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建教合作,你以為像你這樣的怪人能夠來我們飯店嗎工作嗎?」范青柔憤怒地將客訴單扔在桌上,緊接著從抽屜拿出一張賠償單,「別以為我們同樣姓范我就會包容你,回去想辦法湊齊這三萬,要不然你等著上警局吧!」
范曉知道再怎麼解釋,也沒辦法改變客人金錢被偷的事實,因為那客人的房間除了他進去過,就再也沒有其他的人進去過,更別說那個客人是位不差錢的主,因此不存在著客人要陷害他想法,所以他也只能默默將那張公司墊付的賠償單給接了過去。
懷著忐忑的心回到家門口,范曉突然覺得自己就像是進到外太空,因為四周的空氣,竟瞬間就被心中地恐懼給狠狠剝離,直到一陣冷風吹拂他那被汗打濕的後背,他這才痛苦的握向自己的心臟處,並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就只因他害怕回家。
眼前的房子與其說是他的家,不如說是一個被磚瓦給粉飾過的煉獄,讓人不願意靠近,更別說是在裡面生活,因為沒人想要走在細針上,也沒人想要睡在油鍋旁。
「三萬塊?你好好工作怎麼好端端地得賠三萬塊?范曉,我是答應你外婆把你養到成年沒錯,但並不代表我得幫你賠償你所欠下的債!要不是看在你死去的媽,你以為我願意讓你進駐到我的家庭裡來嗎?也不想想這些年來花在你身上的錢有多少,我這好不容易才盼到你快要成年離開,結果現在又來跟我要錢!你就跟你的死鬼父親一樣,什麼本事沒有,就只長了一副好皮囊,只會勾引你媽那種愚蠢無知女人!」
范曉知道自己顯然是沒辦法從阿姨手中拿到錢,於是他只能垂著腦袋將自己給走進自己的房間,嚴格來說,是一個堆積著很多陳舊物件的倉庫,但對於寄人籬下的他來說,有著專屬於他空間的地方,那就是他的房間,哪怕每晚睡覺都得弓著身體,他也是很知足,畢竟,阿姨並沒有義務養育他,他被迫從外婆手裡接下自己這個爛攤子。
房間裡的東西雖然都舊了,但至少這裡有些東西是他父母的,而這也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可以用來想念父母的物件,縱使知道眼前的東西沒辦法換取許多金錢,可對於身上只有張公車卡以及五百塊現金的范曉來說,他還是得試試將眼前的東西給拿些去典當,要不然他沒辦法繼續工作,那好不容易得來的正常軌道,也會因此再次產生偏差。
看著眼前相框裡的合照,范曉再一次好奇自己父母的模樣,因為這唯一的一張照片上,母親的臉被惡意噴上黑漆,而父親的臉則像是被挖走般直接缺少一塊,哪怕以前曾問過外婆,她那邊有沒有父母在世的照片,但外婆生前也只說了母親照片或許阿姨那邊有,至於父親則沒有拍照的習慣,當然,無比懼怕阿姨的范曉自是不敢跟阿姨要母親的照片。
在抱著相框閉眼幻想父母的樣貌好一陣子後,范曉這才默默地將那被他小心翼翼藏好的手錶給找了出來,這還是外婆在臨死前留給自己的東西,最後就像是下定決心般地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跑離開阿姨家。
不是他肚子不餓,而是他怕這唯一有價值的手錶,就這麼被自己的表哥給搶走,所以他得趕在表哥回來前離開,並盡量在表哥回到家裡前將典當的錢給藏起來,要不然他怕是又會將東西給搶走,畢竟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被表哥搶東西,從剛來阿姨家的那一天,表哥就將外婆給他的錢都給搶走,他更是三番五次的翻找自己的一切,只因為自己住進了他們的家。
「你這塊錶,是想死當還是活當?當然,兩者的價格是不同的,死當我可以給你五萬,活當則只能給你三萬。」
范曉一聽當鋪老闆這麼說上一秒還感到無比開心,因為他的父親至少還給他留了塊有價值的東西,但下一秒那無盡的悲傷就這麼地湧上心頭,實在是他除了將這有價值的錶給典當出去,他也沒辦法改變他身上沒有錢的事實。
「老闆,如果是活當可以幫我保留手錶多久?」范曉雙手緊握認真地看著當鋪老闆,「如果之後想贖回手錶,我該準備多少錢呢?」
以前常聽人說,這個世界其實就是諸神下的遊樂場,人類的悲歡離合,都只是神明之間的小遊戲,因為祂們沒有所謂的情感,所以祂們想藉由人世界的愛與恨、痛與苦,來證明祂們的身居高位以及發洩無法感同身受的憤怒。
人世間沒有什麼東西是剛剛好的,只有不斷地不斷的散發惡意,就好比那塊來自父親唯一手錶,明明那本該是能拿來證明父親真的存在過的東西,可現在卻被迫必須用來償還那子虛烏有的罰款,甚至那贖回手錶的錢,竟還就這麼剛好是那死當物件的錢,連同那該死的期限也都只有的短短兩個月,這怎麼能不讓范曉感受這世界對他的惡意呢?
晚間的風雖然有點涼,但范曉就像是感受不到溫度般,靜靜的看著手中白花花的鈔票,哪怕他穿得確實有點單薄,但此時的他就像是陷入無盡思緒般,直直地看著鈔票上的圖案走神,明明眼前這三萬塊就可以解決自己工作上的問題,甚至還能一步一步地將自己給帶離開那束縛靈魂的枷鎖,可他就是開心不起來,他就是感受不到這世界上傳遞給他的溫度,因為剛剛的他,親自將與父親的連結給斷開,他更是將外婆留給他那唯一屬於父親的手錶給變賣掉,就只是為了未來能獲得自由,要是、要是自己再多厲害一點就好,要是自己再多點心眼就好,要是那場車禍也一併帶走我就好……
反正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人喜歡他,連唯一能給與同情的外婆,也早早就已經離開這個世間,自己又為什麼要努力活下來呢?
是真的想感受自由的風,還是真的想體驗睡一張完整的床,又或者是真的想遇見自己的唯一呢?
不懂愛情的自己,究竟在期待著什麼呢?
無情的天空開始飄落滴滴雨水,那種感覺就像是在那將思緒紛飛的范曉給拉回現實,祂同時也在變相告訴他,一旦身體生病感冒,那剛剛所想的一切,就將會飛灰湮滅,連帶地失去父親最後的幫助,更別說范曉還討厭生病,因為他不喜歡那種待在房間內等死的感覺,那不被在乎且還會被嫌棄要誓死在屋子就會害房子變凶宅的感覺,那場高燒讓他徹底明白自己必須擁有健康的身體。
正當范曉意識剛回籠,他手裡的鈔票就被一機車騎士給一把奪走,哪怕他下意識想要搶回來,但他還是高估自己軟趴趴的身體,就算他一路追著那瘋狂駛離的機車屁股,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直到他用盡了最後的力氣,他也沒能追上那台奪走他希望的機車,哪怕過程中他將那機車車牌給牢牢記住,可這又能改變什麼呢?
喘過氣范曉突然感到無比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他更不知道天上的神明,究竟想要將他的人生玩弄到何種地步,哪怕錢被偷走很大一部分是因為自己的不小心,但這並不妨礙他將一切都怪在天上的神明身上,因為祂搶走了自己的父母,祂更是奪走自己這十七年來快樂的人生,所以,他恨將一切玩弄於手掌心的神。
從以前到現在,范曉一直都知道,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但當一切都失去了以後,他還是忍不住的掉下眼淚,因為他是真心覺得很難過,他更是有種不知所措的無力感,所以他控制不住的開始流眼淚,至少這樣能夠稍微讓他宣洩下心中的情緒。
范曉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他將自己給站在一個能夠清楚遠眺遠方市區的高處後,他這才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原來天上的神明已經連自己的存在都看不下去了,所以這才會將自己給指引到這個地方,這樣自己就可以自殺,好結束這沒人在乎的人生。
「這樣也好,能在死前看見這一美景,也不枉費自己在人間走一遭,爸媽,我來找你們了!」
范曉說完後無聲的笑了笑,之後就閉上眼睛往下跳,但詭異的是,他並沒有遭遇到想像中的疼痛,如果說有也只有手腕上那一瞬間的一股拉扯力,緊接著整張臉就像是迎面撞向什麼東西,而那種感覺就像是撞上一顆很堅硬的枕頭,於是在確認自己離不開那怪異的感覺後,范曉這才將他的雙眼給緩慢地睜開,而映入眼簾的則是一個人,確切來說是一個男人的胸膛。
隨著視線上移,范曉看見了張男人的面孔,那是張丟在人群裡都不一定能被發現的一張臉,或許是因為髒,又或許是因為鬍子沒刮而一臉的路人樣,總之,在范曉靜靜地看了那張臉三秒後,也沒能將男人的臉給印進心裡,除了他的那雙眼睛以外,畢竟,那是一雙就像是自己看了十來年的眼睛一般,同樣是對未來沒什麼希望的渙散眼眸。
「別死好嗎?至少為了我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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