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 - 結束。然後，開始

　　穿著一襲白色洋裝的女子沿著樓梯往下走，她兩眼無光，不知疲倦的走著，她和「黑暗」的距離越來越近，在最後一刻，她的雙腿已無力支撐任何重量，女子往前跌向「黑暗」。

　　一株常春藤破牆而出，即時攔在女子與「黑暗」之間，然後輕柔地捧起女子，把她往上帶到安全的樓層，至少確保她在醒來之前，不會被「黑暗」追上。

　　***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樓梯間，身上穿著白色的洋裝，除了腳有點痠，身體沒有其他問題......好吧，其實腦子有點問題，我一定失憶了，除了名字，我對「我」一無所知。

　　緩緩站起身子，我朝上看了看，是無盡通往上方的樓梯，往下看，是沒入黑暗的樓梯。

　　怎麼想都不想往上爬，腿都已經痠了，沒必要讓自己更痠，而且往下慢慢走，一定能走到地面，找到門口之類的出口吧。

　　我揉了揉膝蓋，然後開始往下走，才走了一層，樓梯間的門突然被粗暴的打開，嚇得我趕緊往後退了幾步。

　　「等等！你這是要走去哪啊？」

　　對方是一名少年，年紀比我小，和我一樣看起來都是亞洲面孔，標準的黃皮膚、黑頭髮，但他身上穿著白色厚重的服裝，即使這裡一點也不冷。

　　「原來這裡還有其他人嗎？」我比較在意的是這個問題，不要跟我說這裡是監獄什麼的。

　　「好一個反客為主，我才訝異你怎麼會在這裡，這可是屬於我的『塔』好嗎？」少年一邊說，一邊指向塔頂，「聽懂了就乖乖往上走，這個塔的出口設在樓頂，不要再往下擅自入侵我的房子。」

　　好吧，幸好只是不小心擅闖民宅而已，我邁開腿踏了一階，然後回頭看了少年一眼，「我腿痠爬不上去了。」

　　「真受不了......」少年嘴裡咕噥著，但還是過來把他的肩膀借給我，「自己抓緊，掉下去摔死了我可不管。」

　　就這樣慢慢走了幾層，我突然想到個問題，「你不問我為什麼闖進你的塔嗎？」

　　少年沒有回答，當我們走到其中一層的門口前，他打開門，把我推了進去，一時沒站穩，我跌坐在房間裡，「在這裡休息一下吧。」

　　「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

　　少年攤了攤手，「反正你也不知道不是嗎？」

　　無言以對，看著少年關上房門，我環視了一圈房間，約十坪的空間全是白色的，而且放了各種白色的東西，雖然都是白色的有點難分辨，但用觸摸的可以感覺出是各種軟墊還有玩具。

　　很神奇，這樣摸著這些柔軟的東西就會逐漸產生睡意，就這樣不知道睡了多久，少年把我搖醒。

　　「我們該繼續往上走了，今天我就要把你給送出我的塔。」

　　我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才邁出一步我就感覺踢倒了什麼東西，憑感覺拿了起來，是個杯子，但裡頭的牛奶灑了九成，「啊，有沒有拖把？我來清。」

　　「放著就好。」少年看起來一點也不在意，「反正都是白的看不出來啦。」

　　正想著這樣一地的牛奶還是會發臭吧，少年把我帶出房間，然後看向「框」，那樣子的「框」每層都有，但是什麼都沒有展示在裡頭，所以我從來沒關心過「框」的存在。

　　「為了讓你想起來自己幹嘛擅闖民宅，現在我會給你看一些......影片？總之專心看就是了。」

　　一頭霧水，但我還是點了點頭。

　　「框」裡頭浮現了一面天花板，四周是低矮的木頭圍欄，影片的視角似乎是個仰躺的嬰兒，接著畫面裡出現一個女人，她手裡拿著的兒童玩具證實了我的猜測，但影片到這裡為止。

　　「所以？」

　　「這些東西會幫你快點找回記憶，你最好一個一個認真看，快點想起來你幹嘛擅闖這裡。」

　　我抬頭往上看，無限往上的樓梯讓我看得有些頭昏眼花，「這一輩子都看不完吧。」

　　少年噗哧地笑了出來，「一輩子一定看的完，只不過你沒必要看那麼多，我也不想讓你看那麼多。」

　　「至少這樓梯數量是短時間內絕對爬不完的吧，還是你打算背著我爬？」

　　「不用那麼麻煩。」少年撫摸牆壁，牆壁開始龜裂，細縫裡伸出植物綠色的莖與葉，「接下來我們坐這個上去。」

　　還沒來得及反應，整株植物衝破牆面，少年一手抓著我，另一手抓住快速向上生長的莖葉，很快地我們抵達一個樓層，我也不知道是幾樓，但顯然這裡的「框」有我需要看的東西。

　　這次的背景在戶外，白雪皚皚的景色倒是和塔裡面有一點像，鏡頭的視角明顯比上次高了些，正低頭看著腳上的滑雪板。那個女人——應該可以確定是這孩子的媽媽——出現了，她伸出雙手，牽著孩子的雙手，慢慢地在雪上滑動。

　　「這是我的成長故事嗎？」我詢問少年，但後者搖了搖頭。直覺告訴我少年沒有說謊，但是這些畫面讓我覺得有些熟悉。

　　「我們繼續往上吧，這次一起坐葉子上比較安全。」少年伸出手，在我牽住的時候把我拉上葉子，葉面有些光滑，而且居然是綠的......常春藤？

　　不知道為什麼眼眶有點濕濕的，常春藤除了是植物之外，對我來說難不成還有別的特殊意義？我懷著疑惑和少年繼續往上移動。

　　看了越多我越是確信這些應該是少年的視角，而我......很難以置信，但是我顯然是影像裡的母親，不過這樣依然沒辦法解釋我正在經歷什麼？我的孩子什麼時後有這個「塔」？

　　「這就是最後一個影片了。」

　　我的思緒被拉回眼前，「等等，在這之前，你是我的兒子沒錯吧？」

　　「是的。」少年沒有一絲猶豫。

　　「呃，那、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還一直裝作不認識我一樣，說我擅闖這裡？這是什麼整人節目嗎？」

　　「因為這要由你自己想。」

　　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語氣有點悲傷。

　　「框」裡的影像開始撥放，背景是在家裡的玄關，母親在和孩子道別，一個擁抱之後，母親將繡有常春藤的手帕塞到孩子的手中，影片沒有聲音，但「我」確實在說：「玩的開心，平安回家。」

　　眼淚像潰堤一樣流下，這是我一直不想想起的悲劇，我確實有個寶貝兒子，懷孕時夢見的常春藤是他的胎名，在他平安地出生後，我一直把常春藤當做他的幸運物。雖然捨不得孩子受傷，但是他真的愛上了滑雪，我也全力支持他，他的未來有無限可能。

　　我上前抱住他，「宇凡，你怎麼還沒回家，媽媽在家裡等你好久好久了。」

　　「媽，我......」他如梗在喉，但還是緩慢吐出真相，「我已經死了，死於雪崩。」

　　***

　　張宇凡守在昏倒的母親身旁，「黑暗」還在持續往上升，時間已經不多，幸好母親在此時恢復意識，要到道別的時候了。

　　「媽，我很愛你。」

　　「媽媽也很愛你，但是......」

　　張宇凡把母親扶起，「但是日子還是要繼續過下去，媽你要照顧好自己，跟爸一起過日子。」

　　「可、可是！」

　　「媽你不用擔心我啦，這裡有我所有美好的回憶，這輩子已經很值得了，媽你不是也看了？這裡還有超多房間讓我一天住一間！」

　　「哎呦，你真的是......」

　　看著母親眼眶裡又盈滿淚水，張宇凡給母親最後一個擁抱，「所以媽要好好生活知道嗎？不要比我這個臭兒子還不會照顧自己。」

　　張宇凡放開母親，指著塔頂的門，「媽你坐常春藤到那裡去，從那邊可以回去。」

　　母親坐在常春藤的葉子上，張宇凡看著葉子緩緩往上升，母親打開門，看了看外面，從張宇凡的角度看不到門外是什麼。

　　「宇凡，再給媽媽一點時間消化。」

　　「媽~就說......」

　　「之後媽媽會照顧好自己的，家裡可還有你爸那個臭老頭要我陪，然後宇凡，你永遠是我的寶貝兒子。」

　　塔頂的門關起，「黑暗」已經逼近頂樓但是沒有繼續往上，張宇凡從衣服口袋裡翻出母親給的手帕，原本綠色的刺繡已經變成白色了，雪崩讓一切都覆上了白色。

　　「哈哈，現在換我捨不得了。」

　　死了之後張宇凡就來到這座「塔」，裡頭的記憶已經回味無數遍了，「黑暗」一直告訴他承認自己的死，但他還是念念不忘生前的一切，原以為可以繼續回味，從某刻開始，「黑暗」爬升的速度卻變的很快。

　　接著就是發現母親後的一連串事件了，本來真的打算一層一層帶母親看，但看母親已經很疲憊，「黑暗」也步步逼近，所以不得不加快腳步。

　　「這之後一切就結束了。」

　　張宇凡緊握手帕，深吸一口氣後，閉上雙眼，往前倒入「黑暗」之中，在意識完全消失前，「黑暗」悄悄說到：「這即是結束。然後，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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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然後，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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