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難以逃避,總有一天需要剖開自我面對它,要麼是現在,要麼是躲過了現在的以後。
國二之後的L和吳憶式,從此分別。他們再無見過面,也沒有任何交集。吳憶式升入高中,上了大學,步入望不見邊際與方向的社會開始工作,緩慢紮實的步調,像是一個螺絲,以穩定的速度深入螺孔,漸漸成為日常生活所期望的,平庸的穩固的一分子。
彷彿他擺脫了過往。
吳憶式曾問過父母關於L的事,但是他們說在國中以前並沒見過L,一直以為L是吳憶式在國中時才認識的朋友。L大霧一樣的身分,總在夜裡的沉思中不斷鬆動他對記憶的信賴,他有時覺得L是真實存在的,有時又覺得從未見過L。他是誰?他的目的是什麼?一些猜想佔據他的腦袋,或許L真是那個對人類進行試探的神,從國中那場葬禮上的相遇開始,便在試探著自己。
那這試探將持續到什麼時候呢?過往的記憶還在不斷擾動他每一個翻身起伏的夜晚。這段久遠的回憶並未隨時間而變得輕盈,流水的人與事件並未洗去它原有的粗糲與冷峻,它在吳憶式的心頭很久了,無論何時小心地窺探,都是這般毫不掩飾的沉重。
彷彿在等待著哪天的到來。
十二年後的某一天,吳憶式剛從餐廳走出,便在燈紅酒綠的人群大街上,看見了逆行而來的黑色的L。L變得瘦削,變得更高。他走了上來,說出十二年後乾啞的第一句話:「你好嗎?吳憶式。很久不見了。」
吳憶式震驚,自己竟然會在躲避了那麼久,本以為此生不再有機會面對的時候,再遇見當年的L,那個帶著所有記憶與想像的L真的來到吳憶式面前,彷彿他從未變過,剛從那場殘忍的事件裡走出。
他看著L,像在看著一段滿是傷害與死亡的歷史。
L沒等吳憶式回話,也沒給予解釋,只是倉促地告訴了吳憶式說:「我馬上就要死了,是癌症,轉移到肝臟了,很快。就算是最後的請求吧,幫我搬運屍體,出席我的葬禮,好嗎?」
吳憶式說:「等等,癌症?什麼時候?」
L說:「沒太多時間了,之後會有人打電話給你的。你可以選擇接受,也可以選擇不接受,我尊重你,就像我尊重當初的你一樣。」
吳憶式說:「我不知道做不做得到搬你的屍體,這有點太離奇了,也許我們該找個專門處理的機構……」
L說:「吳憶式,我希望是你來搬我的屍體,我把選擇權交給你,剩下的,就由你決定了。」
L轉頭就走,拖拽著延遲的右腳,帶上滿身的謎與預言的啟示離開吳憶式,渾身散逸出的堅定的冷,使吳憶式忘了追上前去探問更多。
這天回家,吳憶式的父親說,想找吳憶式以前國中用的羽球拍出來,最近剛好想跟同事出去打球,結果到處都找不到,翻遍了所有抽屜和櫃子也不見蹤跡,覺得可能消失了,畢竟也多年沒用了。「我打算下週去買一支新的。」父親補充道。
一週之後,吳憶式的電話在半夜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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