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經過了熱鬧街市後,轉進了僻靜的巷弄,停在一處不起眼的小屋前。
「師哥,為什麼我們要來這呢?」莫言深拿下了頭上的帷帽,有些不解地問:「其實昨天舖子裡也有幾件不錯的,我看價格也實惠,何必一定要挑最好的繡娘訂製?這價格貴了可不只一點而已!」
看著莫言深臉上滿是不捨的樣子,莫言辭笑著摸了摸阿深的頭,帶些寵溺地說:「既然你已恢復女兒身,替你買身漂亮衣裳,給你當及笄禮,豈不正合適?」說完,便往屋裡走去。
推開院門,前院的許多架子正在曬著各色的布料,看著令人眼花撩亂,再往裡走,一間頗寬敞的廳堂除了中間擺放的一桌三椅外,四周牆上都掛著許多款式風格皆各有特色的衫裙,這一瞬就讓莫言深迷了眼,兀自地開始瀏覽了起來,全然忘了剛剛還在說這裡衣裙太貴的話…
正當兩人還沉迷於牆上那些衣衫時,廳堂後走進了個婦人,年歲約莫五十左右,看著不大起眼,身上穿著樸素簡單,卻襯得婦人的氣質出塵,談吐間也溫婉大方:「兩位是要來訂做衣裳的嗎?」臉上帶著輕淺的微笑,語調輕柔,讓人心生好感,不自覺地也放輕了自身的動作。
莫言辭首先聞聲轉頭瞧見婦人,走上前回答:「聽聞夫人的繡工一絕,特與舍妹前來,想訂製及笄需要的衣裙,只是才一走進,便被廳裡的展示給驚豔不已,竟差點忘了來時目的…」
這時莫言深也回過了神,轉頭看向婦人:「夫人,這些衣裳都是您親手做的嗎?真的好美喔!」話裡全都是敬佩之意,看著夫人的眼神透著仰慕的光芒,竟讓被看之人一時語塞,短暫失神了下。
「這、這位便是令妹嗎?今年及笄要辦置衣裙是嗎?我、我沒想到令妹如此嬌俏可人,一時恍神,請別見怪…」說話間,婦人有些不好意思,卻更將眼神放在莫言深面上:「敢問令妹如何稱呼?家中長輩怎未同行?兩位可是城裡人?」
當婦人說完,突然發現自己的問話確實突兀時,隨即轉移視線,看向莫言辭:「抱歉,我,我只是隨意問問罷了,如不方便回答也無坊,我只是看著令妹有幾分親切,所以多關心一些…」
莫言深笑著走上前,打破了有些尷尬的氣氛:「這位是我師哥,我是莫言深,叫我阿深就行了。我們,沒有父母,從小是師父撫養我們長大。我們來自默蕪島,為了遊山玩水來的,剛好路過此城,因著我的生辰快到,師哥才想在此替我辦個及笄禮,又恰巧聽聞夫人手藝之巧,所以前來叨擾…」
婦人靜靜地看著莫言深侃侃而談,眼中帶著絲絲不明的情緒,似是懷念:「好像,真的好像…」像是知道自己又失了態,婦人趕緊解釋道:「我其實搬來這不過三個月,身上就只有這手藝能賺點錢,都是街坊不嫌棄,讓我有口飯吃。我姓梁,你們可以喚我梁姨。」接著喃喃地道:「那孩子,如今,也該是這般大了…」就像是說了不該說的話,梁姨突然住了嘴,笑著說:「不提這些事了,我和阿深姑娘有緣,後院有幾件我的私藏,平日不輕易展示的,想進來一瞧嗎?」
莫言深聽見裡頭還有更漂亮的衣裳,立刻小聲地歡呼起來:「我要看,我要看!梁姨快帶我去…」
看著眼前兩人往後堂走去,莫言辭若有所思地看著梁姨的背影,慢慢地跟上去。
後院同前院一樣,放著許多竹架正在晾曬不同顏色的布,不過這裡的布並非像前院是單一顏色,而是漸層色與不同色系交疊,深淺不一,看起來更夢幻些。
後院有東西兩間廂房,梁姨領著莫言深往東廂房走去,莫言辭稍稍落後了些,正隨處觀望著四周環境,並不急著進房。
不久後從房裡傳來莫言深的驚呼,莫言辭以飛快地速度衝了進去,護住了阿深:「怎麼了?」
莫言深一手拉住師哥的衣袖,一手指著前方:「師哥,你快看,那些衣裳!」話都還沒說完,就往前走:「好可愛的小衣裳,還有這些,好美!沒想到連嫁衣都有,梁姨你的衣裙真是美得令人咋舌!」
雖然是對著梁姨在說話,但是莫言深的眼睛卻無法從眼前的衣裙挪開,手裡正輕撫著一件以白色為底,深淺紫色為輔,還帶著些許澄黃的花鳥繡圖的衣裙:「這顏色,好美,我昨日在坊間沒見過這顏色,真的好美……」
梁姨笑著解說:「這件是百花曳地裙,上面繡著近百朵紫色的花,綴以幾隻小黃雀,阿深姑娘的眼光真好,這件是我近日才繡好的,還未曾展示過,這紫色可是少有的顏色,不是我誇口,目前也就我這裡有而已。」
莫言辭進了東廂房,眼前的衣物不少,掛的全是衣裙,尺寸從一歲嬰孩到成年女子的都有,每件的用料與針黹,以及圖案的設計都能看得出較前院那些更加用心,看起來不像是要出售的,反而更偏向是,收藏…
莫言辭有些疑惑地看著梁姨問道:「這些衣裳…看起來不像是對外販售的。或者,是在下想多了?」
梁姨聽到莫言辭開口後,似是有些驚訝,然後輕笑一聲慢慢地說:「沒錯,這些衣裙都是為我女兒縫製的。」眼神帶著些許哀傷繼續道:「早年家道中落,在一場意外中我早產了,孩子在一出生就…後來我離開了夫家,獨自生活至今。那孩子,始終是我心裡的一道遺憾,我只會做衣裙,便每年都為那無緣的孩子設計一套作為紀念,算著時日,如果那孩子還在,也與阿深姑娘一樣及笄,是個大姑娘了!」
莫言深聽了很是動容,卻也默默地放下手裡的衣裙:「原來這些衣裙背後有如此深的涵意,這樣我們也不好奪人所愛。今日能一飽眼福也算是我們賺了,要不,我們再到前院看看吧…」
梁姨拿起莫言深放下的那件衣裙:「阿深姑娘,你願意試試看這件衣裙嗎?我,我一直都想看到我女兒穿上我做的衣裙,雖然,雖然這個念想根本無法…但是,今天遇見你,就當,就當老天給我一個圓夢的機會,我也就心滿意足了…」那聲音已經哽咽,只是勉強地將話說完,兩行清淚悄悄地滑落臉頰,梁姨將手中的衣裙塞給阿深後,立即轉頭拭淚,只留下一個微微顫抖的背影。
莫言深看著手中的衣裙,又看向師哥,似是有些不知所措,只見莫言辭稍微考慮了一下後,便向莫言深輕輕地點點頭,這讓阿深放下心的走向梁姨:「梁姨,我真的可以試嗎?」
梁姨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轉過身笑著說:「當然可以,旁邊有間耳房,你就去那換吧!」除去眼角還有些微紅,現下已經看不出什麼異常了。
莫言辭趁著阿深換衣裳的空檔,和梁姨閒聊幾句:「梁姨,敢問舍妹究竟與誰如此相像,讓梁姨你勾起傷心往事呢?」
梁姨看著莫言深進去的那間耳房,壓下心中的激動:「阿深姑娘的眉眼,還有五官,都與我夫君有幾分相似,而且說不上來的感覺,我第一眼見著阿深姑娘,我還以為是我女兒回來了,嗚,抱歉…」邊說邊抬起手用衣袖壓了壓眼角:「我當繡娘,為無數的姑娘做衣裳,其實也是想彌補失去女兒的痛,我不斷地幻想著這些衣裳穿在我女兒身上,那會是怎樣的情景…」停頓片刻,帶著些鼻音又道:「雖然我們這才初見,我竟會如此失態,讓莫公子見笑了。我從來沒這樣過,只是剛好令妹,的確與眾不同…」
耳房的門被推開,一抹被紫色環繞的白色身影緩緩出現,宛如雲中仙子踏著紫花簇擁而來,阿深眨著帶點稚氣的大眼睛,嬌嫩的唇瓣正洋溢著俏皮的笑意,更像是個誤入凡間的淘氣小仙!
正在交談、站在門外的兩人都看得目不轉睛,誰都沒有開口,彷若被人奪去聲音,忘了如何說話。
莫言深見兩人都不說話,有點遲疑地問:「怎麼了?是不好看嗎?還是不適合我?」帶著些許不確定地原地轉了一圈,看著身上的衣裙是否哪裡不妥貼。
這一轉圈,衣裙上的花朵和小黃雀似是活躍起來,鼻息間猶如飄過陣陣花香,耳畔恰似傳來鳥兒振翅聲響還有清脆的啁啾聲…
梁姨假裝不經意抬手偷偷抹了眼淚,然後開心地笑著說:「不,不,阿深姑娘穿著真好看,真是好看啊!」說完還仔仔細細地打量著莫言深:「有沒有哪裡不合身的,讓我替你改一改…」
這話一出,莫言辭有些驚喜地問:「梁姨,你的意思是,考慮將此割愛讓予舍妹嗎?」
莫言頓了一下,隨即跟著狂喜地道:「師哥,真的嗎?真的嗎!梁姨,這件衣裙真的好美,我都捨不得換下來了!」
梁姨邊檢查著衣裙邊回道:「不,這件衣裙我不打算賣。」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接著繼續說:「除非,你們能答應我一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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