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 - 白百合盛開在窗外

「煩死了。」

「出口到底在哪。」

我拽了跩領帶，到底誰會穿白色西裝爬樓梯。

我抬頭往上望，樓梯一路向上延伸好似沒有盡頭，入目之處皆為純白，沒有任何擺設，只有窗外的白百合迎風搖曳。

所以說出口到底在哪。

往下走也不對，黑暗就蟄伏在底下，我剛醒不小心滾下樓梯，摸到那一坨東西只覺得手在燒，不然有懼高症的我幹嘛費力向上爬。

煩死了，我恨恨的咬著手裡的麵包，沒味道，有夠難吃，食物在我醒來時憑空出現，我把他視為神跡，但真的有夠難吃。

我想吃牛排，神明大人，為你虔誠的信徒獻上牛排吧，我邊用嘴叼著麵包邊雙手合十祈禱著。

沒有食物出現，我朝塔頂比了個中指。

差不多爬了好幾百層階梯，呃，應該有吧。我到了下一個平台，那裡坐著一個小孩，留著一頭狗啃過的短髮，亂糟糟的炸開來，白色的衣服破破爛爛。

他看到我了。

然後我被階梯拌了一跤，跌了個狗吃屎。

「喂！你有沒有水？」我趴在地上叫道，我好渴。

「沒用的傢伙！」那小孩用還沒變聲的細嗓叫囂著，揮舞拳頭朝我跑來「除了我爸以外我沒見過你這麽沒用的人！」

死小鬼。

我拍拍屁股站起來，踏上平台，伸出腳，他原地摔了，這傢伙就是個弱雞，沒用的小廢物，隨隨便便的跑過來，隨隨便便就跌倒。

搞定他以後，我拍著腿哈哈大笑，笑著笑著，我扶著牆吐了。

吐的天昏地暗，手攥住欄杆，麵包混著胃酸傾瀉而出，直到膽汁也乾咳出來。

希望樓下沒人。

吐完以後我沒力了，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臭老太婆。」那小鬼抱著胸，用腳踹了下我的手臂「死沒死。」

「死小鬼。」我不甘示弱的張嘴回擊「我他媽才二十歲。」鬼才知道我幾歲。

我把他的衣服扯過來，拿來擦嘴巴剛好。

「我討厭你！」他拿我沒辦法，尖聲叫道，響徹了整座塔。

然後我窺見了他衣服底下的傷痕，大大小小，有煙蒂燒的、拳頭打的、皮帶抽的⋯

我愣住了，實在是太多了。

「喂小鬼——」沒理會他的抗議，我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找回聲音「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不就是你嗎！」他大吼。

被他叫的頭痛欲裂，我說了一句廢話「我只是絆倒你而已。」

「就是你！」他仍堅持，用雙手捶著我的腿，不過對我而言不痛不癢「就是你！」

他堅持我才是犯人，於是我板起臉把他拎起來，指了指煙蒂的痕跡。

「我說的是這個。」

「這個。」

「還有這個。」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他撇過頭去，抽了抽鼻子，越說越委屈，豆大的淚水一顆顆落下，落在了我的手上「你這個暴力狂。」

「喂。」我慌了「堂堂男子漢哭什麼。」

「我是女的！」她更難過了，眼底還燃起了憤怒的火光「而且你不能這樣說！」

「你歧視！」她一邊哭一邊控訴我，然後給了我一巴掌「放我下來！」

「行，我歧視，對不起。」我這才想起放下她，小孩子哭了找媽媽就對了，書上都這樣說，這樣總行了吧「那我帶你去找媽媽。」

「你媽呢？」

「我沒媽。」

媽的，大地雷，神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得快點說些什麼來補救才行，說什麼，快，快點想——

「沒事，我也沒媽。」說出口後我一怔，太順口了，就像我已經說過上千次那樣。

她坐在地板上仰望著我，我蹲下來看向她那雙泛紅的雙眼。

「我也沒媽。」像是在確認一般，我重複了一遍，我想起來了，那個女人不愛我，在我五歲生日那晚消失無蹤，然後把我丟給了只會家暴的死繼父。

她的肚子叫了，凹陷的雙頰微微一紅，我剛剛拎她時就發現了，以一個孩子而言，她太輕了，輕的跟小鳥一樣，瘦的只剩骨頭。

我把剩下的麵包都給了她。

「我想吃牛排。」她低聲抱怨。

「不吃拉倒。」我冷酷無情的說。

她小口小口的啃著，啜泣聲漸漸微弱起來，靠在我身上睡著了。

我把西裝的外套脫了下來，蓋到她身上。

呆呆的望向黑暗那頭，感受著身旁的熱源，思緒一團糟，我還是想不起來什麼重要的記憶，除了我媽和繼父。

繼父似乎是個爛人，但說到母親，我也不是很懂，我只記得有一晚睡前，她唱了瑪麗和她的小綿羊給我聽，那是我關於母親唯一的美好記憶。

如果小鬼沒媽的話，我來養好了，至少我還會唱一首兒歌。

我在這裡不知呆了多久，我睡了幾次覺，醒來以後又多了白色麵包，我把它們全給了小鬼，她臉頰的肉還是沒有變多，但她慢慢學會對我笑，我也漸漸了解了一些她的事，比如她缺了一顆門牙，喜歡隔壁家的大哥哥，還有她打架從來沒輸過別人。

然後黑暗湧了上來。

然後我想帶她走，然後她搖了搖頭。

然後我背著她上了階梯，然後當我快要抵達上一層的平台時，她又回了原點，然後黑暗觸碰到了她，她白色的身軀漸漸變得灰暗。

「抱抱我。」她哭著對我說「抱抱我。」

「我好疼。」

我抱著她，她孱弱的身子發著抖。

「跟我說晚安。」她說。

「晚安。」我說。

我決定往上走，因為留在這裡已經沒有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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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踏上另一層平台，窗外的百合依舊兀自綻放，它們從不曉得人間疾苦。

「你有酒嗎。」我問著前方的女孩。

「沒有，我是學生。」她綁著一束乾淨的馬尾，一身整齊的潔白制服，用像看白痴的嫌棄眼神看了我一眼。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Do3qVgHEH

「你看起來就像會未成年飲酒的樣子。」

「我不需要酒，大人才需要。」她說。

「所以我需要。」我心情很差。

「我在找出口。」我安靜了一會，開口說「你知道出口在哪嗎？」

「你現在想出去了？」她問我，裡頭似乎帶了點火藥味。

我不說話了，背過身，狼狽的跌坐在了階梯上，她也沒再出聲，不知在身後想些什麼。

靜默了好一陣子，她率先開口，冷淡的嗓音從後頭傳來。

「陪我練習自我介紹。」她說。

「我不要。」我並不想知道你的名字，我不想再放任何感情了，然後我想起了我從未過問過那孩子的名字。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k3qHc0wCp

「這是個回家作業。」她強調「你一定得做。」

「別像個孩子。」

我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你什麼都不知道，我惡狠狠的想。

她唱起了獨角戲，聲音在塔裡迴盪。

「我叫02。」

「我自己取的。」02補充「因為我是第二個。」

「今年八歲，喜歡的——」

「謊報年齡也不是這樣報的。」我回過頭打斷她，扯了扯嘴角，她的身高和長相至少有十三、四歲，鬼才相信她八歲。

「我沒有。」02全然沒有被挑釁的憤怒，只是淡淡的陳述「你愛信不信。」

「那我不信。」

「你不是一個好的聽眾。」02用平緩的語調對我說。

「學校好玩嗎？」我承認這點，於是我決定稍稍裝作有興趣的樣子，提了個問題。

「還行。」她沒什麼表情。

我聽了02點自我介紹無數遍，我沒再回過她，但她每次都能自己挑出不滿意的地方。在講完大概第三十遍以後，她告訴我，該輪到我了。

「我做不到。」我說「我什麼都不記得，除了我爸媽，但那都是些爛事。」

「行。」她說

「但你告訴了我你的真心話。」02依舊擺著一張撲克臉「作為規則，我也會說出我的真心話。」

沒想到她還挺幼稚。

她湊到我耳邊，小小聲的說「學校其實一點都不好玩。」

她加重了「玩」這個字。

我被逗笑了，學校本就不是玩的地方。

別問我為什麼知道，我就是知道，就算我現在什麼東西都想不起來，基礎常識還是有的。

再說了，學校就是個小型社會，人們在裡頭拉幫結派，有些人總是活得特別難過，尤其是相對弱勢的孩子。

看來02並沒有認知到這點。

「真心話大冒險結束了。」02擅自的下了定論「現在我們是朋友了。」

「我成績很好。」她接著說，也沒管我的意願「但我看不到未來。」

「只要我還在這裡。」

「你話真多。」我說。

「因為你是我第一個朋友。」02回道。

我沒答應她，也沒再做什麼一起出去之類的夢，我已經看過結局，所以我沒理他，我要是理了她，最後痛苦的又是我。

我去睡了一覺，我好像夢到了小鬼，她一直吵著要吃牛排。

我醒來時眼前多了兩塊牛排，和一瓶酒。

我沒那麼想喝了，悲傷的感覺逐漸變得麻木，只有頭隱隱約約的發疼，我也不想吃牛排，於是我把兩塊都給了02。

我想走了。

「你要上去嗎？」02看著我走上階梯。

「她會殺了你的。」她嘴上說著，臉上卻不見一絲擔憂，仍是那副與我無關的模樣「她脾氣不好。」

「下面那個才會殺了我。」我對她說，聳了聳肩踏了一階。

「行。」02說「但你走了我就沒有朋友了。」

我心軟了，於是我留了下來。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i7IbPHgyW

很快我就會恨我自己，因為黑暗仍在那裡，無情的向我們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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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喜歡上學。」我對02說，這是我剛剛想起來的「我數學很差，成績也很糟。」

還總是有人欺負我，雖然我打架從沒輸過，但那些人的手段總是很過分，又很噁心。

02告訴過我她不喜歡學校，不過她的回答出乎我意料。

「但我喜歡學習。」02說「那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想離開那個家。」

我不知道家對她而言是什麼，對我而言家似乎也可有可無，不過我會為她祈禱，作為朋友。

過了一會，我也不確定是多久，可能有好幾千秒吧，我說了，我數學不好。

黑暗淹上了這一層。

我的腳像是灼傷那樣疼，黑暗跩上02的腳踝，她依然面無表情。

我腦中的理智線啪擦一聲斷了。

我拉著她的手要往上走，去他的結局，我就是要跟02一起離開。

02依然站在原地不動。

「你該走了。」她說。

我沈默著，紅色的髮絲遮住了我的眼。

「上面有人在等你。」她自顧自的接下去「那就是最後了。」

「她是我們這裡年紀最小的。」02猶豫了一下，抬起頭對我說「不要欺負她。」

「還有。」她很認真的說「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真心希望。」

「再見。」她說。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y7TxYVjTt

她的話前後自相矛盾，不過我沒有反駁，她都要死了，我是要說什麼。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P4flY7Zyj

「再見。」我說。

02把一份牛排交給了我，留下了另一份，然後把完整的一瓶酒遞給我。

在完全被黑暗吞噬前，02朝我揮了揮手。

我還沒來得及回應，02就消失了，我別過頭，拖著步伐向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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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爬上最後一層階梯時，一個女人站在那裡，白色的長髮隨意的披在肩上，有些瘦小的身上白色連身裙，哼著我沒聽過的歌。

百合花從框外伸了進來，盛開在我們腳邊。

「怎麼了？」她注意到了我，向我靠近，捧住了我的臉「你看起來好難過。」

我這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恍惚地被她牽到了窗邊，一些百合花連著葉子掉在了地上，她就這麼光著腳踩了上去。

「你有聞過花香嗎？」她撿起了散落在地上的白百合，遞到我鼻尖前，那些百合一瞬間變得鮮紅。

「我沒聞到。」我隨意回答「但很美。」

「美麗並非恩典，而是原罪。」她微笑著對我說，我沒聽懂，也沒想去思考。

她轉著手上的百合，隨地坐了下來，順便拉著我一起，我腿一軟，這才發現自己在顫抖，環抱著膝蓋，我什麼都不想做。

不想睡覺，我不敢睡，怕會夢到那孩子和02。

「你叫什麼？」她問我。

「我想不起來。」我無精打采的回她。

「那我為妳取一個怎麼樣？」

「隨便。」我說。

「把白百合染成紅色的——」她哼道「紅色白百合。」

「莉莉。」她抬眼望向我，白色的睫毛微微顫抖，兩頰帶著紅暈「就叫莉莉，行嗎？」

「這不太適合我。」太美，也太浪費。

「不，沒有比這更適合你的了。」她撩起耳邊的碎髮。

「我叫瑪麗。」她說。

我愣了一下，只覺得這個名字耳熟。

「是養小綿羊的那個瑪麗嗎？」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C7fSbtKRj

她發出銀鈴般的笑聲，然後指了指那牛排。

「我能有這份榮幸嗎？」她說。

一塊牛排分成了兩半，她拿起來其中一份，然後說如果有蠟燭就好了，這樣才能算約會。

我沈默的喝著酒，只想一醉方休。

然後她又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說約會是兩情相悅的人做的事，我們只是莉莉和瑪麗，窗外的百合和放羊的女孩，僅此而已。

吃飽後我有些昏昏欲睡。

「你累不累？」

「有點。」我乾脆承認「但我睡不著。」

「睡吧。」她跪在地上，雪白的裙擺散落一地，手輕輕地拍了拍大腿，我將頭枕上，她幾縷髮絲垂下，掃著我的臉。

她又開始哼那首歌，我覺得好美。

「你害怕嗎？」她問。

我搖搖頭，我沒有什麼好失去的，我不打算繼續往上爬了，僅管黑暗仍在推進，但就像02說的，這就是最後了。

「你在發抖。」我說。

「不，我只是緊張。」她一瞬間露出了迷茫的表情，但很快便恢復如常「我心跳好快。」

「那我唱歌給妳聽。」不知怎麼，我又想到了那孩子，於是我這麼說

「行。」她說。

我唱著瑪麗和她的小綿羊，唱到第六遍時，我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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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來時，發現她在玩我的領帶，另一手在我脖子上畫圈，我抓住她的手

「別動。」我說「很癢。」

「為什麼？」她問「你不想要約會嗎？」

「我們來約會。」她湊近我的臉，笑得很美，美的令我驚心動魄。

「約會不是這樣的。」我木然的說。

「那是什麼樣的？」她的手撫上我的鎖骨，一路向上滑動，停在脖頸。

我想挪開她的手，卻發現推不動。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SY7g4Bd0X

「你不喜歡我。」我感覺得到，因為我對她有好感，要發現再簡單不過。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Yf43S6sjI

她的手湊然發力。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zOjgPrO3a

脖子上的力道在收緊，我快要吸不到空氣了「喜歡不喜歡又有什麼意義。」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5Pmf4Rvp3

不反擊我就要死了，雖然我本就打算去死，但我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我用膝蓋踹了她肚子一腳，位置對調，換她處在下風，我扣住了她的雙手，壓在地板上。

她全身顫抖。

我盯著她眼睛，語速放得很慢，我全身發冷，冷得牙齒打顫「什麼意思？」

她閉上眼，再張開時裡面飽含恨意。

「你不信神，又要神幫你。」

「你不愛我，卻要我救你。」

「你滿口謊言，欺騙別人也欺騙自己，你還欺騙我們。」

「你需要我們，但每次醒來都忘記我們，裝作若無其事。」

「你懦弱無能，一點都不想活著，但只是因為不想死所以活著。」她咬牙切齒的說，每一個字都滿載著絕望。

我整個人像被壓垮的稻草堆，額頭抵在她側臉旁的地上，箝制她的手一鬆，她也沒掙扎，就這麼躺在地上。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yhTWwytd4

「如果真的這麼討厭作為自己活下去。」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bSdNGBANZ

「你為什麼不去死。」

「你說啊。」

「你為什麼不去死。」

我抱住了她，那是一個不帶任何情慾的擁抱。

「對不起。」我不斷重複著對不起，我找到答案了，我看到出口了，我知道我是誰了。

但我一點都不想明白。

黑暗像洪水般上漲，快要淹上這層樓，像我內心即將暴走的黑暗情緒。

「沒有人問過我喜不喜歡。」她抱住了我，很緊很緊，像是一頭被逼到絕境、在找地方取暖的野獸「他們想做就做。」

「我只是一條爛掉的布。」她哽咽道，一個字一個字緩緩吐出，重重的砸在我心上「渾身都髒的要死。」

「你不是——」我的聲音在發抖。

「是那些人的錯——」我的記憶在回籠。

「那些人都是禽獸。」我也是，是我讓她去代替我承受痛苦，是我。

沒有人在掐著我，但我只覺得喉嚨發緊。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XN7xMe0Ba

「你知道那個爛人為什麼到現在還活著嗎？」她抬頭，眼淚從臉龐滑落「因為他連自己女人的孩子都不放過。」

「所以我給了他一子彈。」想到這裡，她破涕而笑。

我看著她的笑容，然後望向黑暗，有一種衝動，我想我應該跳下去

我不該讓瑪麗承受痛苦，不該讓02去面對，不該讓小鬼一個人，罪惡感和悔恨淹沒了我，我一點都不堅強，我才是最醜陋的人。

她停止了哭泣，看向我，然後順著我的目光望向黑暗，僅僅一瞬間，她便明白了我的想法。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wKgZjGBeh

「我不允許。」她奮力推倒我，坐在我的腹上，扯住我的領口「你給我活下去。」

「我不夠格。」我輕聲道，我沒有資格，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做得比我好，也都比我堅強。

「你非得如此。」她俯身，額頭貼著我的額頭，白髮凌亂地散了一地，溫熱的氣息灑落在我臉上。

「帶著詛咒活下去。」

「懷著痛苦走出去。」

「揣著我們的愛離開。」

她低聲呢喃，像是在吟唱。

「只有你自己能拯救你自己。」

黑暗就要徹底淹沒我們。

「學會去背負。」

「學會去信任。」

「學會去愛。」

她在向我告別，我終於明白了。

「別這樣。」我說「求你。」

她溫柔的凝視著我，我在其中感受到了愛。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8H5KRbTmp

「我走了。」她說「保重。」

她吻上我的唇，向羽毛一樣輕，然後釋然的笑了，身體化作一道白光，驅散了黑暗，很耀眼，耀眼的讓我雙目失神。

我闔上眼，黑暗再也觸不到她。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Ef4gfEM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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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睜開眼，摸了摸嘴唇。

冷的。

我渾身赤裸，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床，白色的床單凌亂不堪。空氣中瀰漫著腥臭味，還有鐵鏽味。

又是百合的季節，窗外的白色百合花，迎風搖曳，躺在床上就能看見，香氣卻傳不進房裡。

面前的男人中了一槍，匍匐在地上，就像他每次對我們做的那樣。

她們幫我熬過了一次又一次的欺侮，清理了一切障礙，留下了最輕鬆的捷徑給我走。

我埋怨那個沒給過我們多少愛就離去的女人，我唾棄那些日復一日欺凌我們的無知者，我厭惡這個總想方設法讓我們那麼痛苦的混蛋，我恨對她們而言是加害者的自己。

「瘋子！」他嚷嚷著「瑪麗你這個瘋子！」

被折磨這麼久，不瘋才不正常吧，我笑了，彎著腰，捧著肚子，膝蓋跪在地上，眼淚都流了出來，再也控制不住。

「神經病！」他聲嘶力竭的吼著「人格分裂的混蛋！」

我抬起手給了他一槍，他終於閉嘴了。

我的世界歸於寂靜，閉上眼，塔已經不在那裡了，沒有人在那裡，小鬼、02和瑪麗，她們都走了。

這條路以後將由我自己走下去。

我朝天花板扣動扳機。

三槍，一槍給小鬼，一槍為02，最後一槍敬瑪麗。

把冒著煙的槍隨手拋在地上，撿起了散落在地的衣服，一件件穿到身上，接著理了理胸口的領子。

一件紅色西裝，我喜歡。

我打開窗，哼起了記憶中那首紅色百合花，鼻尖嗅到了花香。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ww7RgLjNn

我轉開門，光照了進來。

然後我離開了那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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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定補充：

百合（lily) 白色百合象徵純潔、高貴。

莉莉音近百合的英文發音lily。

取名時瑪麗其實是在暗指主角是她們幾個裡面最天真也最乾淨的。

主角外貌身形與瑪麗一致，除了頭髮是紅的以外。

主角生活的地區非常混亂，人口販賣、暴力鬥毆都是存在的，基本上只要有點權力，想對弱勢點的人怎樣都沒人管。

主角人格分裂，無法承受痛苦才誕生出來副人格，主人格是最後開槍的這個。孩子誕生於悲慘的童年創傷，02誕生於受挫的校園生活，瑪麗誕生於無法擺脫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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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最終還是學會了怎麼一個人活下去，就像長在陰暗街角的百合花，不論如何，只要活著，季節到了，花總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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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百合盛開在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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