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皓鴻一如既往,早三十分鐘抵達,在議事廳喝他的第二杯紅茶和報紙。外賣茶香茶味極淡,單寧的苦澀卻相當突出,應該是沖泡了很多次,看來經濟真的不行,繼續投資實業準沒錯。
「南區街頭截獲解放軍撲翼機一人被捕」報紙頭條如是說。嗯?中國果然是中國,十天不到和約就變成歷史文件。不過據報導軍方檢獲的撲翼機只有監控鏡頭和定位系統,沒有爆炸裝置,但尺寸上裝一個炸彈絕對有餘。
上午十一時,正要咬下菠蘿包,主席來了。
眾人紛紛肅立。
「發言,駱英秀總統就宣布香城.......進入緊急狀態向本會發言。」池中立緩緩讀出議程。
吓?怎麼和昨日不一樣?白皓鴻眉頭一皺,他趕住就近來申訴專員公署收到的投訴質詢保安局呢!還有還有,就成立香城第一枝海軍的預算!
「多謝主席。係!各位議員!今日喺所有議程之前,我地有件緊急事項要討論;我動議按《緊急狀態條例》,宣布香城進入緊急狀態。主席,請問法案而家可唔可以進入二讀程序?」駱英秀神態自若,手中連稿都沒有。
「請總統留意宣告緊急狀態唔需要三讀或者法案委員會。」
「噚晚保安局接報一名休班軍人喺南區發現一架解放軍無人機喺街上巡邏,憲兵出動追蹤到一名男子喺市中心操控呢架無人機幫中國監控市民。證明咗啲咩?就係中國雖然暫且放低武統我地嘅想法,但呢個地獄鬼國顛覆滲透香城嘅計畫仍然冇變,佢哋仍然監察緊我地嘅動向,想掌握我地嘅喜好,破壞我地珍視嘅一切。先前我駭入中共智庫取得嘅文件已經講過,今次如果香城再次被統一,佢哋唔會再好似以前咁實行一國兩制,而係全面接管香城,欺騙我地覺得接管方案我地有份參與,並且以迫使香城全面融入中國為目標一一用人話講,即係抹殺香城固有嘅文化、認同、教育、貨幣、歷史同習慣,全部。為此,佢哋需要培訓接管香城嘅幹部,從而急需大量關於香城嘅情報同內應,而和約無非係佢哋想我地放下戒心嘅煙幕,因為事實上,只要中國一日係政治實體,香城同台灣等邊陲仍然係會雞犬不寧。
所以,為咗抗衡中國喺香城扶植內應嘅最新計劃,我動議按《緊急狀態條例》,宣布香城進入緊急狀態;只要能證明佢哋嘅行為係打擊中共特務或協助人員行動嘅一部分,保安局全體成員將免除所有法律責任。」駱英秀說,手中沒有稿件,信口說出。
「因為本法案乃一個宣布國家進入緊急狀態嘅法案,因此即時生效,請本會喺三日內審核並邀請公眾成立特別事態委員會監察往後緊急狀態嘅執行情況,每90日提交一次報告。白皓鴻議員請發言。」
「我希望總統能夠慎重考慮呢個決定。冇錯,我地唔可以低估中共嘅意圖。但係,我希望各位留意,冇一個國家、冇一個時代係冇間諜活動去顛覆同滲透,同時,使用好容易比人濫用嘅法律嚟鎮壓,甚至只係鎮壓嘅想像已經足以觸發反抗,將社會原有嘅不滿同恐懼轉化為更嚴重嘅動盪。因此,雖然緊急狀態喺國難當前有其大用,我認為政府應該慎重考慮,要唔要因為個別國際間常見嘅間諜事件援引呢條法例去宣布緊急狀態,去完全免除保安局法律責任,或者我地應該考慮其他方案,比如只減免部分法律責任,加強出入境限制同網絡安全,並同盟友緊密合作查證協作人員。」
「完全同意總統嘅動議,對付善於利用民主反民主嘅國家就必須使用非常手段。」總統的警告挑起鐵血公民熱心的議員一陣憤慨的咆哮;畢竟是唯一前身是武裝組織的政黨。
總統,你打開了地獄之門。白皓鴻心想,趁另一位議員質詢的時候出去休息一下,在眾人視線之外毫無儀態地把他的菠蘿包吃得乾乾淨淨。
中共長久以來如果不是武統的時候一直以來的策略就是在國際法律的灰色地帶以非軍事形式侵犯各國主權,或使其負重債,或以海警攔截,或以所謂海上民兵耗盡自然資源,或以軍機經過,或以研究之名查探。
可是對些灰色地帶行徑採取緊急狀態這樣激烈的措施,恐怕會有反效果,中方或許會藉口香城迫害中僑之類,然後重啟戰火,像七七蘆溝橋事變一樣;畢竟中國都已經以「人道干預」為由在全球發展中國家駐軍多年。
但最嚴重不是激怒中共。畢竟香城存在就是冒犯中國,甚至冒犯台灣,之前他的海事安全總經理在保護貨運過程中在公海擊沉多艘海上民兵的漁船和中共海警都總是解釋是反抗海盜行為,中共也沒有譴責過。也就是說,戰爭的主導權根本不在香城一方,避免激怒中方都沒用,還不如明目張膽擴軍反滲透。
問題是手持緊急狀態賦予的大權的人到底是甚麼人。性騷擾或許還事小,但一個會容許自己領導的政黨暴力恐嚇民意普選出的總統,迫使其離職流亡海外、解散其領導的執政黨的人,還會有甚麼做不出。
白皓鴻走到洗手間,洗淨滿手肥甘。
黃一峰時代,他負責起草改革監獄制度的法案,除了《監獄條例》中懲教人員無權立下任何妨礙投訴的規條之類的條款,從此懲教人員必須具有學士或以上學位和通過心理評估,濫用職權虐待囚犯的量刑標準亦大幅提高。
翌年,他也修訂了《反歧視條例》,額外添加了在沒有罪案記錄以外的實質證據證明聘用/取錄該人會直接影響工作內容或者服務受眾及同事安危的情況下,禁止任何人因為罪案記錄歧視他人的條文,而罪案記錄亦會在五年無再犯後就會自動撤銷。
那時他已經覺得香城會手足相殘。考慮到人天性就是會排除異己,他沒有可能力挽狂瀾,只能盡量減低傷害。他不可能阻止未來的異議者被投進監獄,但或許這樣可以阻止他們出獄後受到更大的來自社會的傷害。
想起去年修例不久,黃一峰就被鐵血公民暴力恐嚇到流亡海外,其領導的香城眾志被迫解散,他想他的改革還真來得及時。雖然緊急狀態下改革有沒有用就是另一回事。
緊急狀態的意思是暫時賦予政府極大權力,足以無視幾乎一切法律對人權與自由的保護,令政府能用獨裁國家特有雷厲風行的效率處理事關國家存亡的危急狀況。
為免總統在他的支持者佔國會大多數時獨攬大權,緊急狀態頒布後第一次審核被國會通過後,往後必須每90日由逐次隨機抽選再通過安全審查的公民、軍隊代表、一名法官和國會所有政黨的代表組成的特別事態委員會批准延續,人數不超過二十人,公眾成員必須佔一半。
然而即使憲法明文規定緊急狀態下不能夠修改《緊急狀態條例》本身,總統仍然可以在有保安局情報支持下修改下一次審核的日期,也可以在有保安局的情報和法院檢控支持下罷免特別事態委員會成員。
白皓鴻在心中推演著各種可能性。鐵血公民佔了國會56%議席,而他自己雖然代表了自己選區七成選民的選票,但他沒有黨派,在國會只佔一席,就算他有辦法聯合香城民主前線、民主黨和公民黨一起投反對票,也沒可能阻止緊急狀態通過。
剩下來還可以用來把關就只有司法覆核和特別事態委員會了。不過保安局本來就是鐵血公民的黨員把持,即使他們控制不了獨立議員派誰來代表他們,有一半成員要經過他們篩選再加最多一個鐵血公民的代表已經足夠令緊急狀態無限期延續,所以他剩下來的選項就只有司法覆核,而他完全負擔得起。
現在,他就差一些案例證明政府利用緊急狀態侵害人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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