接回去身邉撫養,我不會形容為照顧。成年後的我和妹妹二人經常笑說,自己能長大成人,沒有踏上歪途是用上最大的幸運。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Gs0WvwkWe
開始接受治療後,醫生很快便建議我見心理輔導—雙管齊下。
對於心理輔導印象來自電視劇,氣氛沉重,躺在沙發上接受催眠治療,然後墮入回憶,有人用如幻似真的聲音,問你看到什麼景象,是什麼令你害怕,然後你哭著醒不過來。現實是氣氛柔和,播放著輕柔令人放鬆的音樂,白色落地窗紗隱約透著一抺光,卻又恰如其分擋著外面紛擾的世界,牆壁掛著綠色的抽象畫,感覺就像看著春天陽光灑在草地上,為房間添上一份生機,房間有一張輔導員坐的單人椅,對面是一張放滿咕𠱸的沙發,每次接受輔導時我都會擁著咕𠱸坐在沙發上,然後訴說令我煩惱、不安的一切。令我充滿安全感的咕𠱸是另類戰友。
第一次會面便把童年全都傾倒出來,離開時哭得眼睛腫脹,然後是無數次的會面都是哭得彷似失戀那樣離開。
「可以細說你的童年嗎?」輔導員聲音溫婉。
「可以。」我捏著眉心,聲音低啞回答。
要形容我的童年,六歲前我是幸福小公主。六歲後我是灰姑娘。童年美好回憶都是由外公外婆給我。
那段時間我有漂亮的裙子穿,每次穿起我都覺得自己是小公主。我還記得擁有過一部電子字典,只要把英文字輸入,它便會讀出來,有中文解釋顯示在屏幕上,在那個年代互聯網並未流行起來,所以這是一件很好用的物品,每次用起來我都覺得自己是一個大人,就像電視劇那些穿得很美的女演員。
外公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到超級市場採購白米,每一次他都會為我帶一包繽紛樂回家,繽紛樂是一種朱古力條零食,有著朱古力脆皮表面,幼滑的榛子醬,其實算不上人間美味,但我總吃到滿嘴朱古力醬,十分滋味。
外婆很喜歡下雨天帶我逛街,她總是說雨勢不大時外出是最好的,天氣微涼,街道上行人不多,可以逛街道兩旁的排檔,也可以去逛百貨公司。
因為外婆,我喜歡上令其他人煩惱的雨天,滴滴答答,雨水打落地上泛起一圈圈漣漪,記憶中的一切都很美好。我還記得外婆的雨傘是咖啡色。
人生的明確分割線在六歲時,母親和後父把我接回去身邉撫養,我不會形容為照顧。成年後的我和妹妹二人經常笑說,自己能長大成人,沒有踏上歪途是用上最大的幸運。
若果以前是小公主,之後我應該被是巫婆夫婦撫養。往後很多年都再沒有人給我買繽紛樂,不會帶著我在雨天逛街。
「只要你想,隨時可以致電給我和外公,我們便接你回來,知道嗎?」外婆望著我的雙眼,把囑咐刻進我的靈魂𥚃。這是與外婆分離前一晚,她對我的囑咐。
「知道」軟軟糥糯的音響起。年幼的我還未知道,即將一腳踏進第二個世界生活,會脫去小公主的裙,穿起灰姑娘的衣裳。
母親把我接回身邊後,跟後父住的地方是臨時房屋區,由木板,鋅鐡撘建兩層而成的簡陋居所,上層為睡覺的地方,下層是名為「廳」的地方,屋內沒有獨立浴廁,若要大小二便,要到公共廁所方便,由居所到公共廁所都沒有衛生可言。在木板房子裡,稍為大聲說話鄰居都可以聽到,所以隠私二字也沒有。
回到母親身邊的第一晚我忘了發生什麼事,後父對母親發了一頓脾氣,木板房子的氣氛變得很壓抑,就像在水裡閉氣太久,開始缺氧要掙扎出水面的感覺。想哭的我想起外婆的話「致電給她,便會接我回去。」小手拿起電話,準備按下熟悉的電話號碼。
「你要打給誰?」二人同時對我問。
「外婆。」雙眼泛著淚光,我怯怯地道。
「我不是對你發脾氣,別怕。」後父盡他所能放輕聲音,但眼眸沒有什麼溫情。
那通電話最後並沒有打出,我為童年的自己感到哀傷,是我親自脫下公主服,然後穿上灰姑娘的衣裳,一腳踏入另一個異世界。這是我人生第一個做錯的決定,特別刻骨銘心,一步錯步步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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