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不陪那些小毛頭練習嗎？」傭兵坐在高檔的餐桌前毫無禮儀可言，她還用著譏諷的視線凝視著餐桌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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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明媚，光線穿透窗戶與窗簾映射在雪白的長髮上。漆黑的衣服與高檔的紅色領巾都是安德魯瓦茲家族標誌性穿著，紅配戴上一頂禮帽，她姿態端正的握著餐具享受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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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用餐的姿態彬彬有禮，井然有序的模樣猶如她正在參加神聖的儀式。桌上的陶瓷盤子非常大，但是裡面只擺著一份煎魚排與蔬菜還有些許湯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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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香料加這麼少，會好吃嗎？雷特西亞家很有錢的，不是嗎？」名為涅爾瓦的傭兵將腳跨在高檔的桌布上，她的語氣充滿了調侃意味。紅的臉上沒有笑容，她只是語氣沉悶的說道：「辛香料在風琴港並不貴，對於我們而言吃飯不是一種單純的果腹行為，而是一種禮儀、地位的象徵。我只是許久不曾這樣用餐過了，有些忘了這是一件多麼繁瑣的事情，更讓我想起這裡應該有些人在演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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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爾瓦聽聞，她脫下帽子露出臉龐。她看起來依舊年輕貌美，瞇起金色眼眸時涅爾瓦眼底有著許多不解，她朝向紅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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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海盜國更多時候不都在廣場飲酒作樂，然後拍著酒桶歡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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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低等的民眾才會那樣做，而我也喜歡和他們混在一起。但是作為安德魯瓦茲．謝薩菲爾德家族的一員，這才是我們所謂的用餐，一個我忘記了幾十年的習慣。」紅放下刀叉，碗裡的食物美味，但是她卻剩下了一大半在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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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廳的狹長飯桌上只有他們兩人，沒有音樂伴奏，一切顯得孤獨且憂傷。紅感覺自己像是在海上載沉載浮的孤獨鯨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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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們自詡是上流社會，其他的海盜妳們根本不看在眼裡。如果安德魯瓦茲還沒覆滅，恐怕妳連雷特西亞這種小家族都看不上吧？」涅爾瓦出聲一次次的譏諷紅，但是紅始終沒有生氣，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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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吧。但是很顯然，歷史已經替我們哀悼了。」紅面無表情地回答，身上也沒有半點殺意和憤怒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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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爾瓦的手撐著臉頰，她深深嘆息後無趣的望著窗外。從這裡她能看見樓下的吉娜與賽莉亞正在對練劍術，兩人的身手和她幾年前遇到的模樣已然不在同一個等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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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爾瓦清楚自己這幾年也變強大許多，因為她還很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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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娜與賽莉亞同樣變強大不少，唯有紅在漸漸的老去與凋零。眼前這名安德魯瓦茲家的遺孤年過三十，她老了，已經是頭老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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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繼續變得更加強大，反而漸漸跟不上現在的兩位年輕人。無論是臂力、耐力、體力，任何一個方面她都比不過吉娜了。眼前的老貓剩下一顆能夠殺死人的清晰腦袋，今日若不是非要對方死，這頭老貓……怕是很難在戰場上隨意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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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再有放人一馬的餘裕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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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甘願自己這樣凋零嗎？」涅爾瓦放下腿，她認真的凝望著紅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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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麼甘願不甘願，人從出生起注定就會凋零，然後死亡。這世界上沒有任何永恆之物，要說什麼東西最恆久，還是瑪爾托斯吧。倒是妳，不憎恨瑪特蕾雅嗎？她殺了妳朋友。」紅注視著涅爾瓦的眼睛，鮮紅色的眼底幾分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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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爾瓦的眉頭皺了一下，她看起來有些糾結。但是她緊握住拳頭壓抑自己的情感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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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命是她留下的，我不該憎恨她。好比妳的命是我留下的，所以妳能容許我與妳同桌吃飯，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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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爾瓦講話完畢後，她用手拿起盤子中的魚排往嘴裡塞。這在安德魯瓦茲家是只有沒文化的野蠻人會幹的事情，但是紅對此一聲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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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涅爾瓦嚥下魚排之後笑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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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讓妳與我同桌不是這個原因。我只是，太寂寞了。」紅揚起嘴角露出微笑，彷彿對於涅爾瓦的行為感到了喜悅。這一笑弄得涅爾瓦臉龐紅潤，害羞的拍桌子大喊：「別對我說那麼肉麻的話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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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妳會更大膽一些。」紅的雙手放在腹部前，她用著端正的姿態調侃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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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是那些很愛玩的年輕人。」涅爾瓦單手撐著腦袋，臉上浮現出一陣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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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妳也快步入中年了。」紅凝望著窗外的藍天，耳朵聆聽著不存在的海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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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的帆船、巨大的戰艦、在海上喝酒的生活……海岸線上父親的叮囑、餐廳裡面愛人的求愛、家裡兄長的擁抱……象徵榮譽的十字弩、永不停歇的商隊、堆滿了房子的金錢。一切已然成為過往，人生過半之時，紅緬懷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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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遍的人壽命約四十多歲到六十多歲，過了三十歲的紅確實不年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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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心妳自己吧。」涅爾瓦不快的答覆，還嘖了聲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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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飯廳的大門被推了開來，瑪特蕾雅驚愕地注視著坐在餐桌上的涅爾瓦，她一直沒有意識到對方在這座莊園中。當涅爾瓦注意到她，她的眼神有些牴觸，互有虧欠的兩人在四目相對之時都沒能做出任何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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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靜靜地等待著兩人談話，她故作出無話可說的模樣舉起餐具，再次開始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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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不憎恨妳。而且她的墳我都蓋好了，草都長得比我還要高了，別那樣看著我。」涅爾瓦抬起手遮住臉，藏起自己痛苦的表情之時她氣憤地說道。當然，瑪特蕾雅光用聽的就聽得出來，現在的她並不遲鈍。但是瑪特蕾雅仍然微笑著回覆：「謝謝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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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走了！該交的東西我已經交給妳了！之後的事情妳自己看著辦吧！」涅爾瓦拉起帽子，她轉頭對著紅喊叫，宣告完成了工作後便揮揮衣袖，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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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特蕾雅看著涅爾瓦從自己身旁走過，她的臉也成熟了幾分，雙眼凝望著遠方離去。瑪特蕾雅不禁因此陷入沉思，周遭的人要就是成長，或是老去，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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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思當中，瑪特蕾雅走到餐桌前，她找了一張木頭椅子入座。剛下做來，瑪特蕾雅聞到一股香味，聞起來像是鮮魚肉與蘿蔔熬煮出來湯汁味。她向前張望，她在紅的盤子上看見了料理，而且是令她感到十分陌生的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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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那是妳家鄉的菜色嗎？」瑪特蕾雅好奇的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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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但是更準確來說，是風琴港的上流社會餐點，我已經許多年沒有品嘗過了。不管是品嘗還是製作我都有些生疏了。」紅伸手將切開的魚肉放進口中，臉上沒有半點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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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特蕾雅沒有回答，而是好奇地看著位於碗底的湯汁，她還聞到了一點點的蘑菇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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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特蕾雅，妳應該是有問題想來問我的，對吧？」紅放下餐具，她抬頭直視著瑪特蕾雅的眼睛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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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去是什麼樣的感覺？」瑪特蕾雅聽聞對方的主動提問，她不再避諱，而是當面問出了心底的疑惑。紅對此揚起嘴角笑了幾聲，並且神色無奈地說道：「一種被海水拍打，無力地被推到一座小島上等待死亡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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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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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特蕾雅陷入沉思，她想起了瑪莉娜，那具枯骨、毫無生氣的家，那也是一種等待死亡後的結果。當瑪特蕾雅抬頭看著紅，她的眼中有幾分害怕，她意識的到，紅剩下的生命並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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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妳想不想回風琴港？」瑪特蕾雅握緊拳頭，她認真的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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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想回去吧。我出生在那裡，如果能選擇臨終之地，我還是想回歸那座大海。」紅閉上雙眼，她的臉上浮現出一陣輕鬆的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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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特蕾雅還記得，上一次紅出現這種笑容是在七邱城。那時候的紅看起來還沒有現在蒼老，體格也更健壯一些。距離七邱城當時又過了多少時間？吉娜與賽莉亞如今都年過二十了，至少過了兩年到三年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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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壽命有多久？瑪特蕾雅知道，因為她看過瑪莉娜年輕步入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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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頭凝望著自己的手，瑪特蕾雅才察覺到自己的臉色、身體、那怕是一片鱗片都沒有變老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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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變化，而她亙古不變，這她想起了位在七邱城時蜜珈蘿對她說過的話語。或許，她有一日真的要離開這場冒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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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莉亞與吉娜今日若是還有什麼事情，妳多幫他們看著吧。」紅睜開眼睛，她凝望著眼前神色變的可靠的瑪特蕾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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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紅眼底，瑪特蕾雅也長大了，不再是當年需要人保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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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瑪特蕾雅看似平靜的回答，但是尾巴敲打地面透露了她的痛苦和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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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庭的事情，全權交給妳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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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將曾經的自己獨自面對的事情挪手供出，面朝瑪特蕾雅說出了放下所有責任的最後一句話。瑪特蕾雅睜大眼睛，她知道今後許多事情都該由自己決定和行動了，眼底也多了幾分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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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瑪特蕾雅而言，她一直都是個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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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家在哪，不知道家人的愛是什麼，但是她看著吉娜與賽莉亞很是羨慕。如今，她閉上眼睛，等待著這場魔法國冒險的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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