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子」是個棘手的案子。我腦袋是一片空白;她不能用過往的經驗與案例來分析。那天,是她不用上學的週末,在家長的同意下來到這裡住上一夜;上面也知道我要來,事實上是被強迫了。反正這裡也沒什麼危險,外面隨時有醫護員。
其實我內心在哀嚎,但這是工作。
房間內沒有燈光。她故意關了。
我來到門口,透過門上的玻璃看見她望著窗外的孤單身影。好吧,或許她並不孤單,或許她正在享受自己的世界。而我們對於她來說只是一堆煩人的蒼蠅……一群只會說教的蒼蠅。
我敲門後得來的是一眼冷漠。
「又來一個愛說教的傢伙!」小夜子瞥了我一眼,她別過頭繼續望著窗外透來的明月。
但我什麼也不想說。拜託!今天應該是我埋入沙發、看著週末影集的好時刻。我坐到她身旁,什麼也不想說。
沉默不語的狀態開始令她好奇。「你不打算說點什麼嗎?那不是你來的用意?」
我聳聳肩。「說教?不。」我搖搖頭,冷笑一聲。「哈!妳比我明白,我說得上什麼?更何況現在不是正常療程,我是被強迫的。」
「哈!」她同樣學我冷哼一聲。「真是奇怪的傢伙。」
「或許吧。但我覺得妳不應該在這裡。這是美好的週末。」我注意到她一直望向我,這也勾引起我的好奇。她的反應出乎我意料。「如果妳沒在這裡,我將會懶在家裡,窩在舒服的沙發上。」
「那你為什麼要來?」她的語氣果然尖酸。
我再度聳聳肩。「跟妳一樣無奈,因為是工作。」
「哈!這就是大人!」她冷哼後看向窗外。「令人無奈又自以為是!」
「當然!」我說。「有天妳也會長大,但在此之前……或許已經具備那樣的條件了。我不想說服妳接受任何想法,事實上說服人很累,像在洗腦一樣。我不喜歡。」
「可是這不是你的工作?」
我一臉無奈。「那並不代表我需要強迫妳接受那些想法。事實上妳有妳的選擇。比起那些心靈輔導、遊戲,我寧願聽聽妳的想法,然後寫在我的工作日誌上。交差。」我揚起哼笑的嘴角。「我跟妳一樣,只是我厭煩的是那些瑣碎的文件。」
她突然怔了,瞥了我一眼。又是那句。「真是奇怪的傢伙!」
我聳聳肩,接著看著窗外那輪明月。事實上這樣的小孩不足為奇,她十四歲了。正如我當年的十四歲一樣,桀驁不馴。自以為天地就是那樣。
的確,這年紀正值自我意識茁壯的時候,她掌控自己的身體、意識。只是大部分都會隱藏,不像她這樣外放;她用言語來保護自己,狡黠的隱藏那些對她不利的動作,只為激退來侵犯意識的輔導員。
「那你想知道什麼?」
「隨便都可以。」我再度聳聳肩。「妳是自己的主人。或許我只是想聽聽故事,又或者……聊你想聊的事情。」我抬手張開手掌。「但,我不會做任何評論。妳應該很清楚,那可能會左右妳的想法,然後妳會把它推開、拒絕它。那是一件很疲累的事情。別忘了,今天是週末,妳、我應該輕鬆的。」
她冷笑。那笑意真不像是小孩。於是我們又陷入一片沉默。反正我也不在乎她會不會說。管他的!
「我不喜歡這種制度……」她同樣望著窗外,嘴裡咀嚼那些含糊不清的字眼。「那些思想不過是想箝制我符合這社會………」
我點點頭,接著聽她的想法,然後多話的程度超乎我想像。我不知道能不能記下每一樣,因為錄音筆被我遺忘在家裡了。
那天她侃侃而談,說到我都有睏意了。過去都是她被教導,這次換我很盡責的當個聽眾,或許這是她想要的。
那隱藏在深處的秘密。期望被聽見。
夜深了。我在書桌前抬起頭,望向那輪日覆日、潔白明月,或許有時候不是那麼完整。我瞥過頭,似乎看見那個多話、有強烈自我意識的女孩依舊坐在我身邊,述說她的故事。
或許,有時候他們比我們知道如何表達,在沒受社會約制的鉗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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