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插曲過去後,五人以步行的方式來到瓶水鎮時,已經是黃昏的狀態,傍晚的風徐徐吹來,吹的河面蕩出一圈圈漣漪。
熱鬧的街道上,晚音發現到有從未看過的點心,原想拜託明輝買給她,卻被人給無視了,直接走進一家客棧。
行動的錢包不理人,晚音像河豚一樣鼓起的臉來,小聲呢喃一句「小氣」的氣話,心情極差要進入客棧時,蒼月晴倒是去攤販面前買兩份點心給她和邵華。
見狀,晚音與邵華緊張的想退回,認為不該花都是窮人的錢,兩人急著拿出很扁的錢袋想還錢,蒼月晴是搖了搖說不用了,當作是護送的謝禮。
這一份微不足道的謝禮,瞬間提升了晚音和邵華的好感度,決定再到奉天城前,一定不會讓蒼月晴受到任何一絲傷害。
三人一起進到客棧後,明輝早就把寒夜辰放在客房的床榻上休息,他走下樓梯將兩人房的鑰匙遞給蒼月晴,隨後,就就匆忙去準備明天要上路的物資。
不想讓忙碌打理一切的明輝擔心,邵華叮嚀著晚音在洗完澡用膳過後就要乖乖上床睡覺,不要又偷跑出去吃消夜。
自知明輝的辛苦,晚音也不想造人別人的困擾,她點頭答應邵華的要求,伸手就是抓著蒼月晴去浴池洗澡去。
等到蒼月晴回神過來,外頭的景色變成了黑夜,她看著沒有烏雲的夜空,心情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月晴,我先睡了,晚安。」熬了足足一天都沒有睡眠,晚音打了一個哈欠,人也直接倒頭就睡。
看著晚音安詳的睡顏,蒼月晴關上了窗戶,來到另一張床躺了上去,她拿起一旁的被子蓋著,緩緩地閉上了眼。
這一夜,蒼月晴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白天的她出現在池塘邊,附近的柳樹上傳來鳥兒歡快的叫聲,幾朵紅粉色的荷花和翠綠的荷葉交相輝映在水面上。
自己身穿著淡紫色繡梅花上衣,月白色的百褶長裙,頭髮一絲不茍,梳了一個流雲髻,髮飾簡單大方而不失昂貴。
水面上的倒影呈現著膚色白皙的她,一舉手一投足盡顯端莊溫婉,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是一個大家閨秀。
蒼月晴望著水面上的自己是一副貴族千金的模樣,她拿起腳邊的石子丟了下去,心想若是再溺死一次,所有的煩惱是不是就能消失了。
有了自殺的念頭,蒼月晴起身要走向池塘的中心,身後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跳下去,只是結束這一世的苦難,並沒有真正解決任何的事情。」
回過頭,那人是表情淡然的站在那裡,就有一股無可匹敵的王者之氣,但眸子的氣質給人一種溫柔和神祕感,使人不覺得他是壞人。
「你是誰?」蒼月晴輕聲地問著,眼神有著對陌生人的戒備。
「白澤,語善堂的成員,也是給予柳芙芙第二生命的人。」銀髮男子臉上面無表情,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宛若一座移動冰山。
聽到熟悉的名字,蒼月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她望著白擇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彷彿是從畫中走出來的謫仙,「芙芙說過的仙人是你!?」
「我不是仙人。」白澤平淡的回應一聲,轉身就是到其中一棵樹木面前,他一個抬手覆在樹的表面,周遭的景色從荷花池塘變成了室內。
屋內的家具都充斥著奢華的氣息,使人無法想像這只是個接待室,而不是誰的房間。蒼月晴以為是產生幻覺了,她伸手揉了揉雙眸,發現景色還是一樣,確定是被帶來白澤的地盤。
「請坐。」白澤做出了邀請的手勢,前方的桌子則是準備好茶與點心。
不曉得對方要說什麼事情,還大費周章移動到這間奢華的接待室,蒼月晴帶著不安心情坐了下來,「嗯……你來找我做什麼?」
「不好奇妳失蹤的弟弟去哪裡嗎?」白澤端起茶盞看著杯中的倒影,聲音仍是沒有任何的起伏。
「有話直說吧,我不喜歡拐彎抹角的談話。」蒼月晴皺起了眉頭,心底卻是很驚訝從別人口中聽到失蹤許久的弟弟下落。
其實蒼月晴是還有大哥和弟弟的,並不是獨生女。她也依稀記得大哥是從馬匹上摔落死的,弟弟則是在一次出遊中走丟,當時可是讓父母親傷心到曾經吃不下飯。
「在我收走柳芙芙的屍體後,寒夜辰就將他給殺了,並替代成柳芙芙的屍體分屍了。」白澤抿了一口茶,說的很簡單明白,至於分屍的過程倒是沒有說出口。
從未想到的答案,蒼月晴驚愕到說不話來,只知道寒夜辰殺了柳芙芙,從未想過自己的弟弟就在身邊,她卻沒有察覺到。
怪不得,柳芙芙說被分屍的人不是她,原來是早就被人給替換了。蒼月晴臉上露出難受的神色,心臟像是被利劍刺穿一樣,她期待著失蹤的弟弟還活著,結果迎來是死亡的消息。
「十年前,你們家的人都以為是走丟了。事實上,他是被人販子賣去當小倌。寒夜辰在某次抓逃掉的奴隸時,意外在青樓看到妳弟,便是買了下來並眷養起來。」白澤聲音平淡的訴說著,眼中沒有對這人的遭遇有任何的感傷。
以弟弟那種不服輸的性格,絕對不可能乖乖小倌,一定會設法想逃出去,蒼月晴光是想像弟弟被逼迫接客的樣子,眼裡又緩緩聚起了淚光。
一個將軍府出生的孩子,從小的教育就是寧願死也不能受到敵人的屈辱,偏偏是被賣去當小倌,就連普通男性也無法忍受。蒼月晴不敢想像弟弟是怎麼放下自尊心活過來的,她抿了抿唇,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地問著:「夜辰為何要這麼做?」
「因為妳弟長得像妳。寒夜辰就想拿他當作替身,並趁著妳坐馬車回來的路上,故意用炸藥引發一次山崩意外,打算讓所有人都以為蒼家的大小姐死亡。」白澤兩手交握放在桌面上,面無表情的樣子,完全看不出他的想法,「可惜,計畫出了差錯,柳芙芙的出現打亂了一切,妳才沒有在那次山崩中死去。」
提到山崩事件,就是她母親去世的那天。蒼月晴以為那是場意外,卻沒有料到那是人為安排的。她記得馬匹受到碎石掉落的驚嚇,開始不受馬夫控制亂衝,結果就滑落了山底翻覆,等到自己有意識醒來時,就看到柳芙芙正努力從馬車救出母親的身影。
可惜,柳芙芙的救援是沒用的。在馬車墜毀後,她的母親早就沒了生命氣息,自己是意外拋出車外,才沒有被馬車重壓死去。蒼月晴回想起所有的一切都是寒夜辰安排的,覺得對方在她眼前所釋出的溫柔,該不會都是裝出來的吧?
「先是殺了柳芙芙,又將我失蹤的弟弟給藏起來,他就這麼想要讓我變成一個人嗎?」蒼月晴不懂寒夜辰為何非要她不可,竟然連她的家人都殺,這已經不是正常人會有的想法,而是瘋子了!
「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這個世間最不能預料的便是人心。」白澤眼中帶著明顯的關懷之意,但他不是想改變蒼月晴的命運,而是替柳芙芙做了最後的遺願,「就算妳打算結束這一世,這些因果便會跟著輪迴到下一世。」
因果論的說法,蒼月晴沉默不語的低下了頭,蒼家就是因為先祖們背叛君墨影,才導致後代都不得善終。如果她為了報仇殺掉寒夜辰,這一世的「因」不但沒有解決,還會跟著她跑到下一世成為新的「果」,那樣豈不是更糟糕。
是要放下仇恨還是復仇,成了蒼月晴心中的難題,她在心中猶豫掙扎過後,認為離開寒夜辰才是最佳的選擇。畢竟,時間會沖淡一個人的感情,記憶也會漸漸的模糊起來,直到想不起來。
「這是妳的選擇,我不會加以干涉的。」像是看出蒼月晴的想法,白澤以旁觀者的角度看待,並不打算提出任何的建議。
「對了,芙芙她進入轉世了嗎?我希望她下一世不要再受苦了。」蒼月晴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眼中滿是憂愁的神色。
「跟語善堂許願的人,靈魂並不會再世為人,有可能變成一株草,一棵樹,又或是陷入永眠不再出現。」白澤再次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認為這是許願的代價,也是柳芙芙為一個所愛之人所付出的一切。
當第二次見到柳芙芙的時候,整個人是正處於恍神的狀態,白澤望著她那雙渴望見到某人的眼神,就明白心中還有別的遺願未了。
許願者重複向同一人許願,被剝奪的代價會不相同,柳芙芙知道蒼月晴的劫難尚未結束,便厚著臉皮又拜託白澤另一件事情。
傾聽許願者的願望並實現,接著就是奪取代價的做法,一直是語善堂的行事風格。白澤答應柳芙芙最後的請求,並告知會奪走她關於對蒼月晴的所有記憶時,她是果斷選擇了靈魂湮滅,也要保住這份重要的記憶。
雖說靈魂的去向不是他掌控的,但首次聽到有許願者選擇靈魂的死亡,白澤心想柳芙芙是不想忘記蒼月晴的事情,想要帶著僅存美好永遠入睡吧。
「芙芙為我做了這些多,我卻什麼都沒有回報。」蒼月晴衣袖底下的雙手握起了拳,眼中泛著淚光,卻是忍住沒有留下。
在她失去母親和父親的時候,她是封閉心靈窩在房間裡不肯出門,而柳芙芙不但沒有因為她的驅趕怒罵有任何的生氣,反而是帶著她走出了傷痛。蒼月晴想到若不是柳芙芙天天來找她說話,還帶各種不同的糕點過來安慰,自己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
一想到往後世上再也不會有柳芙芙這個人,蒼月晴垂下了眼簾,痛恨著自己能做的事情除了逃跑和哭泣外,什麼都挽回不了。
「不要尋死,活著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這是柳芙芙最後給妳的遺言,我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的。」白澤站起身,抬手打開接待室的大門,準備要送蒼月晴回去了。
門的另一邊並不是想像中的花園景色,而是正躺在床上睡著的蒼月晴,白澤會進入她的夢中,就是不想受外界干擾罷了。
或許是聽到柳芙芙死前的遺言還在關心著自己,而不是關心死後會去哪裡,蒼月晴一掌拍在臉上,她不能再繼續消極下去,必須重新振作起來。
「謝謝你還跑這一趟。我不會再有尋死的念頭了。」蒼月晴從椅子上起身,臉上再也沒有憂愁或悲傷,而是有了活下去的想法。
走出接待室的大門,蒼月晴的意識瞬間從現實中驚醒,她轉頭看向晚音睡到說著夢話,自己對於夢中所發生的事情不記得了,但心情上卻是有種舒暢感。
清晨的陽光微微撒在窗台上,照著花瓶內盛開的杜鵑花,溫暖又真實,金絲香爐裡的香片釋放出安寧的香氣,蒼月晴坐起身靠在牆面上,淺淺的吐了一口氣,有時候連她也分不清到底什麼是夢,什麼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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