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貓亂世 - 08 邦．喬飛貼紙

　　孤注一擲的「星泉盃」挑戰計畫，就這麼定下了。

　　隔天21號，向協會提出申請後一切意外的順利，再隔一天就收到了認可的郵件回覆，一點時間都沒拖延。

　　24人中型賽，據說是場次、主力活動軍團數量都最少的一種規模。

　　一般軍團的活動策略主要分成兩種：積極參加12人賽，把整年的每個週末都盡量塞滿，或者效仿那些古典派的王者們，一場一場攻克獎金動輒百萬的36人大型賽，角逐最高榮譽。

　　希望在我死前可以看到「踏雪」拿下玉山盃……

　　這幾天以來，雜亂的想法總是在腦袋裡縈繞不去。偶爾會忽然發現自己正處於心不在焉的呆滯狀態，得花點精力才能回神。

　　開學了。

　　沒想到又得回去應付課業。總覺得今年的暑假過的好魔幻，事件的規模稍微超過了我的想像力，導致恢復日常時有些適應不良。

　　頻道一直沒有新影片。

　　接連兩週「踏雪」的訓練我們都沒去，自然無法推出新作品。雖然留言板對此沒什麼反應，但筱樂其實很擔心，怕熱度掉下去。

　　突然有種剛學游泳時，死命抓住浮板踢水前進的感覺。只能一面奮力掙扎著，一面清晰地感受體力緩緩消耗，卻不曉得距離岸邊還有多遠。

　　有點可怕。

　　終於，九月六日，週五。

　　「星泉盃」前夜。

　　簡單用完晚飯，我拎著冰棒坐回電腦前。

　　一邊跟阜澄傳訊息打屁聊天，一邊在學校網站的選課系統上搶很難擠進去的肥美通識課。我希望能在大三期間把通識的學分要求徹底清理掉，爭取一個時間分配更寬裕的大四生活。

　　這時，手機傳來了十分難得的訊息。

　　是吉榭兒。

　　『今晚有空嗎？要不要陪我出門晃晃？』

　　「晃晃？」

　　『我已經在公寓前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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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忙換一套衣服下樓，吉榭兒真的等在門口。

　　夜完全深了，公寓前的路燈色澤橙黃，氣氛有些曖昧。她靜靜站在騎樓前停放著一整排機車旁的尷尬位置上，懷中抱著安全帽。

　　現在是文學少女模式……以上嗎？

　　總覺得她身上的顏色位置、比例和彩度有被選擇過，折紋之類的細節也拿捏在恰到好處的程度，上下一體感相當強烈。

　　這就是一般文科大學二年級女學生在街上「晃晃」時選配的武裝嗎？我讀的科系裡女同學比較少，所以實在不太清楚。

　　吉榭兒的臉型真的很適合戴護目鏡。尤其是輪廓銳利、感覺只有把自己的人生奉獻給自行車競速的超帥四十歲大叔才會買的那種、隨著不同角度會呈現紫色、藍色或黃色燒鈦炫彩反光的防風鏡。

　　全副武裝時的吉榭兒殺氣超重的。

　　我如果是對面的選手，看見她掛著灰色的大馬尾和護目鏡衝過來，肯定會從喉嚨裡吐出「噫咿！」的哀號聲吧。

　　然而，換上文青風的大框眼鏡後氣質就完全不同了。侵略性瞬間蒸發，放下的蓬鬆長髮氣質格外成熟穩重，變得很適合去拍咖啡或窗簾的廣告。

　　見我匆匆忙忙推開門，吉榭兒露出笑容：

　　「動作好快。」

　　「我擔心有什麼急事嘛。」

　　「抱歉抱歉，真的只是想找你出門晃晃而已，」她一邊笑著，一邊有些羞赧地拿安全帽擋住自己的下半臉：「看來你最近的生活也過得很緊繃呢，反應像個消防員似的。」

　　「咩，有點難否認。」

　　我把門帶上，電子鎖發出「喀喀」清脆的一聲。

　　「打算去哪裡？」

　　「這給你。」

　　說著，吉榭兒遞來一張長寬約掌心幅度的小紙卡。

　　那是『踏雪』的軍團旗。即便在朦朧的燈色下，清晰的「食色性」三文依舊很有魄力。從卡片背面的淡黃色離型紙判斷，這是張常見的貼紙。

　　「貼紙？」

　　「這禮拜去訂製的，這張送你，拿去貼在機車上以示團威吧。」

　　吉榭兒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從今以後，這間公寓就是蕾妮在罩了，遇到那種沒大沒小的貓娘，你就秀三文給她們看。」

　　「哇謝謝。」突然有點被挑起玩心，我開心地猛點頭：

　　「貼紙真不錯耶。要是每個軍團都會印，感覺身為觀眾可以玩蒐集遊戲，就像集郵那樣？貼在筆電或吉他上也挺好的。」

　　「每個軍團都會印呦。」

　　「咦？」

　　「算是不成文的小文化吧，每個軍團都會印。」

　　邊說著，吉榭兒撕下另一張貼紙，「啪！」地拍到公寓門前的郵箱上。

　　喂給我等等，小姐妳是鎖匠還是搬家公司嗎？

　　「阜澄，這附近有沒有變電箱？」

　　「請不要破壞市容！」

　　「才沒破壞。阜澄沒看過邦．喬飛《Have A Nice Day》的ＭＶ嗎？」

　　「……沒、沒有耶。」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SFKVY9wzn

　　「哎呀，不喜歡洋樂？真可惜。」吉榭兒壞心地笑了笑：「總之，ＭＶ前半段的內容，基本就是一群缺德年輕人在城裡到處亂貼笑臉貼紙。」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YFqHiGpV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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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根本很清楚這是種『到處亂貼』的行為嘛！徹底的蓄意犯行！」

　　居然還罵人家缺德，都不怕回力鏢飛回來打中自己。

　　「哼～哼哼～Sa say, have a nice day～」

　　吉榭兒似乎不聽勸，一邊輕快地用鼻子哼邦．喬飛的歌，一邊在路燈柱上又貼了另一張貼紙，真是無拘無束的貓娘。

　　唉算了，妳高興就好啦。

　　結束在公寓周邊充分留下領地記號的重要任務後，她總算心滿意足地回到我身邊，將手中的安全帽塞給我，雙手叉腰：

　　「走吧！我載你。」

　　「所以究竟打算去哪裡『晃晃』？還是其實妳沒計畫？」

　　「去地下道，貼貼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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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於美村路與中港路交界，存在一座規模相當大的地下道。

　　這裡是商業繁盛街x商業繁盛街，重要性二次方的市區交通核心。十字路口其中一側坐落著知名百貨公司，周邊有自然科學博物館、市民廣場綠園道等等能玩的點，無量數的人潮每天嘩啦嘩啦通過，日復一日。

　　即便早就過了好孩子該回家睡覺、替明天的大賽養精蓄銳的時間，五光十色的燈火依然持續烘烤中港路鳴動的車流，勤勤懇懇不見喘息。

　　與之對極，地下道內卻格外安靜。

　　我感覺似乎走進了一方舊舊的紙箱子裡，空氣的材質變得很不一樣。數分鐘前我還沐浴在馬路的煙火氣裡，此刻總覺得心情很平穩。

　　地下道兩側牆面貼滿了方格磁磚，向前密密麻麻延伸而去，如果再把地磚換成藍色系，恐怕會給人泳池的錯覺吧。

　　我與吉榭兒，兩人此刻正靜靜佇立於磁磚牆前。

　　那是令我失語的景色。

　　磁磚牆上每一片白磚、每一條縫隙、每一個拐角的弧度又或者每一段不鏽鋼扶手後被擋住的死角，密密麻麻、連綿不絕，如同遮攔烈日阻擋暴雨的亞馬遜叢林的緻密葉冠，無止盡、無止盡，貼滿了不同軍團的貼紙。

　　三文，三文，三文。

　　海浪般交疊簇擁的三文印在斑斕的軍團旗上，不見空白。

　　「……歡迎來到『鬥爭之牆。』」

　　吉榭兒以低喃，甚至祈禱似的溫柔語氣，祝賀我正式被這個文化圈接納的寶貴的一刻。

　　我感到恍惚，眼花撩亂。

　　花了好一段時間，我們在旗海中找到了「金縷衣」的三文，疊在別人的貼紙上面，表面的透明油墨看起來還很新穎，色彩鮮豔搶眼。

　　想必那是希格莉德兩年前的某一日貼上的吧。

　　連「六分儀」的貼紙也有，但那不是由神婆認可的三文，只算紀念性質的團隊徽章。按此推斷，牆面上也包含了一部份高中、大學社團的貼紙，甚至是生存遊戲用品商店、設計品牌或小型裝備工作室的ＬＯＧＯ。

　　即便如此，數量依然令人咋舌。

　　「三、四十年歲月間，無數貓戰爭團體在這塊土地上出現、消失。你現在看到的這些貼紙，有隊伍的活動時間與『玳瑁』不相上下，但每年只憑興趣地參加一兩場小型比賽，有隊伍短短大放異彩了半年便解體消失，還有隊伍被併吞入更強的另一支隊伍中……」

　　吉榭兒如數家珍地介紹著：

　　「無論她們怎麼開始、最後又怎麼結束，那些貓娘都在鬥爭之牆留下了一筆痕跡。感覺很棒吧？這種親眼目睹歷史洪流的寫實感。」

　　「……」我遲遲說不出話，就連傳達自己的心情都做不到。

　　於是。

　　「終於，現在輪到我們了。」

　　吉榭兒取出「踏雪」的貼紙，謹慎地撕掉離型紙，將幾乎全黑色調的軍團旗貼在與「榮」相鄰的位置。

　　圓鰻魚，黑旗面、白色底飾，食色性三文。

　　好渺小啊……那面深受團員喜愛旗子，轉眼便融化在旗海深處。彷彿扔一顆石頭進湍急的河流，發出細微的聲音後再也看不見了。

　　原來我們的童話故事一點也不特別，就和隨處可見的其他人一樣，也許一不注意就會化成泡沫破碎，消失得無影無蹤。

　　甚至被後人遺忘。

　　然而，此刻它卻實實在在地存在於牆上。

　　完成了儀式，吉榭兒輕巧的後退兩步站到我身旁，與我一同欣賞成果。

　　「謝謝你，阜澄。」

　　「嗯？」

　　「蕾妮能順利回到賽場，你發揮了很大的作用呢。今天邀請你出來，除了賽前想冷靜一下腦袋，也是打算好好向你道謝。」

　　「……唔，我也得感謝妳們。我其實可以把任何嗜好當成生活的重心，然而最後卻停留在貓戰爭，我覺得自己真的很幸運。」

　　「那真是太好了。」

　　吉榭兒不禁莞爾，表情旋即卻又沉了下去：

　　「其實一直到現在我還是很難相信，蕾妮居然會為了錢的事情欺騙我跟你，規模有點超乎預料了。」

　　「唔，同感。」

　　「如果都到了這個地步，我還認為『一切都是本家的錯』就有點寵她寵過頭了。無論如何，她設下的計畫都太理想化了。」

　　「以實力而言沒問題，只不過有些急於求成，才會把自己逼……唉，再說這些也沒什麼意義，最後癥結還是會回到她的個性上。」

　　我苦惱地撓撓頭髮，頓了一拍才繼續說：

　　「天才特有的精神潔癖真難懂吶！反過來說，我自己心理有過什麼類似的偏執嗎？唔，難道這就是我無法成為天才的理由？」

　　「你不是看著數字就能配兩碗白飯的超級數據派嗎？」

　　「我哪有！說句事到如今的話，我根本沒那麼擅長資料分析好嗎！」

　　「呵呵，開玩笑的。」吉榭兒尾巴大幅度搖晃，遮著嘴掩飾笑意：「但阜澄也有和別人不一樣，怎麼想都很奇怪的地方喔？」

　　「咦？比、比如說？」

　　「……你對貓娘太寬容了。」

　　啊啊。

　　一針見血。

　　「其實你對所有人都很寬容？例如筱樂，他就完全騎到你頭上了呢。也許那不是他的本性，偏偏你散發著一種很想被人佔便宜的氣場。」

　　「好過分的說法！」

　　「只是稍微形容得誇張一點啦。」吉榭兒略帶調侃地說：「以正面的語言理解，代表阜澄容易被人依賴、處事風格穩重，綜合來看挺可靠的？」

　　「麻煩下次直接使用『正面的語言』謝謝……」

　　為什麼一定得先欺負完才願意給我糖吃？

　　難道我真的散發著奇怪的氣場？

　　「不過，果然遇上貓娘時表現得特別嚴重？」吉榭兒深思起來：「都已經被希格莉德綁架了，還願意出面勸架，世人也許會稱你為Ｍ（受虐狂）吧？」

　　「我——……！」

　　本打算立刻反駁，沒想到舌頭忽然卡住，一句話都辯不回去。

　　咦？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嗎？因為我是無自覺的Ｍ？

　　心情突然變得好差。

　　「唉好吧……學界只能暫時接受妳這套理論了。」

　　我放棄了，天動說就天動說啦，對對～妳說的都對，地球是放在大象背上的圓盤，但可別以為這樣就贏了啊吉榭兒小姐。

　　「在我還很小的時候，補習班裡……呃，曾經有個貓娘跟我告白。」

　　「喔？喔喔？」吉榭兒露出興致勃勃的表情，耳朵迅速豎了起來。

　　「原本我們交情就很好。當時她拐了個彎，問我『喜不喜歡貓娘』。但我覺得如果說自己喜歡貓娘，簡直就像在表明自己超愛大胸部一樣。」

　　「噗哧。」

　　「對啦對啦，隨妳盡量笑啦！但對一名小學男生而言，好色的本性被暴露那可是莫大的恥辱啊！在班級裡的地位會一落千丈的！」

　　「所以你就說了不喜歡？」

　　「……嗯嗯，所以我就說了不喜歡，結果害她很不高興。後來那名貓娘全家人都搬走了，我們再也沒聯絡過。」

　　「哇，血淋淋。」

　　或許是被我淡淡的哀愁語氣感染，吉榭兒雖然臉上依舊止不住笑，還是很有禮貌地拍了拍肩膀安慰我。

　　謝謝，妳好溫柔。

　　假設是筱樂聽到這個故事，他現在已經打開社群網站發文了。

　　「原來如此，這段回憶造就了如今的阜澄學長呢，阿彌陀佛。」

　　「嘖，不要這時才突然叫我學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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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貼貼紙任務大成功。

　　看了一眼手機，不知不覺已經九點多了。和吉榭兒相處時真的很好聊，明明沒什麼刻意在思考話題的素材，卻總能一句接著一句。

　　我們偕行穿越地下道，準備與鬥爭之牆告別。

　　就在即將踏上上行階梯前，兩人已經來到出入口近處時，吉榭兒才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開口：

　　「對了，今天其實還有一件事想告訴你。」

　　「嗯？怎麼了嗎？」

　　「等星泉杯結束，無論最後的結果如何——我指的是，無論蕾妮有沒有繼續維持『踏雪』這支軍團的打算，我都打算離開『六分儀』俱樂部。」

　　「……咦？」

　　這不是天大的消息嗎！

　　為什麼會忘！我冒著冷汗追問：「離開六分儀？不繼續當傭兵了的意思？那接下來還會繼續貓戰爭活動嗎？」

　　「那當然！我會以正式團員的身分加入『踏雪』！」吉榭兒似乎被我的反應嚇了一跳，連忙揮揮手澄清意圖：

　　「也不是因為最近的事件才突發下定決心的。打從參加國漫館紀念賽前，我就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裡考慮了！」

　　「噢、噢，原來如此。」

　　「你該不會以為我要拋下蕾妮，一個人擅自引退吧！」

　　「沒有啦！」眼神不要那麼兇嘛！

　　「都已經投入多少心血了，事到如今怎麼可能逃掉！」吉榭兒露骨地長嘆一口氣：「優先告訴你本來是想聽你說聲恭喜的，唉好難過……」

　　「恭喜！」

　　「耶～謝謝。」

　　鬧劇。

　　「總之結論就是，與其每次以傭兵身分參戰，未來我不如直接從團內支持蕾妮。開始貓戰爭活動這麼多年，如今總算能安定下來了。」

　　「那麼萬一蕾妮——只是假設性的問題，萬一『踏雪』真的無法繼續維持下去呢？再更之後的出路有考量過嗎？」

　　「恐怕我會代替蕾妮，繼續想辦法撐住『踏雪』的存在吧？」

　　吉榭兒聳聳肩，語氣聽起來也不太肯定：

　　「還沒有具體想法，但，就算變成休閒取向的輕度軍團也行。我想繼續讓我們的黑旗出現在賽場上，也許總有一天，還能把蕾妮從南投接回來呢？」

　　如何？不錯的想法吧？

　　吉榭兒用認真的表情說著，直直注視著我的雙眼。

　　真是的。

　　果然蕾妮是被大家愛著的天才啊，為什麼會一直是那種個性呢？

　　「嗯，有妳的承諾似乎更安心了些。不過離開俱樂部，正式加入蕾妮的麾下啊……想要坦率恭喜妳的同時，感覺也有點可惜。」

　　「……」

　　「這話什麼意思？」

　　「唉？啊啊，」我慌忙地搖了搖頭：「沒有啦！只是我個人片面的一些小想法而已啦！很無聊的自言自語，別放在心上！」

　　「阜澄。」

　　「唔嗚。」

　　面對吉榭兒那樣嚴肅的眼神，怎麼可能還瞞得住。

　　我尷尬地嚥了口唾沫，艱難地回答：

　　「我、我猜……吉榭兒之所以一直不加入『踏雪』，也許是希望未來有機會以蕾妮對手的身分參賽吧？雖然妳總是在背後支持著蕾妮，但恐怕……妳也把她當成了假想敵，或是努力的目標？」

　　踏入貓戰爭的世界，大概沒有哪個貓娘最初的想法會是「我想成為某某某的部下」的，潛藏在她們血液中的鬥爭本能不允許。

　　參加貓戰爭的理由只有一個——證明自己是最強的貓娘。

　　無論多麼欣賞對手，無論與天才的距離多遙遠，我認為每一名貓娘都曾經懷抱過「我才是最強！」的想法才對。

　　求勝心，那是競技的前提。

　　「所以我擔心……吉榭兒是不是也在勉強自己？」

　　我囁嚅地解釋了自己的顧慮：

　　「放棄原本的目標，只為了支持『踏雪』，對妳個人而言真的好嗎？不會留下遺憾嗎？呃，只是些無聊的想法。」

　　「……到目前為止，只被察覺過兩次。」

　　「？」

　　「我把蕾妮視為競爭對手的想法，到目前為止，只被兩個人看穿。」

　　吉榭兒平靜地凝視著我，語氣中讀不太出情緒：

　　「一位是玳瑁公。她擅自轉達給蕾妮後，蕾妮還『把、把我當成勁敵真的好嗎？我沒那麼厲害喲？』這麼慌慌張張地回覆我，嚇了我一跳。」

　　之後。

　　「第二個人就是你，阜澄。」

　　「……」

　　「我現在明白了，並不是對所有人都很寬容，你只是太細心而已。為了讓蕾妮繼續擔任『踏雪』家主，已經付出那麼多努力，現在你卻還能察覺到、還打算顧慮我的心情……我第一次遇到像你這樣貪心的人。」

　　「嗯，唔嗯，抱歉？」我笨拙地低下頭。

　　「阜澄。」

　　「在！有什麼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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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你……你現在還喜歡貓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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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數秒，總算說出這句話時，吉榭兒的咬字用力過度，差點口吃。

　　她的表情很認真。

　　像在面試一份重要的工作似的，她挺起胸膛，站得筆直，堅定不移地直視著我。她臉頰染著一抹紅暈，尾巴不安地繞在小腿上。

　　整整一百二十秒。

　　我的大腦沒辦法做任何有效的思考，全力處理這句話的涵義。同時明顯察覺到了自己的動搖，耳朵隱隱發熱。

　　經歷了一段當機重啟，我僵硬地交出十年前沒能出口的答案。

　　「喜歡。」

　　「這這這樣啊？嘿——原來阜澄喜歡貓娘啊？」

　　吉榭兒的尾巴輕微搖晃起來：「其、其實從五月底開始，托你的福，我最近好像也漸漸變得喜歡人類了。」

　　「噢、噢喔！聽起來是件好事？」

　　「如果……如果阜澄有興趣的話，唔嗚那個……」

　　她憋著脹紅的臉，滿頭大汗地努力尋找適當的詞彙，經過一番腦內苦戰後別開了視線，囁嚅地小小聲問：

　　「有興趣的話，未來我、我們兩個人，呃嚴格來說是一人一貓娘，再更進一步增進彼此的感情——之類的。像、像這樣的提議，把它當成腹案暫時放在心裡……你、你有這樣的打算嗎？」

　　「因為我比較保守，本來是不存在這個構想的……但聽妳一說，我認為的確是個相當有魅力的計畫。」

　　「有有有魅力？」

　　「有，恐怕是常人難以抗拒的超凡魅力吧，請妳更有自信一點。」

　　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恢復冷靜：「執行上似乎也不會碰上什麼困難，令人期待它被實現的一天，甚至，我現在的心情已經雀躍起來了。」

　　「……真的嗎！」

　　「不好意思，吉榭兒小姐。」

　　「是！您您您請說！」

　　「明天還有重要的比賽，暫時以養足精神為優先吧。至於妳的提案，我也會花時間鄭重考慮，很高興妳願意給我這樣的機會。」

　　「哪、哪裡哪裡，今後請多指教……」

　　吉榭兒變得有些虛浮脫力，軟綿綿地向我鞠了個意義不明的躬。剛才的對話把她一整天攝取的熱量全部消耗殆盡了，會瘦。

　　這場商談的結果相當不錯，雙方都獲得了理想的成果。

　　啊啊——這炙熱的夏天。

　　我口乾舌燥，腦袋也一片渾沌，但有點莫名其妙的開心。

　　至於再過幾分鐘，吉榭兒發現她必須載我回公寓，一路上氣氛變得像懲罰遊戲一樣，甚至害她恍神差點出車禍，就只是略嫌苦澀的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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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邦．喬飛貼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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