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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寶八歲生日的這一天,阿公送了他一直想要的智慧型手機當作生日禮物。
那是最新一代的艾鳳XXR,此時離正式的產品發表會還有好幾個禮拜。
阿公動用了些人脈,花了點錢,雖然過程有點崎嶇且比想像中還要多了幾分難度,但為了金孫,這些過程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熊寶的全名叫做熊天寶,這名字是阿公取的,寄託著「天才小寶貝」之意。熊寶則是其小名,他也的確是熊家的寶。
這天,一家人照慣例到了金悅飯店的博艾西餐廳幫熊寶慶生,他的阿公熊天岳特別吩咐餐廳經理訂製了冰淇淋蛋糕,既然是熊董的吩咐,甜點房理所當然使出全力用了最高品質的原料搭配高級的水果;晴王葡萄跟淡雪草莓為內餡再以大量食用金箔覆蓋整個蛋糕表面並撒上巧克力碎,為這位小少爺的生辰打造了外型高調卻不失典雅在燈光下金黃閃耀的八吋蛋糕。
熊寶吃完主餐A5和牛威靈頓牛排兒童餐後,侍者調暗了包廂燈光,餐廳經領與領班親自唱著生日快樂歌端著插了八根蠟燭金光閃閃的蛋糕走來,他們身後還跟著兩個拉著小提琴伴奏的樂手。
蛋糕上桌,領班幫熊寶戴上金色的紙王冠,悠揚的弦樂配合歌聲讚頌著壽星誕生到這世上,當熊寶吹熄蠟燭的瞬間,包廂的侍者們全騰出手大力拍著並異口同聲對他說:「小少爺,生日快樂!」。
而家人們也都微笑看著熊寶,說:「小寶貝,生日快樂。」
吹蠟燭前熊寶依照慣例進行許願的步驟。
生日要許三個願望,前兩個願望得講出來,他的年紀小,又在優渥的環境下成長,對於「願望」的概念很是朦朧,根據經驗法則他還是足以理解說出口的前兩個願望是要給大人聽的,如同那些過年該說的;連他自己都不解其義的吉祥話一樣。
雖然他還無法有條理的說出這概念的原理,但他卻已看透其中的運作,說穿了就是只要滿足大人的歡心,隨之而來的就會有好處到自己的手中,過年有紅包,生日有禮物,或是幫爸爸按摩的零用錢。
而最後一個放心裡的願望則是自身真正的想法,直到去年為止,他的第三個願望都跟第一個相同,但上了小學後,他的心態在同儕的影響下逐漸產生了變化。
熊寶雙手交握閉上眼睛,他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調暗燈光的包廂讓那稚嫩臉龐的質感在搖晃的溫潤燭火下如同文藝復興時期的畫作般細膩而脫俗。
熊寶開始以朗誦的方式說出生日願望:
「我的第一個願望是希望阿公長命百歲身體健康,爸爸媽媽也是,全家人幸福快樂。」
說完後他偷偷睜開眼看向阿公,阿公的臉上掛著滿意而欣慰的笑容並露出純白的假牙。
阿公的笑容讓熊寶感到一種任務完成的滿足,他閉上眼睛繼續說出第二個願望。
「我的第二個願望是努力讀書成為……成為……」
熊寶的小腦袋突然真空忘記母親美玲幾小時前跳針般不斷地重複要他複誦的生日願望,畢竟那是流於表面而且超出他的理解範圍之言語,就如同家教教的那些唐詩宋詞還有他怎麼背怎麼忘記的弟子規。
他自己也覺得奇怪,家裡那些有趣的微生物圖鑑跟繪本橋段明明看一次就記了下來回味無窮,但這些無論如何怎麼反覆背誦到乏味煩躁的字詞就是記不住。
而讓他忘記第二個願望詞稿的根本原因其實是因為他內心不斷迴盪地;那佔據心頭之第三個願望所帶來的干擾,那是他至今八年人生第一次對於非一般生物基本生理需求的「渴望」產生了覺醒,絕對自由意志下形成的「心願」,進而使他第首度體驗到了「匱乏」的感受。
「社會─」母親帶著不悅的提示氣音滑進熊寶的耳裡。
「社會上有用的人,繼承家業,幫助窮人,樂善好施。」
母親的提點讓熊寶終於想了起來,他立刻大聲朗誦出第二個生日願望。
說完後他交握在胸前的雙手加大了幾分力道,緊接著默默許了第三個願望,發自靈魂深處,虔誠而用心,他真實的生日願望。
一口氣吹滅蠟燭後,阿公露出潔白牙齒微笑的殘影還在熊寶眼底晃動。
就在侍者分切蛋糕時,父母拿出了他們各自準備的生日禮物給熊寶。
父親熊章建國送了限量版的合金機器人,母親熊美玲則是訂了一組搭配蔡司鏡片的高級電子顯微鏡,兩個都是熊寶一直想要的東西,尤其是顯微鏡,熊寶很喜歡觀察微生物,特別是水熊,那是他最喜歡的動物之一。只是他現在用的顯微鏡是才幾千塊的便宜貨,倍數實在差強人意。
看著父母送的禮物,熊寶雙眼發光,也不自覺叫出興奮的歡聲。
就像是在等待對手亮牌般,他的阿公熊天岳等到了女兒跟女婿都拿出其各自準備的生日禮物後,他閃現一絲無人察覺的淺笑,並緩緩掏出其為孫子準備的禮物。
當阿公拿出那別著藍色緞帶的白色艾鳳XXR的盒子時,機器人跟顯微鏡頓時黯然失色,直接就從熊寶的視野中消失。
阿公伸出手將禮物遞給熊寶,熊寶已不單單是雙眼發光了,他渴求地伸出小手接過禮物,那小手由於難以壓抑的激動之情而顫抖,他也因為訝異著願望立刻實現而張著的小嘴還滴下了幾絲口水。
「爸!」
美玲看到了父親送給熊寶的禮物時,嘴角抽動了一下,這是她情緒有巨大起伏時的生理特徵,她面帶著不同於內心想法的微笑以刻意抑制的溫柔音調說:「熊寶才幾歲,用手機會不會太早。到時候手機成癮……」
不等美玲說完,熊天岳便朝其看了一眼,金邊眼鏡下佈滿皺紋的眼角依舊保持著笑意,但瞳孔中的慍色如同刀光,他最討厭不懂得看時機看臉色並且質疑其行為的發言,尤其是女人,就算是自己的女兒也一樣。
那一瞅便讓美玲反射性地閉上嘴。
侍者將分裝在骨瓷盤中切得方正的冰淇淋蛋糕一一遞到熊家人面前。
美玲拿起銀製的甜點叉及小湯匙開始吃起冰淇淋蛋糕,保持著節奏一口接著一口,利用一種較為不失態的失態去隱藏真正的心態。她快速吃完眼前這一塊,便用手勢指示侍者再盛上一塊,過快食用冰品加劇了她的老毛病,那從小到大就時不時發作的偏頭痛,疼痛逐漸蔓延整個顱腔,她當然知道食用冰品會加劇偏頭痛,嚴重時甚至有種頭會因為顱內壓過高而爆炸的錯覺……但某些時候美玲還是會自虐地特意吃冰。這病她看遍各大中西醫怎麼都好不了,隨著年歲增長還越演越烈,經過各種嘗試,她發現普拿疼對於症狀有著顯著的舒緩效果,是以美玲的一天從吞下三顆普拿疼開始,結束於一顆百憂解加上兩顆普拿疼跟兩顆史汀諾司。
冰淇淋的濃郁奶香與層次翻湧中美玲嘗到了莓果的酸味及晴王高密度的甜,然後巧克力極淡而溫順的苦味適當平衡了整體的完成度,雖然品質跟味道就是金悅飯店的水準無可挑剔,可是冰品終究令她頭疼且牙齦發痠是事實,這蛋糕嚐起來跟這些同桌與她一起過日子的男人類似,思及至此,她的嘴角又開始不止地抽動著。
就在妻子與岳父這一來一回之間,建國如同往常默默不語,他外顯行為的自我閹割行之有年,跟妻子那種雖然抑制內心卻還是會無法控制的在細節洩漏想法的反應不同,他不會有那種不知到底是故意還是真的無法隱藏的馬腳。基於他被安排的角色跟位置,其對於分寸的拿捏精準度自我要求極高,內心真正的喜怒從不輕易流於形色。
建國拿起甜點叉切下一塊蛋糕,用湯匙按照喝湯禮儀那樣由外向內舀起送入口中,在他的口中這五千多的冰淇淋蛋糕嘗起來實在是不知道價值在哪?要甜不夠甜,酸味太明顯,水果徒增口感跟味覺上的干擾,小美冰淇淋可能還比較好吃。比起浮誇繁雜的華麗事物,建國更喜好相對單純的東西。
他只嚐了一口便將湯匙跟叉子整齊平放到瓷盤內,見狀,侍者立即將之收走。
「我希望能有一臺艾鳳,可以拿來玩TOCK DING。」
這就是熊寶在心中默默許下的第三個願望。
TOCK DING是目前全世界下載數跟使用者第一高的短影音APP,熊寶班上幾乎每個同學都有手機,大家都在玩TOCK DING,他卻只能跟在一旁聞香,班上許多同學也都會拍「短視頻」上傳,有些同學的短視頻真的很搞笑,還會炫耀得到多少愛心跟追蹤,像大頭就很愛提自己帳號有三百多粉。
熊寶也曾開口向媽媽說自己想要手機,換來的卻是一頓訓斥,他不懂為何媽媽認為玩手機會影響功課還會變笨?那些短視頻明明是那麼地好玩那麼地搞笑,笨蛋才做不出來。但媽媽一定不懂,就像阿公常說的,女人比較笨。而媽媽就是女人,因為比較笨所以一定不懂TOCK DING的好。
是以,被媽媽罵完後熊寶跟平常一樣去找阿公撒嬌喊著好想要手機。
阿公什麼也沒說,只是笑笑摸摸他的頭,要他不用理會他媽。
當阿公拿出那個做為他生日禮物的手機時,熊寶瞬間明白了過生日真正的意義,這是他之前不曾有過的觀點,原來過生日就是只要在這個專屬自己的日子裡,許下的第三個願望阿公就會讓其成真。
熊寶一邊粗魯地拆著藍色緞帶,一邊開始想著要好好思考明年生日的第三個願望了。
美玲看著拆著禮物的熊寶又囉嗦了幾句,雖然聲音壓得很低,但還是傳到了熊寶的耳裡。
熊寶無法理解母親到底為什麼對他的手機這麼多意見。因為媽媽比較笨,不懂手機的好。繼續這麼想著的他完全無視母親。
就在手中的艾鳳包裝盒被打開的瞬間,熊寶覺得盒中之物發出了璀璨的光芒。
但拿出手機後熊寶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怎麼操作,甚至連開機都不會,此時父親建國已起身到他身邊準備教他怎麼開機了。
「老公,等等記得研究一下怎麼用父母監控模式。」吃著不知第幾片蛋糕的美玲抬起頭用手遮著嘴巴說。
「不用,這是我送給我孫子的生日禮物,他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妳不要這麼神經質好不好,女人真的是……孩子才幾歲,手機不就拿來玩玩遊戲拍照片而已,還能怎麼樣?阿國,直接搞個帳號幫他綁定,信用卡用同樣那一張。」
岳父的話還沒說完建國就點了點頭。
「爸比,快一點,我想看TD的短視頻!」
「好好好,等爸比一下。」
聽著丈夫與兒子的對話,美玲繼續埋頭在冰淇淋蛋糕之中,任由頭痛麻痺思考。
就算天岳沒開口,建國也會無視妻子。
他們夫妻分房睡好幾年了,當初兩人是在沒有愛情的利益基礎下結合,建國從美玲國中時就在為熊天岳工作,婚前對於這位「大小姐」也有一定的相處經驗,那時覺得她除了漂亮,個性也好,雖然家裡是暴發戶,但教養還不錯,結了婚想必會是個好妻子。但跟理想不同,總是這樣,理想跟事實就如油跟水……婚後他們感情並沒有隨日子更迭而升溫,倒是厭惡與煩躁在瑣碎的日常中無聲無息地積累,他越來越看美玲不順眼,當初的溫柔乖巧更像是對外的包裝,遠看總是隔層紗,近看就實在俗不可耐,但偏偏這婚姻是他逆轉人生的重要關鍵之一,他只能忍,所以每次妻子被岳父教訓時他總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看著妻子被教訓沒來由得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感,那是種移情,畢竟再怎麼樣,他還是無法像想像中那樣真的在妻子囉哩囉嗦時劈頭蓋臉痛罵她一頓或揍她個幾下,分寸跟人設還是得好好維持,最重要的是岳父的面子得罪不起的,要打美玲也是得由岳父去動手,建國很清楚還輪不到自己。
而建國也認同岳父的想法,不過就是支手機,孩子才八歲,能怎麼樣?女人就是愛大驚小怪。
看著熊寶的笑容,熊天岳打從心底感到歡愉,這寶貝簡直跟志高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這是上天再次給予的機會,當初知道女兒懷的是男的後他便暗暗下定決心要好好寵愛這孩子,滿足這孩子的一切要求,所有最好的資源都投注於其身上,然後再將之親手調教成自己的接班人。這次一定不會;也不能再失敗了,長子志高已經不再,美玲又是女兒,生了個男孩子,可以功成身退了,當然如果可以多生幾個更好,但她年紀已經超過了三十,肚皮看來是不爭氣了。
志高啊志高,就算是到了現在,一想到這曾經的長子,那些過往還是會刺痛天岳的心,雖然除了熊寶外他從不曾明確的向任何人表現出來他對志高的情感,但沒了這兒子造成的創傷之深,過了這麼多年始終沒有真正痊癒……畢竟他曾經將一切的期望都投注在志高的身上。
不過,還好,現在有了熊寶,他一手創立的黑熊食品終於還是後繼有人了。
至於招贅來的女婿,熊寶的父親……能當上公司的總經理不光光是靠身為董事長的岳父提拔,也是的確有點手腕跟能力,且懂得看天岳的臉色又聽話,而談生意時的狠勁跟計較可不輸當年的天岳,不過終歸是沒有血緣的外人,那樣的家世背景能當上黑熊食品的總經理兼駙馬已經是其人生高峰了,雖然建國在自己面前總是勤勤懇懇必恭必敬的樣子,可是熊天岳很瞭解出生平凡的男人嚐過了絕對的權力後野心會如何地膨脹,蛇吞象啊。
天岳在熊寶出生後,對建國各方面不著痕跡的防範與職權限縮可說是更加不遺餘力。
根正苗紅的熊寶是天岳唯一的寄託。
此刻,手機的光正映在熊寶的臉上,大而透徹的眼睛就像是藏了個宇宙,白裡透紅的肌膚散發濛濛的光暈,混血兒般的端正臉龐與帶著一抹紅的捲髮的確是傳承了熊家祖先古老的荷蘭血統。還好外表沒有沒遺傳到他爸爸。天岳看了眼女婿想著,在天岳心中深色的肌膚是次等人的特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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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痛到達極限的美玲抬起頭正好看見父親望著孫子眼中如水般的溫情目光,這輩子這種目光從沒展現在她身上過,那種目光曾經只屬於她的弟弟志高,而如今則在她兒子身上流淌。
她覺察自己居然又對兒子產生了畸形的忌妒,自我厭惡也隨之襲來,但很快地她也習慣性再度重新調整了心緒,熊寶是獨生子,沒有意外也將是唯一的金孫,父親年紀大了,志高也早就……她按照以往那樣告訴自己:要有耐心,早晚有一天總是可以媳婦熬成婆。當初確定第一胎是男生後她便決心將資源集中以防夜長夢多,由於父親的威逼利誘,丈夫在孩子周歲後有陣子依然很勤奮,買了一堆藍色小藥丸,跟隻哈巴狗一樣幹她來討好她爸,結果害得她私自去墮胎兩次,這才學乖開始吃避孕藥,最後丈夫提議分房睡時她可真是鬆了口氣。
跟建國行房可以說是味如嚼蠟,只覺得有根東西在下面頂啊頂,丈夫的技巧有夠差,還沒有前戲,這種事也不可能要女方主動引導吧?行房不會不舒服但也沒有愉悅,剛新婚時她還會演一下,但到後面幾乎就是看著天花板發呆,只有在丈夫發出高潮的嘶吼時她會敷衍地應合應合。
要說性高潮,她這輩子其實只體驗過一次,雖然就那麼一次,但過了這麼久還是令她回味無窮。她時不時依然會懷念那本藏在床底的雜誌,以及雜誌封面上肌肉張揚的男體……藉由那本雜誌帶給她的高潮實在是妙不可言,可惜那本雜誌後來被她爸燒了,沒能留下來作為紀念,實在是太遺憾了。
含著逐漸融化的冰淇淋,美玲開始又陷入了那些對於未來的幻想之恍惚中。
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跟最後該如何處理丈夫……這問題急不得啊。美玲在心中叮囑著自己,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
而為了預防熊寶有什麼萬一,她也早就做了凍卵。
但根正苗紅的熊寶依舊是目前美玲唯一的寄託。
「喜歡嗎?」坐在椅子上的天岳對著熊寶說。
「超喜歡!」
抓著手機的熊寶大喊,一頭栽進阿公的懷抱。
「我最愛阿公了!」
天岳感受著孫子的歡愉與溫度,多巴胺大爆炸的同時他卻感受到左手一陣麻痺,接著頭一暈天旋地轉差點失去平衡,他立刻穩住保持笑容,卻暗叫一聲老了身體果然不中用。
「阿公,我想回家,我要研究手機。」
「好。」天岳說。這麼小就有研究精神,真是個好孩子。
「陳領班—」他話音未落,陳領班立刻遞上帳單跟筆,天岳接過看都不看便龍飛鳳舞簽了名,建國也隨即連絡好在停車場待命的司機到大門接他們。
天岳站了起來,身邊的熊寶依舊緊盯著手機螢幕。
他以居高臨下的視點看著嬌小的孫子,事業有成後天岳總是保持這樣的高度去看身邊的人事物,一想到孫子早晚有一天也將繼承這樣的高度去審視熊家擁有的一切,去取捨去決定主次去談判進退,感到欣慰的同時,他也不由得感嘆著恍若隔世的征戰歲月,雖然自身的努力是不可否定的……但,畢竟帶給了他創業的基金讓他有賭一把的自信的還是多虧了二十八年前的那個夜晚,好友阿狗在他面前墜樓的那一夜……
經過那一夜他彷彿任督二脈被打通,開始無往不利,賭什麼就贏什麼,錢滾錢如雪球越來越大,縱使付出的代價也不小,但回頭望去(他很少著麼做,他總強迫目光往前看),他都會告訴自己那被犧牲的一切的確值得。他創立了黑熊食品,投資的眼光及判斷精準無比,手段也快狠準,公司的版圖短短幾年就以怪物量級迅速成長,年營收輕鬆破十億,隨著進軍海外市場後營收更達數百億,縱然如此,為了確保公司所有權跟繼承人的選擇權都掌握在自己手裡,既使公司已經到了這個量級,各方人馬公司高層一個個說破了嘴,對於上市上櫃天岳就是堅持不鬆口。行事低調幾乎不接受採訪的神祕感讓熊天岳有著許多傳說,黑熊食品到底如何異軍突起的真相始終無人知曉。
熊天岳從不談及創業的奇異點是因為他的內心這麼多年來始終不斷地試圖將那晚的記憶封印掩埋的後遺症,表層意識也的確近乎成功了,除了在某些特定的日子外,他在清醒時幾乎無法;甚至心因性失憶地不會想起那夜在那個國宅的天臺的所見所聞……但這些年來他又不斷地暗地裡調查著關於「祂」的來龍去脈,然而卻幾乎毫無所獲,到手的都是些沒有價值的零碎鄉野奇談,甚至是冷門的都市傳說。
就像是人格分裂,他亟欲忘卻那夜的種種,又想知道那覆蓋在夜色之後的是什麼。
但最終,那一晚幽暗的夜色及那如同發著紅光雙眼的……依舊穿越了時間及空間爬過夢境的皺褶在他每日的睡眠中徘徊糾纏一點一滴地啃食著他的心智與靈魂,他毫無察覺,他記不住夜裡夢到了什麼,而夢中的事物也很小心,每一晚都只是飽含耐心與歡愉輕啄那麼幾下,始終,越是花時間慢慢來,越是在最後落下時的重量會更為沉重而踏實,在加速度下的終點碰撞的聲音也將更加地響亮悅耳。
此時,黑暗中並列的兩點紅光在天岳的腦海中一閃而過,還有阿狗那張在記憶中逐漸退色的驚愕表情也撲面而來。
在這歡愉的時刻,寶貝孫子的生辰大日,天岳疑惑著怎麼突然無法克制地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原本只該存在於遺落夢中的詭譎夜色在他還來不及警覺時已然偷偷滲透到了現實。
天岳搖了搖頭欲將腦中妄念甩開重新掌控思緒,並伸出手想摸摸孫子的頭換取安全感。
也是為人父過來人的天岳明白時間的流速快慢跟年歲增長是呈正比的,孫子那些蠶絲般柔順的髮將在轉眼間變得堅毅如鋼絲,就像小說翻了頁可能十多年就過去,在他來不及察覺的瞬間孫子就會跟他平視甚至是俯視他了。
「為了熊寶及熊家的未來,該怎麼處理跟祂的因緣……」天岳毫無所覺他正將心裡想的事訴諸言語,雖然只是低喃,但已然為某種偽裝帶來了裂痕。
驀地,天岳伸出一半的手停在半空,就離熊寶的頭頂那麼十幾公分,接著定格了一秒,天岳那隻手便劇烈地抖動起來,一陣強烈麻痺感從指尖如蛇般順著手臂竄了上來,空無一物的手掌感受到了礦物的冰冷與重量,腦殼內傳來了吵雜的聲音,他頓時感到了眩暈猶如天地錯位,那些噪音讓他覺得像是置身在繁忙的馬路一樣,各種聲音繁雜而至從腦袋深處向外延伸再回傳入耳中,有汽車的聲音轟隆轟隆、巨大的喇叭聲伴隨著煞車的尖銳音頻、陌生小孩以扁平的嗓音喊著:「GOGOGO!」等等。
那些虛幻的雜音混著劇痛鑽入天靈蓋讓天岳幾乎要暈倒,熊章建國敏銳察覺到岳父的異狀,但他不動聲色。
……熊先生……因為肇事者已經……關於強制險的部分是兩百萬……請節哀……
腦中的雜音裡面還混入了二十八年前那個忘記姓什麼的保險專員所說的話語。
兩百萬,跑完所有法律流程,醫藥費跟辦喪事,零零總總的花費加加減減,到手的的確一分不差,就如他所求,正好兩百萬!
突然,阿狗睜大雙眼的染血臉龐幻象倒帶般從黑暗中上升再度出現在天岳面前。
紛亂混沌錯雜的思緒跟回憶猛地直接收束成一個點化成一根無形的針刺穿天岳的後腦,恐懼的他急忙閉上眼睛。
「熊先生,您還好嗎?」
「爸,怎麼了?」
「董事長…… 」
「阿公?」
眾人也開始發現天岳的不對勁,紛紛開口。
自尊讓天岳下意識想舉起另一隻手表示自己沒事,但他這才發覺無法控制自己的雙手,就跟那晚一樣,他的另一隻手也開始抖動起來,雖然心裡感到慌張,但天岳還是打算開口說自己沒事,他的自尊是僅有的支撐,結果他驚詫發現自己連聲音也發不出來,霎時視線也變得模糊狹窄,他的左上眼皮開始以不正常的速度高速跳著,黑暗中紅色的雙眼在視線角落忽隱忽現。
已經許久沒有感受過的戰慄與恐懼電流般順著每一條神經竄遍天岳的全身。
天岳就這樣半舉著一隻手開始在原地痙攣,起駕般整個人抖了起來。
由於熊天岳平時給人那股不容質疑的氣場與態度跟現在他的樣態差距甚大,在場的人都集體因為這超現實且略為扭曲的景象陷入空白的茫然,一個個的判斷力都失了準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全身發抖臉色發青的熊天岳眼前一黑,便整個人往餐桌的方向跌去,同時重重撞到了桌緣倒在地上,也因為這麼一撞,熊寶那塊一口都沒吃半融化的冰淇淋蛋糕就這麼啪噠砸在他頭上。
倒在地板,頭上頂著半融化冰冰淇淋蛋糕的熊天岳的金邊眼鏡在他倒地的同時順勢飛了出去,銳利的眼色已渙散茫然,就這麼翻著白眼一臉猙獰在地上抽搐著。
沒有人知道此時他的神智早被潛伏在夢境皺褶的事物拖入了海馬迴的漩渦之中。
啪啪啪啪,天岳抽動的腳尖踢著桌腳,發出了如離水之魚的拍打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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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一連串的事件使得熊寶無所適從。
但倒在地上的阿公看起來實在是太滑稽。
「啊,阿公在跟我玩啦,哈哈,好好笑。」他心想。
認為阿公在跟他玩的熊寶決定用新手機拍下他掌鏡的第一張阿公的照片,好好紀念這一刻。
熊寶按下螢幕上拍照的白圈圈,鏡頭以毫秒為單位自動對焦,並且偵測到光源不足於是開啟了閃光燈。
啪嚓一聲的同時白光閃爍,照亮在場每一個人的臉。
僵在原地反應不過來的眾人隨著那啪嚓聲及亮眼的白光,停滯的神識終於晃蕩了起來,一切鬆散的分子鍊立刻再度繃緊,所有該有的狀態終於開始作用。
美玲猛然站起身,她的椅子順勢往後倒,但椅子撞地的聲響立刻被她高昂的尖叫聲蓋過。
「啊……爸,爸,爸……」美玲帶著哭腔呼喊著,她繼續尖叫,因為她好怕自己笑出來。
妻子尖銳的聲音讓建國感到一陣複雜的厭惡,他走到岳父的身旁蹲了下來,見頭上頂了坨冰不斷抽搐的岳父他也不知該怎麼處理,他甚至有點想笑,不是有點,是非常,他也耗費了極大的意志力,用力到額頭都冒了冷汗才壓抑住那股想要發噱的慾望沒讓其餘人察覺,收識凝神冷靜下來後看著岳父的他心底第一個想法是電視上常看過的橋段;往癲癇發作的人嘴裡塞湯匙的情節,思及至此,他已經開始抬起頭找湯匙了。
倒是手上還拿著簽單的陳領班反應得快,他吩咐一個下屬立即叫救護車,並叫另一個用對講機請飯店休閒部有執照的救生員過來,同時還輕聲對建國說:「總經理,最好先不要動熊董比較好。」
十分鐘後救護車抵達,熊天岳在孫子八歲生日這一天中風了,半身癱瘓並且失語。他的雄心壯志及那些早已構思許久經心算計的佈局還有強盛堅毅快狠準的利齒也因此被封印在無法控制的肉體中崩塌、碎裂。在他肉體再度受到另一次摧殘前,其意識就被困在那夜夜盤據於他腦殼中蠕動著,有著亡妻與阿狗的黑色夢境裡周而復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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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公在我生日那天生病了,過了兩天才想起來我還沒吃到蛋糕。
今年的蛋糕跟去年一樣亮晶晶,看起來像一大塊石頭,其實我很不喜歡,我想吃的是短視頻裡面看到的那種,但阿公好像很喜歡那種金色的蛋糕,還一直跟我說是為了我訂做的。
不知道明年能不能吃到短視頻裡的那種蛋糕?
媽咪說阿公是中風,我上網查了什麼是中風,但是看不太懂,好像就是一種病,但臉真的會跟網路的照片一樣變歪歪的,阿公的臉就變成那樣,有點可怕。
阿公在醫院住了好久,身上插滿了管子,好多好多的人來看他,連舅舅都來了,舅舅就站在阿公的床邊都不說話。
生病後的阿公不只是臉,整個人也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他不能走路,只能坐在輪椅上,手一直抖,流著口水發出奇怪的聲音。
他好像忘記怎麼說話,我跟他說話,他只會咿咿咿啊啊這樣叫,也不再對我笑,每天都皺著眉頭,感覺一直在生氣,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生氣?
為什麼阿公會變成這樣?
我不喜歡這樣的阿公,我想要阿公趕快好起來變回原來那個我要什麼都說好,會帶我出去散步逛街買玩具或糖果給我吃的阿公。
阿公還會聽我說我想的故事,我喜歡畫畫,我畫了一個角色叫做庫瑪,是一隻黃色有著藍色斑點的小水熊,我的故事裡庫瑪跟他的朋友們小花枝及海馬妹還有守護靈魔法師水母雙胞胎在海底世界展開冒險,要對付章魚大魔王,阿公也會陪我編故事,他還把他愛吃的福州丸加到故事裡,好好笑。
但現在這個阿公卻只會發出咿咿啊啊的聲音,還亂尿尿跟大便,像小孩一樣包著尿布。
到底為什麼會這樣?
阿公出院時家裡來了一個叫阿尼的新女傭,是外國人,媽咪說她不是女傭是外勞,要負責照顧阿公,阿尼常常講電話或視訊,媽媽就會罵她說她很吵,但阿尼還是常常講電話,只是都變得很小聲。
阿妮好像有很多朋友,很多人跟她講電話,講講電話媽咪你不用罵她吧。我對媽咪說。
土話吵死了,外勞真的都很吵,又沒禮貌,害我一直頭痛。媽咪扶著額頭說。
但我覺得阿尼很有禮貌又溫柔,雖然她說土話我聽不懂,但她還是會說國語,而且她也很愛刷TOCK DING!
她說她有一個女兒,她有給我看她女兒的照片,黑黑的,跟阿尼長得很像,她說她女兒叫阿比,要用英文拼,她一邊寫一邊唸給我聽:
Abby,阿比。
阿尼說阿比現在住在天糖。
我不太知道天糖是哪裡,可能是阿尼她國家的家吧。
雖然阿尼常視訊,不知道為什麼她都不跟阿比視訊?
假日時阿尼推阿公去公園散步我也會一起去,也會幫忙推阿公,推輪椅看起來很簡單,其實有點難,而且阿公好重,好幾次我差點把阿公翻倒,哈哈哈,還好阿尼都在旁邊看,阿公才沒有跌倒,後來我也推得越來越好。
公園裡有很多跟阿尼一樣說土話的外勞,為什麼外勞都是女生,不知道有沒有男生的外勞?她們每個都會推著一個阿公或阿嬤,都是老老皺皺小小的,有一些還插著奇怪管子。
這麼多老人看起來有點可怕,我以後也會變那個樣子嗎?
外勞會圍成一圈聊天,她們的圈圈內就是老人圈圈,老人的圈圈都沒有人聊天,還是他們都不會說話了?跟阿公一樣?中風了還是人變老就不會說話?還會變成跟小孩子一樣要包尿布,變老好可憐。
老人的圈圈讓我想起之前下完雨後家裡庭院的草地長出來的圍成一圈的白色小香菇,我把那些香菇摘給媽咪看,她說野外的香菇都有毒,不能亂碰,叫我趕快丟掉,然後把我拉到浴室洗手,她真的很愛洗手。
我問媽咪阿公什麼時候會好,我說我不喜歡現在的阿公,我要以前的阿公。我想要阿公再站起來,不會說話也沒關係,只要陪我散步,買東西給我,聽我說小水熊的故事就好。
媽咪沒回答我的問題,她說我們只能多拜拜求神明保佑。
要拜拜啊……
我不太喜歡去三樓的神明廳,因為那裡總是暗暗的,明明有裝日光燈,可是日光燈亮了也沒有用,可能是因為沒有窗戶吧。
而且還特別冷,就是感覺很奇怪。
阿公生病前好像也不喜歡神明廳,我沒有看過他去三樓拜拜。
但是媽咪很喜歡拜拜,我也會陪媽咪拜拜。
神桌上兩邊的紅色燈泡也有點可怕,媽咪說那是公媽燈,公媽燈反而特別亮,整個神明廳都紅紅的。我問媽咪可不可以不要放公媽燈,她又生氣,說我對神明沒禮貌。
媽咪真的好愛生氣。
我還是比較喜歡爸比,爸比最愛我幫他按摩,按摩的時候他都會把我的衣服跟他的衣服脫光光,有時候還會拍視頻,按摩完爸比還會給我零用錢。
「這是我們的秘密喔,不能告訴別人。」爸比說。
神明廳的牆上掛著阿嬤的遺照,因為神明桌上的公媽燈讓她的眼睛看起來都紅紅的,我一直覺得照片裡阿嬤的眼珠會跟著我移動。
我沒看過真的阿嬤,媽咪只說阿嬤在她小時候出了車禍,走了。
不知道阿嬤是走去哪?
雖然我不太喜歡神明廳,但為了阿公能趕快好,現在每天上學前我都會去神明廳拜拜幫阿公拜託神明保佑,偶爾晚餐後媽咪在神明廳轉著那一大串念珠唸經時我也會陪她在旁邊玩手機或拍媽咪唸經的樣子,只是每次在神明廳拍照手機都會故障,拍出來的照片或視頻不是有奇怪的影子就是黑屏。
唸完經媽咪會擲筊,但每次都是笑筊,然後她就會嘆氣。
不知道媽咪問了神明什麼問題?
是不是問阿公什麼時候會好?
神明笑了應該就是快好了吧?
家裡拜的神明跟我在電視上或視頻裡看過的神明都不一樣,整個是像發霉的綠色,就是一塊有點人的形狀的石頭。
「無極神尊,請保佑我們熊家全家平安,萬事順利,神明保佑,阿彌陀佛。」拜拜完媽咪說一定要這樣說。
無極神尊,請保佑我們熊家全家平安,萬事順利,神明保佑,阿彌陀佛。請您保佑阿公趕快好起來。
我每天早上輸入門鎖密碼打開門進入神明廳拜拜時也學著媽咪這樣求無極神尊。
阿公送我的新手機讓同學們都嚇一跳,他們都很羨慕我,一直問我怎麼能那麼快拿到最新的機型,我說是阿公送我的。
大家都說好厲害,雖然我很喜歡被稱讚,但一想到阿公中風了,心裡還是會有點難過。
大頭看到我的新手機眼睛張得好大,嘻嘻,他應該沒有想到我會比他快拿到最新一代。大頭是我的朋友,可是他有時候太臭屁看了很不爽,他很愛說他的TOCK DING有三百粉絲,是個咖。
其實我也有上傳了三條短視頻到我的TOCK DING帳號上,但都只是套濾鏡的自拍配音樂,然後都沒人看,我只有五個追蹤,其中有一個還是阿尼。
第六節下課時大頭一邊玩著我的手機一邊問我的阿公怎麼樣了,我跟他說阿公中風了,不能走路也不能說話只能坐輪椅。
「不會走路只能坐輪椅啊……醫生有說什麼時候會好嗎?」
「不知道……」
「是喔。」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然後突然打開了我的TOCK DING,我來不及阻止,我有跟他說我想開始經營TOCK DING,但跟大頭比還是差太多,所以都沒告訴他我的帳號,我也沒追蹤他,但有時還是會偷看他上傳的視頻,真的有很多愛心,還有人留言。
「你幹什麼,不要看!」我伸手想搶回手機。
大頭閃很快,跑到壁報前開始看我的短視頻。
我想搶回手機,但他又比我高。
他一邊看,一邊推開我,然後開始笑我。
「這是在拍什麼啦?」
「這個音樂進太慢了啦!」
「靠,還有五個追蹤,不錯喔。」
我好不容易搶回手機,我覺得臉上很燙,很丟臉,我想打他,但我知道我打不過他。
大頭雙手叉腰笑著看我。
居然還敢笑?傻逼!
「要不要跟我合作拍一支短視頻?」
蛤?
「跟我合作我還可以幫你引流喔。」
「引流?」
「對啊,跟我合拍,變成視頻共同創作者,這樣我的粉絲也會去你那邊按愛心,還可能追蹤你,一鍵三連,只要漲粉,曝光度就會增加,就會有更多用戶看到你喔。」
大頭的話讓我變得沒有那麼生氣,他說的話還蠻吸引人的,感覺他真的懂很多。
「所以是我跟你一起拍視頻,你可以讓我粉絲變多?」
我是知道很多大V也會一起拍視頻。
「我不敢保證會變多,但我可以叫粉絲幫你按愛心。」
大頭的話讓我很心動。
「粉絲的累積要靠時間,也要靠好創作,還要隨時注意在辦什麼大挑戰,拍什麼會有流量最重要,你不要看我這樣,我也是花了很久才有三百粉的,我都有在研究,TOCK DINGER沒那麼簡單可以當,我目標三年級要破百萬追蹤。」
「我們要拍什麼?」我直接不理大頭的臭屁話。
大頭對我露出一個賊噁心的笑。
「我今天早上刷到一條內地的視頻,蠻好玩的,剛好要拍這個題材只有你有資源跟素材,我刷了一下,目前臺灣還沒人拍過,搶第一很重要,重要的是還可以治好你阿公。」
大頭一臉驕傲地說。
聽到可以治好阿公我是不相信,因為醫生都沒辦法治好,只是拍一條視頻就可以好怎麼可能,不可能,阿公說過我是聰明的孩子,跟其他小朋友不一樣,我自己也知道,看大頭拍的視頻就知道他只是個跟風屁孩……不可能!
不過反正阿公也不會好,重點還是要拍什麼,我真的很想要變成TOCK DINGER,我可以從大頭那邊先偷學,看他都拍什麼,我一定可以拍得比他好,可能還能更早比他破百萬。
「是什麼樣的視頻?」我問了大頭。
就在這時上課鈴聲響了起來,凱文老師立刻走進來,他一定跟之前一樣站在門後面偷等,等到鈴一響他就立馬走進教室,真是個怪咖。
這節是英文課,也是我最討厭的課。
我也很討厭國語課,我不懂為什麼要學繁體字,用簡體不是比較方便嗎?短視頻都是用簡體,我也比較會看簡體,問了老師,就說了什麼父母白養之類的,也沒說到底為什麼我們不跟中國一樣用簡體。
繁體筆劃超多超麻煩手超酸,簡體字那麼好,希望以後大家都能用簡體字。
上課了,快點坐好。凱文老師一邊拍手一邊說。
「等等我加你TD再傳給你看,babybear3939,對吧?」
大頭說完就跑回座位。
英文課很無聊,都是家教教過的內容。
我在課本上畫圈圈的時候抽屜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我偷偷拿出來看,我的TD追蹤人數多了一個,是大頭,他轉發了一條視頻,有三萬觀看跟五百多分享,我確定關靜音後點開視頻,沒想到一條短短的視頻我就反覆刷了十幾次,太讚了!YYDS!
原來大頭說的是真的。醫生都用錯方式了,
這樣治療才對啊。大人果然都很死腦筋。
一下課我立刻抓著大頭走出教室到一樓花圃,急著想跟他講拍視頻的事,我們討論了很多,我們很快就訂好拍這個視頻的整個計畫,明天又是禮拜六,剛剛好可以拍,我跟大頭約好時間地點,真的好期待,可以拍視頻還可以治療阿公,令人……迫……及……迫及不待?
第二天,散步的時間差不多快要到了,我叫阿尼不要太早走要等我,然後就先去神明廳拜拜。
輸入密碼推開神明廳的門後,我先把日光燈全部打開,今天神明廳感覺比平常暗,但桌上的紅燈卻更亮,整間都是紅的,我低著頭很怕看到阿嬤的遺照,墊起腳從桌上的罐子拿出三支香,點香時我發現香爐裡還有兩支燒完的香,媽咪每天拜拜完都會整理香爐,不知道怎麼留下這兩支,我舉起香,在心裡拜託無極神尊保佑今天一切順利,更重要的是阿公可以好,我雖然不知道中風這種病是什麼感覺,但最近我睡覺時也遇到過好幾次身體不能動,也叫不出聲的狀況,而且還一直做奇怪夢,夢到一個沒有左手的小女生哭喔哭,說要找爸爸,誰知道她爸是誰啦。
身體不能動真的很不舒服,所以我想阿公一定很痛苦,我希望阿公不要再痛苦了。
對,我希望阿公不要再痛苦了!
我把三支香插進兩根燒完的香旁邊。
喀拉–
咦……怎麼神像好像動了一下,我看向無極神尊,祂好像真的輕輕在動,我又看向公媽燈,是地震嗎?
好像不是,公媽燈沒有動。
我繼續看向無極神尊,然後……
那是什麼?
有東西在閃!
神尊的頭上有一個光芒在閃,明明是一個小小的光點,卻像彩虹一樣,有好多種顏色射了出來,好漂亮的光。我爬上鋪著紅布的神明桌,靠近無極神尊想看清楚是什麼在發光。
那是一根小小的像是水晶的透明的角,奇怪……神尊之前是有長角的嗎?
我想不起來。
我靠近那支角,透明的角裡面有小小的東西在動,太小了看不清楚是什麼,光芒也是從那些東西裡發出來的,就像顯微鏡下的微生物,我越靠近光越強,彩色的光好漂亮,神明廳變得超亮,公媽燈的紅光好像也消失了一樣。
哇,我真的從來沒看過這麼漂亮的光,還會轉圈圈,好多好多圈圈,太奇妙了,我伸出手想摸看看那個發光的角,就在我的手指快碰到角時,旁邊傳來奇怪的聲音嚇我一跳,聽起來像貓在叫,哇嗚哇嗚哇嗚這樣的聲音,有貓咪跑進來嗎?
然後又「碰」地好大一聲害我又被嚇一跳,心臟噗通噗通跳好快,我轉過頭去,阿嬤的遺照從牆上掉了下來了,就在我看著掉在地上的遺照時,手指不小心碰到了透明的角的尖尖,才碰一下就受傷了。
「好痛!」
我的手指流血了,小小的洞卻流出好大滴的血,好幾滴血還滴到了無極神尊的頭上。
這個時候神明廳突然暗下來,恢復成原來的樣子,紅色的光照在無極神尊的臉上,祂額頭的角和那些好漂亮的光立馬都不見了。
剛剛發生什麼事?
是做夢嗎?
我的血從無極神尊的頭頂上慢慢流了下來,無極神尊的臉怎麼會……
好恐怖!好恐怖!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覺得好可怕,背後涼涼的,心臟噗通噗通跳得更快了,手臂起了雞母皮,剛剛到底發生什麼事?
我聽到不知從哪裡傳來悉悉簌簌的聲音,有東西在爬,是剛剛那隻在叫的貓嗎?
但是不對啊,貓是跑不進來的,神明廳沒有窗戶,開門也要按密碼,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在悉悉簌簌。
不對勁兒!
我趕快爬下神明桌,還不小心踢到桌上的筊,筊掉到地上,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我又起了雞母皮,是一個聖筊。我趕快把筊重新擺回桌上。
我只想趕快離開神明廳,結果走一下就踢到東西。
啊!是掉下來的阿嬤遺照,遺照背朝上倒在地上,相框的背後貼著一張不知寫了什麼畫著奇怪圖案的長方形黃紙,神明廳的門的裡面也有貼一張一樣的紙,我想把阿嬤掛回去,可是太高我沒辦法掛回去,那我想說至少把阿嬤翻回正面擺好,但我又很怕翻過來遺照裡的阿嬤的眼睛會看我,所以就直接離開神明廳,不管了。
我下了樓阿尼正好準備出門,阿公也穿好薄外套。
出發時我傳賴問大頭到集合地點了沒?
他秒回:已經到了。
傳訊息時剛剛被刺到的傷口又滴了幾滴血。
我跟阿尼還有阿公照著平常的散步路線走到公園,遠遠就看到溜滑梯旁邊的大頭朝著我揮手。
「少爺的朋友嗎?」阿尼問。
我其實比較想要阿尼叫我熊寶,但媽咪規定她一定要跟其他人都叫我少爺,媽咪說什麼爬到頭上就不好管了,講得好像阿尼是猴子。
我點點頭,對阿尼說我跟朋友在那邊玩,阿尼對我笑了笑,我就跑過去找大頭。
「準備好了嗎?我覺得這一部一定會火。」大頭興奮地說。
我點點頭,回頭看阿尼他們,那些外勞跟阿公阿嬤開始慢慢圍成圈圈。
大頭跟我再次確認那條視頻的拍法,角度啊、配樂啊、還有一定要配上笑聲的音效才好笑。大頭要用我的手機拍,因為我的鏡頭是最新的,大頭拿著我的手機開相機轉來轉去,他說這叫「取景」。
等到阿尼跟其他外勞聊天聊到最開心,一起開始吃她們那些聞起來味道奇怪但聞久了蠻上頭的食物後我就跟大頭打了暗號,表示行動開始。
我跟大頭走向阿尼。
「我想推阿公去晃晃。」我說。
阿尼回說要注意安全喔就繼續聊天吃東西。
第一步成功,我跟大頭都開心的笑了。
我們推著阿公走出公園,開始往十字路口走去。
移動時又刷一次那條十五秒的短視頻複習。
視頻內容就是一個人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朋友到馬路邊,然後用力把輪椅往馬路上推,結果有台車子快速開過來,輪椅上的人被車子嚇到整個跳起來跑走,車子也緊急煞車,駕駛下了車一臉矇逼,再配上大笑的音效,超好笑。
我們還刷到一條回覆,說這是「刺激療法」,我查了一下,真的有這個療法,TD比課本還有用。
「這樣我們拍的視頻要叫什麼?」我問。
「我推的阿公。」大頭說。
「我推……那不是最近很紅的動畫嗎?」
「對啊,下對關鍵字,然後看流行趨勢蹭一下是增加曝光度的秘訣之一喔,Hashtag一定要看使用數五千以上然後兩萬以下的,我爸有讓我上莎莎莉艾的線上網紅課。」
莎莎莉艾是個超厲害的百萬網紅耶,難怪大頭懂那麼多,等治好阿公我也要叫阿公讓我去上這個課,我也想趕快當上百萬網紅。
我們走到十字路口,車子還蠻多的,我擺好姿勢,看著對面的紅綠燈,小綠人正在走,倒計時還有四十四秒,然後大頭開始取景,看哪個角度拍比較好。我有點緊張,我覺得經過這次我要不一樣了,我治好了阿公,爸比媽咪一定會稱讚我,還正式開始製作短視頻,好開心。
「等等我喊ㄟ柯遜,你就用力把阿公推出去喔!」大頭說。
我比了一個讚。
倒數二十秒。
我在阿公的耳邊說:「阿公,不用擔心,我馬上就會治好你。」
阿公先是一樣又伊伊啊啊不知道在叫什麼,但是……
他突然說話了,他說:
「老陳,什麼事?」
我嚇了一跳,阿公說話了,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阿公說話了!
「準備喔。」大頭過來拍了拍我肩膀。
「少爺……少爺……不要跑太遠。」阿尼走出了公園,對我喊著並走過來,可惡,關鍵時刻,希望她不要來搗亂,我又看向小綠人,還有四秒,而且對面剛好有一輛卡車停在斑馬線後面,這麼大台一定更刺激更有用!
倒計時兩秒。
小綠人停止走路,小紅人出現,卡車開始前進。
「ㄟ柯遜!」大頭喊。
我看準時機,卡車衝過來時我用力將阿公的輪椅推了出去。
GOGOGO!我聽到大頭喊著。
然後又聽到阿尼發出尖叫。
煞車聲跟喇叭聲好大聲。
碰!
結果跟我想的不一樣,阿公並沒有因為被嚇到而站起來,還被被車輪壓住。
然後,有什麼東西從阿公的身體裡………那是什麼啊?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M4v6ABp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