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月昏黃,遊人乘興恣意賞。
當慕無徵與月兒再次回到蘇州城時,一輪明月才剛剛從夜幕後走上臺前,皎潔月色遙與滿城燈火相映,十分好看。夜色未濃,無數攤販早早已準備好了攤子,趁此時機在賺上幾筆,兩人信步走在街上,一路是吆喝聲不斷,喧囂聲亦不斷,淨是繁華不夜天的熱鬧景象。
雖然說,蘇州城已是他們往來葬劍居必經的停留之處,然而過往幾回慕無徵不是有傷在身,就是急於趕路修復雛鋒劍,兩人一入城中,便立刻尋找客棧用膳歇息,根本沒有去留意過夜市景色。
現如今慕無徵放慢了步伐,月兒也終於有心思逛逛夜下蘇州城。
月兒一路上是左顧右盼,有時緊跟在慕無徵身旁,有時在好幾家攤販間打轉,時而拿起胭脂黛粉、木簪首飾對自己的比劃思量,時而轉到糖葫蘆、酥餅、糕點攤前猶豫不定該買哪些。
最終,她沒有買下任何一種裝飾品,反倒是喜孜孜地買了許多種甜食回到慕無徵身旁。
月兒將一串糖葫蘆遞給慕無徵,糖粽、涼糕這些小甜點則是小心翼翼的收入包袱內,生怕壓著了。
慕無徵一手接過,搖了搖頭,說道:「別誤了晚膳。」
「還吃得下呢。」月兒咬了口裹糖的山楂,甜滋滋地微笑道。
或許是身處熱鬧喧囂的夜市中吧,她總算稍微能脫離那刀光劍影的江湖,回歸平凡生活……
慕無徵對客棧向來沒有什麼要求,在月兒的刻意引領下,兩人再次來到清溪客棧前。客棧前聚集著許多群眾,原來是恰好有幾名雜耍藝人正在表演技藝,吞劍碎石、輕歌漫舞,剛柔並行,博得滿堂喝采。
兩人繞過人群,直往客棧櫃台走去。
慕無徵要了兩間相鄰的客房,又點了兩碗白飯、一碗青菜豆腐湯、一盤炒豬肉、兩盤青菜,沒有要掌櫃送入房內用膳,而是直接選了靠近入口的桌位坐下,正好可以觀賞客棧外的表演。
不一會店小二便把飯菜送了上來。
依照兩人的老規矩,慕無徵沒有動筷子,而是讓月兒先行用膳。慕無徵對用餐並不是那麼上心,總是隨意解決且吃得很急,因此他讓月兒先享用,免得他先吃完反倒像在催促月兒了。
不知道是不是逛街或觀賞表演去了,留在客棧內的客人並不多,除了慕無徵這一桌,就只有一個桌位還有客人,且瞧他們的裝扮與配刀皆是相同,顯然是同路之人。
江湖中人。
月兒默默地夾著菜肉配飯嚥下,不想先前才以為能稍微逃脫江湖樊籬,這又重新入了網中,難道真是人生無處不江湖?
慕無徵倒是沒有多想,在他等待月兒用膳之時,心思都放在身旁的六合架上,不是觀察著雛鋒劍身,便是以劍指拎起劍刃熟悉重量,根本沒有多餘精神去在乎。
他可以如此灑脫,月兒卻無法不去注意,因為對方談話音量實在太過響亮,提及的內容又是關乎不久前之事,她怎能任由話語左耳進右耳出?
灌了碗濁酒的彪形大漢,重重將碗甩在桌上,語帶不滿道:「我倒是想不明白了,玄天掌門怎會這麼昏聵,非但不讚揚柳俠士的義舉,怎還將人關到淵谷底面壁思過!」
「你說得不錯!柳俠士聚眾上葬劍居討個說法,這可是為我們出頭啊!」留了一嘴落腮鬍的大漢附和,說道:「咱們鎮南鏢局誤信了秦有弦那雜碎,造了一批環首刀,沒想到鏢車還沒護出江北,刀具便折在流寇手上。這下好了,鏢局名聲大受其害,兄弟也折損好幾個!」
吃著花生米的獨眼漢子搖了搖頭,嘆氣道:「唉,只能認倒楣了,誰要對方是葬劍居,玄天門都不敢得罪了,我們這小小鏢局,難道還能拿他們怎麼辦?」
「那可是北玄天啊,堂堂正門砥柱,難道還怕他葬劍居不成?」彪形大漢越說越氣,又倒了碗酒飲下。
獨眼漢子也倒了碗酒,卻是遲遲不喝。「你可別忘了,葬劍居存在比現在江湖上任何一門派還久遠,又同受正邪雙方庇佑,哪裡是傳承不過百多年的玄天門能撼動的?」
「難道就這麼算了!」落腮鬍大漢拍桌道。
獨眼大漢再度搖了搖頭,說道:「當然不能這麼算了,只是比起跟葬劍居要個交代,我們不如多找幾人,同上玄天門,看看玄天掌門能不能把柳俠士放了,這才實際。」
「……這話有理,可我就是氣不過啊!」彪形大漢氣呼呼道。
「唉,我們只是小人物,氣不過又怎樣,日子還不是得照過?得了吧,能力有限,能做多少便做多少,秦有弦得罪了那麼多人,總有一個能制裁他的。」獨眼漢子說完,其他二人皆是陷入沉默,最終三人發出數聲喟嘆,似乎也沒心情喝酒解悶,結了帳便提刀離開了。
月兒放下碗筷,看了眼慕無徵,示意自己已經吃飽,慕無徵這才提起筷子,將月兒吃剩的飯菜夾成一碗,囫圇吞下。
她望著消失在門外的鏢局三人,消化著他們先前談話,不知該對柳行之遭囚禁的消息感到高興還難過。當喜,柳行之畢竟是為受害者強出頭,受此責罰,實屬冤枉;當憂,若是柳行之未被幽閉淵谷,想來定是會尋上慕無徵,了結柳在天枉死之事。
月兒搖了搖頭,試著驅逐縈繞心中的煩躁感。該來的總是會來,她杞人憂天也是無用,不如趁此時光,能夠將蘇州夜景收入眼底幾分,便收入眼底幾分,聊以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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