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這麼一路看著母親過世,妹妹油盡燈枯。他不知道為何應該看見這些事,讓他對人命產生質疑,於是氣勢洶洶回到王爺廟擲筊:「人的生命分高低貴賤嗎?」王爺給了笑筊。
又問:「低賤的生命沒有存在的必要嗎?」王爺再給笑筊。
他再問:「如果不是低賤的生命不應該存在,為什麼我死後母親死妹妹也死?」這個答案依舊是笑筊。
哪怕王爺回他聖筊都好,說他們人賤該死也好過連給三個笑筊,既然不是何以他們的命數如此?於是他再問的話一點都不客氣:「我的母親有一堆壞毛病,精明刻薄,姑且不論她,我的妹妹做過什麼壞事嗎?最多就是愛錯人,為什麼連她也無法活下來?是不是所有神明都是騙子,騙我們安分守己,其實當我們是傻子!」這次擲出了陰筊。
他將筊放回供桌,依舊對神明刻薄的說話:「您會生氣,我們不能生氣嗎?我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降臨我們身上的只有惡運,沒有半點好運?」
他不指望王爺回覆說完話便要走,此時無人轉動的籤筒竟掉出一隻籤,他走回來將籤放回籤筒,拿了那隻籤的籤詩:「不須作福不須求,用盡心機總未休。陽世不知陰世事,官法如爐不自由。」
他看完冷笑:「王爺,如果我想得不錯,您又何必多給這隻籤,是嘲笑我的粗鄙嗎?那真是多謝您了!」王爺燻黑的臉掩映燈籠的紅光,黑紅的臉莊嚴無比,隱隱皺眉抿嘴,像要說什麼卻始終沒說,他一扭頭離開了王爺廟。
在那之後他一直跟著男人,男人來拿盆栽時發現妹妹身亡,他為妹妹辦了一場喪事,帶走妹妹的日記,總在無人處哭得痛不欲生。
一日男人的母親撞見男人在房裡痛哭,對男人說:「怡容的肚子越來越大了,你什麼時候娶怡容?不會還在想那個檳榔妹?你跟朋友胡鬧說要開檳榔攤,早知道不讓你開。你用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當店員,還跟她糾纏不清。幸好檳榔妹死了,你也快點清醒!」
男人動作粗魯的揉著頭髮,說:「我跟嬌嬌交往在跟怡容分手之後,所以不是嬌嬌糾纏我。我最後悔的事就是為了負責跟嬌嬌分手,我沒有打算娶怡容,她若不要孩子我來養。」
男人的母親氣得向前打了男人的胳膊:「說這什麼話,那我跟怡容的母親怎麼交待?」
男人說:「我只對孩子有責任,除此之外還要什麼交待?」
男人的母親又打了男人的胳膊好幾下:「你當怡容的媽是死人嗎,全家死光了讓你養小孩?你爸的生意還要怡容家幫忙,你這個不孝子!要是你爸的生意受影響,誰給你弟匯錢讀國外名校?你真是禍害,怎麼不去死!」
男人聞言離開了家,什麼都沒帶,手裡捏著女孩的日記,每到風景優美處便讀一篇日記,往往都是流著眼淚讀完。走完半個臺灣男人讀完所有日記,最後進了一個風光明媚的火車站買了一張月台票,他看著月台票頓覺不妙,附身在月台一名壯碩的旅客上。
果真在火車進月台時男人往下跳,他伸手抓住男人將男人往上拉,緊接著坐在月台扣住男人雙手,男人手裡的日記被路過的火車碾過,變成殘破的紙張,男人怒吼:「放開我!」
他在男人的耳邊說:「嬌嬌的日記不是寫給你,你不該看。如果你相信嬌嬌的愛就好好活著,活到嬌嬌來找你那個時候⋯⋯」
他不知自己為何說出這番話,也許妹妹希望男人好好活著,借他的嘴巴說了。正在男人追問旅客為何告訴他這些話時,他已經離開火車站。
他回到王爺廟,尋常總在朱紅色的長凳坐著,他這時看著殿裡的王爺又覺得王爺在笑,燈籠的紅光映得王爺的笑容溫暖而慈藹。他有時會去美容院看小虎,日復一日,他的身影越來越淡,路上行人的面目於他也越來越糢糊,他慢慢的認不出人來。
對面的建案不知不覺將要完工,工人們紛紛脫下厚外套,遠處的樹落得只剩光禿禿的樹幹,一條街外的櫻花長滿花苞。
又一個陽光和煦的日子他來到美容院看小虎,公園櫻花已然盛開,忽然走來一對散步的年輕夫妻,爸爸對嬰兒車裡的嬰兒說:「你看,有一隻黃色的狗狗。」
懶洋洋的小虎忽然站起來中氣十足對著嬰兒車叫,一面興奮的搖尾巴。年輕媽媽害怕小狗驚了嬰兒,連忙擋住嬰兒車,對丈夫嗔道:「又不是我們的狗,嚇到女兒怎麼辦?」
他見年輕的爸爸對嬰兒說:「等你長大一些我們也養一隻黃色的狗狗,到時把小狗取叫作小虎,好不好啊,我的小嬌嬌?」
一陣風捲來公園的櫻花花瓣飛入嬰兒車,此時傳來嬰兒稚嫩的笑聲、小虎明亮的汪汪聲,一旁小鳥也跟著啾啾叫。
他好像記起什麼又好像記不起什麼,只覺得櫻花浪漫,此時的春光無限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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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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