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城一貫地莊嚴肅穆,門扉上坐鎮的頭顱看不出是人類或魔物,血色瀰漫,讓人不禁皺起鼻子。看著守衛大門的兩排陰森石魔像,伊洛涅嘆了口長氣:
「這是什麼沒品味的東西。」
「和當初邪魔石窟的不是一樣嗎?」珂賽特說。
「原來是量產型!」菲昂的眼睛都亮了,三兩下陷入關於「我也想做幾隻出來」的構思當中。
「等等,我們現在是要入侵吧?」珂賽特清清喉嚨,「打完魔王之後要拆解幾隻來看結構都可以呀。」
「好,我們現在就去殺了溫德爾。」菲昂滿面燦笑地帶頭跑向大門,罕見地有了一腔熱血和莫名其妙的敵意。不過他紫眸透出的眼神仍然清晰,不禁令人佩服他的恐怖。
珂賽特按著額角苦笑道:「製器果然是開關嗎⋯⋯」
披上魔法偽裝,三人輕而易舉地從城堡後方混了進去。
今天採用的仍然是陰險路線,在雷西朗三人闖正門進入、吸引所有注意力時,他們將會從後門溜進去,以珂賽特的魔法偽裝成覲見溫德爾的魔族小孩——當然本尊已經被伊洛涅處理掉了——等暗襲魔王驚動了整座城後,就順其自然將魔族的注意力拉回來,讓勇者們與蒙尼塞凱單獨決鬥。
這是一場互相掩護的戰鬥。心肌就是這麼用的,珂賽特很滿意地想著,同時穿過崗哨,一行人完全沒被攔下來。
「那些勇者太慢了吧?說好的騷動呢?」伊洛涅本來就一副凶神惡煞的態度,加上魔族小孩的外表,走在長廊上根本不曾被懷疑,甚至還有高階魔族認為這份氣質必定出自名門而向他敬禮問候。「這還算懂點禮數」,伊洛涅是這麼回應的,由於聽起來太像出自真心而令同伴們哭笑不得。
「別太勉強勇者啊,」珂賽特的笑眼瞇成一線,如導遊般愜意帶兩人走到一扇門前,笑說:「反正我們也輕而易舉地入侵了,你說對吧,菲昂?」
「嗯,打開了。」只不過是敲了敲,天才匠師就成功把魔王軍的精密機械鎖破解,而且並非像某人一樣習慣暴力拆卸,所以他還能不動聲色地組合回去。
「倒是他們的藏書室不設守衛也太蠢了點。」
「畢竟有監視水晶⋯⋯」
「可是那也被你破解了,是有個鬼用。」
菲昂無言以對,踏入藏書室同時迅速瀏覽起書背文字,三兩下就抽出了一份室內配置全圖。
「地圖有了,珂賽特可以嗎?」
「比例尺和參照物都已經攤在眼前了,身為一個公會小姐,可不能沒辦法馬上替冒險者指路呢。」
「我也背好了。伊洛涅,王座廳的橫樑離地十公尺,窗戶三公尺,燈架七公尺,這高度你行嗎?」
「不然我平常在那破爛教堂沒梯子怎麼洗窗戶的?」
菲昂聞言淺笑,心中已經充滿了最終戰的興奮感。
「走,開戰!」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hcnKGEmGS
月光照在曲折的迴廊上,雷西朗踏著紅絨毯疾奔,剛開始感到喘的時候,追兵們就時機抓得恰到好處地消失了,改換另一個方向狂奔著遠去。
「敵襲!」
「保護陛下!」
聽到這聲音,班恩便困惑地呢喃:「魔王不是應該是最強的嗎?為什麼要保護他?」
「天知道啊。」康利瞇眼看向長廊盡頭的幽暗處:「壞消息,他們也沒有對我們置之不理呀。」
「反正菲昂說過,打倒面前出現的魔將軍就對了。」雷西朗拔劍,高喊:「是誰在那裡!出來決鬥!」
沙沙聲響起,身披戰甲的形影逐漸步出黑暗處。身高以魔族來說只是青少年,卻仍比他高出一截。
「真是敏銳呢,勇者閣下。」對方優雅地四十五度鞠躬,壯碩的身形卻有女性的聲線:「幸會。」
「正經人?」康利瞠目結舌。
的確,眼前的魔將軍和蘿依娜是完全相反的類型,與自作聰明的森特或魯莽行事的普爾瑪也都截然不同,她優雅、沉穩,不躁進,但銳利的眼神顯示她不曾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她不是星子,是黑夜,不顯眼卻能悄悄吞沒整個世界,其格調非渺小星辰可以相比。
而且最重要的重點是,這感覺能發展成一場正經戰鬥,好久沒有按正常方法攻略了啊⋯⋯不知為何,雷西朗心中產生了這樣莫名其妙的感慨。
「這邊也是幸會,敢問芳名?」
「夜之魔族,蒙尼塞凱。您的話就不必報上了,我曉得。」
聞言,他和班恩同時倒抽一口氣,夜之魔族?那不是傳聞中上一次人魔大戰,魔王左右手之一的種族嗎?
夜之魔族因為擅長在陰影中戰鬥而聞名,他們能穿梭影子,恣意展開奇襲,在夜空下更能強化體力,一道魔法乘夜而去足以殺死千百敵軍。
簡直就像受到夜晚祝福的種族。
「那麼,雖然生在敵對種族很可惜,不過我們還是開戰吧,」蒙尼塞凱抽出墨色長劍,黑眸暴露在陽光之下,反射著午後正盛的烈陽,搖曳著生魂的光輝。「不等任何時候,現在開戰,為了各自的榮譽。」
「我真心認為能以妳為對手,實在是三生有幸。」雷西朗笑了,將輕巧的魔劍換到左手,以原有的純白聖劍應戰。款式和她的劍一模一樣,唯獨顏色相異。
夜之魔族之所以稀罕,也是因為他們是崇尚原則的種族,是受到夜晚祝福的,而非向它索要力量。一般來說這樣的魔族都聚集在自己的部落,對俗世毫無興趣,會出現在魔王軍中簡直不可思議。或許正因此,魔族版圖才會如此迅速地擴大。如同勇者小隊有了代理者的陰險計策得以迅速攻略,魔王軍也因為她的性格受了不少恩惠。
「那還真是讓你失望了,我要是心地純潔的夜之子,就不會出現在此了。」垂眸,蒙尼塞凱揮出黑色劍刃,康利驚險跳開,一槍光魔法子彈嵌入牆壁,逐漸綻開一朵暖黃色的光明之花,讓她下意識退開幾步。
「終究我也是魔族啊。」她笑笑,轉而攻擊雷西朗,右手上挑,手腕一旋,黑刃猛然絞向他的頸項。
「小心!」班恩抽劍,劍尖俐落滑入他防守不到的死角,千鈞一髮之際擋開了劍。
「謝謝!」真不愧是最強的魔將軍,實力未免太驚人,第二招就直擊要害。
「嗚⋯⋯你注意點比較好,如果換做普通匠師做的劍,絕對會斷。」班恩趁她注意力被引走的時機甩了甩手拋開輕微麻痺感,而在重新握好劍的下一刻,黑色聖劍就朝他襲來。簡直像是面對圍攻仍不願乘機偷襲的自清。
「劍會斷嗎!」雷西朗趕忙跳開閃躲下一記斬擊,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但凡被砍到一下必定會重傷,附在身上待命的恢復神聖術咒紋他還不想那麼快曝光。
「我看手大概也會⋯⋯」
在第五朵光之花照耀下架開一劍,猛然抬頭,他正好與蒙尼塞凱對視,那一雙眼眸就像最深沉的夜,任由陽光照射,身為魔族,她卻足以與白日爭天下。
按照交鋒的手感來看,若是沒有菲昂將聖劍重煉過加上各種卸力的性能,確實很有機會招架第一下就廢了他的慣用手;要是少了伊洛涅的輔助神聖術,他也不可能時而格擋時而閃躲,速度會完全無法望其項背;要不是無止盡似的光魔彈支援,康利的光之花包圍策略更不會逐漸起效。
明明是在夜晚佔盡優勢的夜之魔族,卻不願意拖時間,配合他們挑選的、剛過午陽光正烈的時候,何等光明正大的人。
不對,是魔族。為什麼她偏偏是魔族呢?
『各位,聽得見嗎?』激戰之際,菲昂的聲音傳來,帶著頻率極高的顫動,像是熱血沸騰的那種感覺。發生了什麼事?這陰沉少年居然會熱血起來嗎?
「可、可以!」康利退開一大段距離狙擊,代為接收指令。
『我覺得狀況有變,變了非常多。放棄用暴力解決好了!』
班恩將左手抵在劍身寬面,勉強擋住蒙尼塞凱的攻擊:「確實硬碰硬也不見得會贏⋯⋯」
而且要是現在環境條件不同,他甚至不確定換作伊洛涅能不能獲勝。
『不是贏面的問題。她的性格和我預想的大相逕庭,可能是情報稀缺的關係⋯⋯總之這是只有你們能以最佳方法解決的狀況!』
雷西朗皺眉:「怎麼解決?」
『用你們的專業!』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QHxYYLTPq
「你就是溫德爾?」伊洛涅一腳踹開接近的守衛,白衣下襬翻飛,他疾步走進王座廳,與高居階梯上的魔王陛下四目相交。他討厭那雙陰暗的眼睛。
珂賽特的眼眸裡也有一份深沉難測,但是擁有身為人的一點水光,這個魔族卻全然沒有。菲昂的眼睛有超脫常人的空靈,但永遠保持著純潔無瑕,溫德爾只坐擁瘋狂的執著,那彷彿是一座虛有其表的城塞。
「是啊,你就是那個⋯⋯」
「哪個?」珂賽特微微一笑,蝴蝶在掌中成形。以密閉空間來說,這招效率最高。「你要是記不得我們的名字,那正好,也不必記得,我們只是一些歷史上不存在的無、名、者。」
「更正,」伊洛涅拍了拍她的肩膀,但下個瞬間已經與溫德爾只剩幾步之遙。燈架匡地一聲墜落,一眾衛兵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踩過了窗檯與燈,輕鬆越過密集的高階魔族。「我家指揮會名留青史,他可是天下第一的匠師。」
看見擋在他身前挨下爪刀撕咬的屬下,溫德爾眼睛眨都沒眨:「不想留名嗎?你們兩個要把名聲留給勇者——是因為手段太髒了是吧?簡直和魔族沒兩樣。」
「不,並不是那種原因。」菲昂垂眸道:「人類或許自認為他們以過程論為重,但大家從來就只重視結果,還有拿出結果的人是誰。就算一個人付出了再多辛勞,也只會被一句『好單調』一腳踢開。」
珂賽特眼神一凜,她好像知道他想說什麼了。
「既然人類也是結果論的生物,那麼我們用什麼手段達成目標不是都沒有關係嗎?」
「說的真好,」溫德爾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手,將下屬的屍體踢開:「你看我這樣,坐享清福多好啊,只要看屬下衝鋒陷陣,也能將天下收歸囊中。」
「那是因為有人在幫你。你的將軍、你的王妻,你那位個性突出的王妻肯定幫了你不少吧?」從雷西朗的通訊器隱約能聽出來,蒙尼塞凱不是普通魔族。
「她?她的方法太愚蠢了,還不如你們,按她的方法天下不知何時才會⋯⋯」
溫德爾還沒說完,菲昂截斷他的話,逕自問:「你為什麼一定要統治洛納耳?這只是為了慾望而已吧?有什麼意義嗎?」
「你說慾望?那你讚揚的蒙尼塞凱又有高尚到哪裡去?她只是要復仇而已,復仇之後的意義,我看她也沒想過。」
不屑的言詞卻讓菲昂驟然雙眼一亮,連忙按下通訊器。
「我覺得狀況有變!」
他知道怎麼解決最強的魔將軍了。
對啊,不計手段,他們可以用陰險的方式對付盡染黑暗的魔王,而嚮往光明的魔將軍,當然交給勇者!
一向最喜歡這種想法成形的瞬間,菲昂大聲叫喊著宣布他的應變計劃。
而抬頭,珂賽特的蝴蝶早已肅清所有護衛,伊洛涅正蹲踞在樑上,冷笑著隨時準備取他性命。
眼看擋箭牌沒了,魔王也只是舉起雙手:
「要殺要剮隨便,蘿依娜可不會放著不⋯⋯」
「她死了,呵。」珂賽特發出令人膽寒的短笑,手上提著從菲昂的傳送陣拉出來、面目全非的頭顱。
溫德爾眼裡寫滿了不可思議,菲昂趁機拿起通訊器,向康利喊:「你問她,為什麼要殺蘿依娜?」
「是她殺的?她真的殺了蘿依娜?」
「平衡崩塌了吧?」珂賽特邪笑道:「兩根支柱沒協調好,垮了吧。你就等著被自己建的安逸的天花板砸死好了,看看你那用鮮血砌出來的天下之頂能有多少重量。」
「抱歉,但妳太文謅謅了,很煩。」伊洛涅擺了擺手,後腳一蹬躍了下去:
「我還是盡快處理他吧,這個臭傢伙的時代結束了。」
「伊洛涅⋯⋯這不是他的時代,時代向來屬於大相逕庭,卻並肩前行的所有人。」
菲昂留下一句淺嘆,就離開王座廳準備去呼喚同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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