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裡的無聲斷章 - 章二之三

下課時間，後排的課桌上，少年枕著手臂休息。

教室要保持通風，窗戶必須得開一些，一陣陣風從縫隙透進，窗簾隨風搖擺，光線也一次次的照射在少年的眼皮上，半夢半醒的他緊皺眉頭，顯然強烈的光線干擾了他的睡眠。

但漸漸的，少年察覺到那刺眼的感覺消失了，他睜開惺忪的雙眼，同桌的少女一手拉著窗簾往窗戶的縫隙塞，想把它卡住不讓飛揚，另一手舉在半空中，位置和方向剛好佔據少年的視線裡，直到對方把手移開，他對上了少女的眼眸。

是一片寧靜且深沉的水色，飄蕩著淡淡的薄霧，隱約伴隨著一抹不易捕捉的異彩，神秘得令人好奇。

第二次，這次不是少年單方面注意到對方了。

他現在的心情非常不好，心臟被擰在一團的感覺令他難以喘息。

看著路過的人群，他們經過的途徑在他的眼中是一抹一抹閃過的殘像，電影的特效轉場般。

人群的身影越漸模糊不清，就越凸顯她的到來。

少女撐著一把灰藍色的傘，傘面蓋住她的臉龐，她更靠近自己時，與那些黑白相間的殘像有著強烈的對比。

傘下的她腳步很慢，校服外套著杏色的短版大衣，米白色的圍巾將她裹得很緊實，臉蛋都藏在裡頭。

少女的每一步前進他都看在眼裡，只是沒想到，她停下腳步的地方竟是在自己面前。

他們的交集再次呈現在故事的篇章。一個人寫的開頭，續集卻是由兩人共同的創作。

相遇，在冬日、雨天；心境，他當時的脆弱、和她帶給的慰藉。

都是不能再普通的時刻，少女琉璃般的眸色，讓少年深陷在那片深潭中，無可自拔，可最後卻是成為他最痛恨的地方……。

……

夢境何時會結束？

它很難控制，找到出口那就是比登天還難，即便你知道你是處在一個虛幻的空間當中，有時還是會被夢境安排好的劇情牽著鼻子走。

夢境的主宰者，為何不能是自己？我們不是夢境起源的最重要的人物嗎？

疑問早有了答案。夢境是潛意識的產物，往往是我們內心深處的鏡子，映射出我們的恐懼、渴望和未解的心結，那些虛構的情節會透過隱喻和象徵，把你忽略的、遺忘的、不願想起的，全部擴大化。

想要解開謎題，就得坦然面對。

她很早就知道了，但她一樣的，不想面對，或者說，她不敢面對，因為她不可置信。

『媽，你哪時候回家，我弄晚餐給你吃。』

『不用了，我今天不回去，你……早點睡。』

『嗯。』

姜翌安等對方掛掉電話後，她看向玻璃桌上，擺著不同種類的酒，都是母親喝完的、喝到一半的，也有全新的。

酒精成癮，她母親就是這一類的人。姜翌安有時候也想嘗嘗看，酒精上癮的滋味，到底痛不痛快、能不能忘掉想忘掉的事……一下子也好。

她喝過幾次，嗆辣的高粱酒、味甜後勁大的水果酒……，可喝完之後，空虛的感覺似乎更明顯了。

母親是在某個企業旗下的酒館工作，深入來說，母親是做陪客的，聊天、開酒很一般，釣到有錢人家的老闆才是目的，麻雀變鳳凰，很多做這行女人都有這樣的想法。

這種工作在社會眼中可能不入流，但姜翌安不會因此看不起這個行業。為了生計、為了孩子，母親的選擇，不管別人眼中如何看待，也是有為了姜翌安而努力維持的成分所在。

今天是宿淵請假的最後一天，不過他提早一天來學校了，還是怒火中燒的樣子。

「宿淵……？」宋蘭歡抱著昨晚為了宿淵練習的甜點要拿給姊妹們幫她試吃，對於宿淵提早來學校的事情還反應不過來當中。

宿淵從她身邊快速走過，一閃而過的表情也讓她不寒而慄。

宿淵這個人的消息，很多都是從沈逸辰那邊得知的。

他性格惡劣諸類的說法，宋蘭歡是有親眼所見他的耐性不是很好，可其他的她並沒有看過和感受過。那時和姜翌安描述的宿淵，只是她照著沈逸辰的說詞，加以描述而已。

她第一次看見宿淵這麼生氣的表情。

「早安，蘭姐。親手做餅乾啊？」沈逸辰的心情和宿淵相差甚遠，他樂呵呵的叫住宋蘭歡，「可惜了，宿淵不喜歡甜的，應該說他討厭。」

「沈逸辰，你知道宿淵他怎麼了嗎？看起來很生氣……還有，他怎麼今天就來了？」

「想某人了唄。」

「不要跟我說是姜翌安……」

「就是。」

「幹！」宋蘭歡也生氣了，沒想到來學校第一件事是為了找她，她把餅乾盒子摁在沈逸辰懷裡，就要往二年級樓層走去。

「欸，我說要讓你看個樂子，記得嗎？」沈逸辰拎起餅乾盒，晃了晃，湊近鼻子聞了聞，「分量真多，我會好好享用的。」

「沈逸辰，你做了什麼？」

「也不是我做了什麼，我只是恰好的，順手搭了個橋罷了。」

教室門忽然被打開，下課時的吵雜聲戛然而止。

「宿淵？他怎麼來了？」姚思茜也注意到這個突然到來的人，她正要去找姜翌安一起去福利社買個飲料，但她不得以止步，尤其是見到宿淵這副模樣，她根本不敢靠近。

同學們之間傳的，宿淵他有著可怕的一面。姚思茜希望這不是真的。

「姜翌安，跟我過來。」宿淵上前就把拉起姜翌安走出教室。

「宿淵，我自己走。」姜翌安真的很厭惡被強迫拉扯的感覺。她說了好多次，對方都無動於衷直達學校天台。

雲朵染上了塵埃，壓在天邊。天色混沌，預告著即將面臨的不幸。

「你媽在酒館工作，是嗎？」宿淵的問話不像是專門貶低的語氣。

「你怎麼知道？」姜翌安的指尖揉捏這下襬那層薄薄的布料，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彷彿每個字都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她低著頭，頭髮隨著她的動作垂下來，遮住了半張臉。

「查就知道了。」宿淵的怒氣沒有減緩，他也不願讓事情演變成這樣。這不是姜翌安的錯，但是，她或許可以阻止這件事發生，「她工作的地方，是沈逸辰他家旗下的酒店。姜翌安，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對，可我……沒有餘地去阻止她啊。」淚水在姜翌安的眼眶中慢慢積聚，最終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劃出一道道晶瑩的軌跡。淚水在她的下巴處凝結，然後滴落在她的衣領上。

林楓坐在梳妝台前，嘴裡叼著菸，煙霧在她唇間間緩緩吐出，飄散在空氣中。

她的妝容濃艷，勾勒細長上挑的眼線，深紅色的口紅讓她的嘴唇顯得豐滿而誘人。

多虧沈家企業的名聲，消費的客人幾乎都是有點身分的。林楓是酒館裡的招牌，許多常客都是來見她的、真的想追求她的，但都被她一一婉拒。

林楓抽完菸，唇色被菸身蹭掉，她照著鏡子，重新塗抹口紅。

姜翌安已經在去學校的途中了，林楓打開她和女兒的聊天室，傳了四個字『晚點回來』

下午時分，她才收到姜翌安的訊息。

『好』

與女兒之間的親密度幾乎為零，甚至和小時候的女兒怎麼相處，那些過程都不知所云了。

她學歷很低，年紀輕輕就做這行了，剛開始不懂得拒絕客人進一步的動作，某天，就懷上了孩子。

『林楓啊，今晚有位身分高貴的客人要前來，據說是與目前正在要談與沈家合夥，你可要好好接待啊，壞了人家大老闆的心態，萬一對方因此挑起事端，我就真把你開除了啊。』

『我知道了，但我還是不幹那活。』

『林楓！這豈能是你決定的，要我跟你追究之前那好幾件事嗎？你又不是沒做過，懷了孩子這事還是我保你工作的，但你也不能因為這樣怕了以後就什麼都不配合客人的要求了啊。要不是你是紅牌……』

『老闆娘，那我真釣到有錢人，還是長得帥的，那我就不幹了。』林楓塗完口紅，拉開梳妝台的小抽屜，裡面排滿了不同色號的指甲油，她挑了挑，依然選了搶眼的亮紅色，『指甲油乾了，我就過去接待，晚上七點是吧？』

『只有你這麼想嗎？對了，別遲到啊。』老闆娘匆匆按了掛鍵忙去了。

傍晚，車流量最多的時候。梳妝好的女人坐在計程車上，本來從家裡到酒館的時間只要半小時，硬是塞了一個半小時。司機是說前方的道路在施工，規模挺大，由於剛好發生交通亂象，他無法繞道。

還剩十多分鐘，宿家他們就要赴約了。一到酒店門口，林楓提起稍長的裙襬快步朝客人的包廂走去。

打開厚重包廂門，裡面只有兩個男人，他們面對面商談著。林楓調頓好喘息，舉止大方的自我介紹，隨後自然地坐在一方男人的旁邊，拿起酒瓶往她們的杯子裡倒。

「沈總，不是說不要讓其他人過來？」宿衍川往椅背一靠，掐了掐手上的紙張，把合同的邊角弄得皺皺的。

「宿總，你也不至於吧，一個女人，她能干擾到我們哪去，不理她就好了啊。」對面的沈總的坐姿不自在，注意力一直放在對方手上的合同書，生怕下一秒那張文件就給那人撕了。

「算了，有個美人相伴確實不差。」宿衍川總算正眼看向過來服侍他的女人，是他的舊識，「好久不見，林楓。」

「對嘛宿總，我也是請了你認識的人來嘛。」沈總總算嘆了口氣放鬆，他品了品桌上林楓為他們倒的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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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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