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 - 15 \繆絲 (上)\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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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15 \繆絲 (上)\

魚落井

Oct 13, 2024

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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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波折過後，舅舅帶他出門散心。

容裕並沒有和母親告別，換好衣服就跟舅舅出了門。上車後他一個字都沒有說，安靜地坐在後座，肩膀挨著車門，側頭看著窗口。

車窗裏掠過車輛、大廈與人群雜亂交織的煩囂街景，玻璃面上浮著他沒有表情的臉。

「Hakuna matata! Hakuna matata! 」

正煩躁時，車內的電台突然切台，播起歡快的英文歌曲來，宏亮的歌聲在車廂裏迴盪不休，擾得本就心情煩悶的容裕更加心浮氣躁。

更過分的是，虞因將音量調到最高，還用手掌拍著軚盤，跟著唱了起來。

容裕用力抿住嘴唇，說不上到底是壓抑慍怒還是強忍笑意，最後抬腿踹了司機椅背一腳。力度不大，但虞因還是感覺到了，揚起眉，哈哈大笑起來。

容裕終是繃不住，也笑了。此時車窗下搖，清涼的風刮入車廂，讓人精神為之一振。他側目一瞥，只見車子不知何時駛上了高速公路。

本被大廈與建築所遮擋的視野驟然開闊。藍天，白雲，碧海。蒼藍大海粼粼波濤上浮動著耀眼的碎金，渡海輪船悠然地破浪航行，在海面拖出雪白的長浪。三兩隻海鳥結伴在天空盤旋，追逐嬉戲。

容裕俯身湊近窗口。帶著大海鹹味的勁風迎面撲來，臉側的髮絲飛揚起舞，有時打在眼皮上，讓他睜不開眼睛。

看不清路好像也不打緊。有歡樂的歌，有高歌的舅舅，有藍天、白雲、與大海。

「我們去哪裡？」容裕在樂聲中不得不大聲說話。

虞因半轉過身，左手手肘隨意地壓在副駕駛椅背上。他挺拔鼻樑上的鏡片折射著外面蔚藍的天色，眼眸也銜著大海般無限的藍。

「阿裕，我帶你去找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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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在山上。

車子停泊在長了雜草與野花的路邊。虞因背著載有攝影器材的黑色背囊，率先走向茂密的樹叢，伸手撥開粗壯的枝葉。

容裕猶豫地站在車門邊眺望。

陽光漏進暗青的叢林裏，金色的光班落在鋪滿落葉與枯枝的地面，然而深處仍是深不可測的陰暗，像怪物的喉嚨，通往不可名狀的絕境。

光影交界處，虞因轉過頭來，上半邊臉蒙著暗青的影子，下半邊臉落在陽光裏，一雙眼暗昧不明，神情從容篤定。

「阿裕，來。」

眼看枝葉閉合，容裕連忙跟了上去，笨拙地推開阻在身前的枝椏，彎身鑽入山林中。

林蔭下清涼而安靜，只有鞋子踩碎葉子、碾斷枯枝的細微聲音，連鳥鳴都沒有。好像走入了一個暗青的夢境，除了做夢的人，再無其他活物。

走了好一陣，容裕背上發汗，氣喘吁吁，眼前驟然開闊。山林盡頭，是片平緩的草坡。碧藍無際的天空下，連綿地開了一叢叢不知名的白花。風一蕩，綠葉與白花就翻湧成美麗的浪。

容裕站在原地看得出神，轉過頭時，虞因已經架設好相機的腳架，湊近相機，專注地調試著。

舅舅穿著漸變的灰綠色寬鬆衣褲，為了方便作業袖子捲了起來，以三角形的銀色袖扣固定袖口。風輕輕地撩起捲曲的鬢髮，露出一張白皙俊美的臉，鏡片下烏黑的眼眸聚焦於相機畫面的眼神是如此專注，手指觸碰每個按鈕的動作是如此精心細緻。

容裕默默等待他調試完畢，才過去他旁邊，挨著一株樹盤膝坐下，又聞到了那股馥郁的花香。

「舅舅。」

虞因低頭看著他，眼神柔和，好像帶著凝望相機的情緒餘韻。這個人素來愛相機多於人，容裕是知道的。

少年仰起頭望著他：「蝴蝶在哪裡？」

「他們會出來的。」虞因笑了，從背囊裏取出一疊柔軟的織物，俐落地抖開時，濃烈的花香散開，讓容裕打了個噴嚏。

那是一件印著巨大藍色蝶翅的披肩。風吹得布料搖曳，讓容裕一瞬生出錯覺，彷彿那隻巨大的蝴蝶活了過來。

「有香味，有同伴，」虞因將披肩綁在不遠處的樹幹上，「他們就會被吸引過來。」

容裕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虞因復又湊到相機跟前，調整著參數。

「舅舅。」

虞因只是用鼻音應了聲，按下快門，認真地端詳著照片。

「我以前覺得你說得不對。愛一個人，怎麼可能會討厭他。」

虞因一頓，側頭看著自己年少的外甥。少年挨著石頭，雙手搭在膝上，睜大眼望向澄澈的藍天。

「現在我明白了。」容裕平靜地道。「我今天也有一點討厭媽媽。」

虞因蹲下，沒有接話，而是耐心地等他繼續說。

「她已經盡力，」容裕的聲音越來越輕：「已經盡力了......但我還是討厭她。」

少年抬手揉了揉臉，垂下的眼睫在眼窩投下纖細的陰影。他安靜下來的樣子是那麼溫馴乖巧。

虞因伸手仔細地摘下沾在外甥額頭的一片葉，正要開口時，容裕卻又輕輕地說話了。

「可是，舅舅你為什麼那麼討厭媽媽？」

虞因一頓。

少年抬起眼簾，一雙清澈的眼眸如同玻璃般映出舅舅怔愣的臉。

「今天你看到媽媽躺在地上的時候，你在笑。」

風又拂來，窸窸窣窣，葉與花在竊竊私語。虞因站了起身，陰影瞬間籠罩了跟前的少年，逆光的臉晦暗不明，眼鏡邊框閃爍耀目的光。

「阿裕看得真清楚。」虞因的嗓音低沉冰冷，「既然你那麼聰明，真的會不知道為甚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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