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幹線上,水月仍在思考該如何取勝。她腦中盤算了無數個可能的軌跡,但每個都不可避免地走向敗亡。對方是危險到讓紫地計畫無所遁形、且拒絕水月營救的強敵。雖然水月將紫大部分的力量封印住了,但紫她作為一個活了數千年的大妖怪,非常清楚自己有多少斤兩。
水月可以解放紫完整的力量,紫是明白這點的。是什麼樣的對手讓紫這樣的妖怪身陷絕望?說到底,紫在水月去靈界之時那一連串匪夷所思的行為,又意味著什麼?對方又知道了些什麼?
「輪到您了,大小姐。」艾蕾莎手裡握著兩張紙牌,繃緊臉蛋,努力不對任何一張牌做出顯眼的反應。
薇洛琳的指尖輕輕搭在艾蕾莎左方的紙牌上。
「是這張嗎?」薇洛琳神秘地問道。
「不、不知道。」艾蕾莎裝作鎮靜的樣子。
「那麼,」薇洛琳將指尖移到另一張紙牌上,「是這張嗎?」
「這個我也不知道。」艾蕾莎避開薇洛琳尖銳的視線,向上望去。
薇洛琳嘻嘻一笑,將手中的紙牌抽起。紙牌正好與維洛琳手中的紙牌形成一對,結束了這場抽鬼牌大戰。
「哇——!我怎麼樣都贏不了大小姐!」艾蕾莎背對著堅硬的椅座假哭。
「呵呵呵,你只要說謊,就會習慣向上看。」薇洛琳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一個筆記本,在上面寫了些什麼,「這樣就是兩千零六十六勝比一了。」
水月沉默地看著兩人。她們難道沒有危機感嗎?
艾蕾莎不情願地把紙牌收起來,然後從她背後的背包拿出幾個裝炸豬排三明治、唐揚雞、飯糰、玉子燒等各種食物的透明盒子。儘管水月完全沒有胃口,但光看那精緻的擺盤還是嚥了口口水。
艾蕾莎掀開蓋子,蒸騰的熱氣隨著香味一起飄出,讓水月的肚子禁不住一叫。她暗暗咒罵自己不爭氣的杜子,為什麼不餓還要咕咕作響?
「深宮小姐,如果您不嫌棄的話……」艾蕾莎將裝著唐揚雞的盒子端到水月面前。這偏偏是水月最愛的食物。
「啊……嗯。謝謝。那我就不客氣了。」水月伸手取了一塊唐揚雞放入口中,香醇的肉汁頓時在她嘴裡迸放開來,彷彿在她嘴裡舉行著鮮美的雞肉慶典。配合著酥脆的外皮和微微辛辣的調味,讓水月忍不住再拿一塊。
艾蕾莎拿出一個鋁製水壺,替水月倒上了一杯味噌湯。水月淺嚐一口,柴魚的鮮味輕浮在濃厚的味噌上,連海帶芽獨特的腥味都被馴服得服服貼貼。
「如果紫的廚藝有你的十分之一就好了。」水月嘆道。
「誒嘿嘿,合您的胃口就好。這也是我唯一的長處了。」艾蕾莎臉上露出溫暖的笑容。
坐在水月對面的薇洛琳口中咀嚼著三明治,手裡也端著一個杯裝的味噌湯,表情看起來相當享受。
「吸血鬼也會吃人類的食物嗎?」水月忍不住問道。
「啊啦,當然是不用的。我們唯一的食物是人類的血液。」薇洛琳優雅地啜了一口湯。
「那為什麼還……?」
「我們嚐不出人類食物的味道。在我嘴裡,味噌湯與熱水無異。」薇洛琳微微笑道,彷彿在說一件舉無輕重的事。「只是,我們偶爾也需要緬懷活著的感覺。」
水月默默頷首,沒有多說些什麼。身為吸血鬼似乎也有難以訴說的苦衷。
「你們不怕陽光嗎?」看薇洛琳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水月繼續追問。
「與真祖的血緣愈接近,愈不會害怕那些傳說中的事物。陽光、聖水、大蒜……不過十字架仍然是強而有效的。我們本質上是違逆耶穌基督的詛咒。」
「把這些話告訴我沒關係嗎?」
薇洛琳呵呵地笑出了聲:「這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況且,即使不針對這些弱點,你也能輕鬆擊敗我,不是嗎?八岐大蛇的封印者。」
「那次的情況不同。我得到了其他人的幫助。」水月略加思索,沒有立即回答道。
「你頭上的髮夾是制御器吧。」薇洛琳敏銳地指出,「你身上究竟還隱藏著多少秘密呢?」
「……」
水月沒有回答。靈力是生命力的一種展現形式,毫無節制的釋放會縮短生命力。但水月戴上制御器有更深的理由,甚至連紫都不知道——水月會被「取而代之」,成為行走的災害,肆虐人間。
車廂廣播忽然響起:「下一站,燕三条站,預計十分後抵達……」
薇洛琳與艾蕾莎玩起了下一輪的抽鬼牌,車廂裡飄著便當淡淡的香氣。水月靜坐在他們對面,透過車窗看向朦朧的夜色,腦中急速思考如何與辯財天正面交手。
水月撇眼看向薇洛琳和艾蕾莎,兩人依舊在玩鬧。她暗暗歎了口氣:這兩個吸血鬼幾乎沒什麼緊張感,不過也正好能舒緩一下當前的沉悶與焦慮。
就在這時,一名乘務員挨個座位詢問是否需要回收餐盒,她的腳步輕盈得幾乎沒有聲響。車廂裡有幾位乘客抬起頭,對她微笑點頭或道謝。
但當她走到水月面前時,卻停了下來,微微低頭看著三人:「請問需要幫忙收拾嗎?」
她語調平穩,卻暗藏一絲若有似無的壓力。水月在她開口的剎那便警覺到:對方絕非普通人。她感受到一股異常的靈力波動。
「不用了,謝謝。」艾蕾莎禮貌回應。
然而,女子並沒有挪動腳步,反倒用一種輕描淡寫的口吻,說出令人錯愕的話:「請問您們是要去辯財堂嗎?」
乘客們聽了這句話,有人露出疑惑神情,但也沒多留意,倒是水月三人立即神色一變。
「你怎麼知道?」水月一邊說話,一邊悄悄伸手摸向腰間的符咒匣。
仔細一看,她穿著的並非普通的制服,而是一襲純白的長裙。她的眉毛如柳葉般細長,銀灰色的鳳眼微微上挑,流露出深邃而難以捉摸的神情。她那珍珠白的短髮自然垂落,髮梢輕輕微卷,為她蒼白的頸間增添了一絲柔和的質感。淡淡的香氣在空氣中遊走,白檀木的溫潤與月光花的清冷彼此交融,彷彿一場遙遠記憶的餘韻。
「以下是鄙人給諸位大人的忠告:契約已成,天命難違。」她雙手輕疊在前,不疾不徐地說道。
眼看這個女人也是知情者,水月便不再遮掩:「我的式神還在你們那邊。」
女子聽完,拿出一支手機,上面播放著紫的畫面。紫並沒有受到不合理的對待,她身處一間古色古香的房間,滿室擺設散發出歲月的沉穩氣息。牆上掛著精緻的木質壁飾,淡雅的花紋彷彿出自巧匠之手,低調而典雅。正中央,一張飄著粉色床紗的大床靜靜矗立,薄紗輕輕垂落,紫全神貫注地在大床上靜坐著。
「如您所見,您的式神僅僅是被幽禁而已。如果您願意現在回頭,我們便會將她完好無損地送回。」
從現實面考量,這對水月而言是最好的選擇。她所需要做的只是回歸日常,那個與紫在書齋裡拌嘴的日常。水月跟艾蕾莎不安的目光對上了——她大可以把那條作為訂金的墜鍊還給艾蕾莎,從此不相往來。但這不符合水月的行事風格:她不會半途而廢,也絕不向命運低頭。
「如果我拒絕呢?」水月毫無遲疑地問道。
「那麼恕鄙人必須在這裡阻止您們。」女子冷靜地說道。
水月還想說什麼,薇洛琳已不耐煩地從座位上彈起,順勢抓住禍的衣領,「你試試看啊!」
薇洛琳毫不留情地將她猛力拋向列車的車窗。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巨響,玻璃瞬間爆裂成無數碎片,尖銳的玻璃雨四散飛濺,乘客們發出驚恐的尖叫,整節車廂陷入了一片混亂。晚風從破裂的窗戶倒灌而進,強力的氣流甚至將幾個乘客吹離了座位,頭上的行李一個接著一個掉了下來,不少人因此而砸傷。
眼看許多乘客受傷、暈倒,水月趕緊拿出幾張治癒的符咒貼在他們身上,將他們帶離原地。一時間,到處都是哭喊聲。
「所有人,立刻移動到其他車廂!」水月大喊道。薇洛琳的嗜戰令她左右兩難,她不希望一般乘客被她們的戰鬥所波及。
在騷動尚未平息之際,薇洛琳的雙眼已變為猩紅的血色,猶如來自深淵的邪使。隨著一陣冰冷的氣息,她的背後猛然展開一對蝙蝠般的黑色薄翼,在列車燈光的映照下映出幽暗的剪影。她在驚愕的目光中俐落地躍出車窗,直直飛入夜空之中。
緊隨其後的是同樣展翅的艾蕾莎,以及借助五行之力凌空飛行的水月,她們一同衝入夜色,被呼嘯的寒風與隆隆的列車聲吞沒,完全無懼於如刀割般掠過耳際的風。列車之外,是一片幽暗而廣袤的樹林,四周群山環繞,重重陰影如張牙舞爪的野獸吞噬了夜色。遠處僅有幾點稀疏的人造燈光在迷霧中閃爍,似乎在提醒著她們:這裡是宇都宮站北部的荒野深處。
她們全速趕往女子的墜落處,然而當她們抵達時,眼前只剩滿地碎石與一個巨大的坑洞,散發著隱隱的餘熱。而那個被拋出列車的女子,早已不見蹤影,仿佛憑空蒸發般消失在這片冰冷而陰暗的世界中。
「現出你的身影,否則我會尋遍這片樹林,殺你千遍百遍。」薇洛琳露出銳利的獠牙,惡狠狠地喊道。
「鄙人就在此處。」薇洛琳身後的聲音說道。
水月扭頭一看,發現那名女子正幽幽地站在她們身後的樹梢上。她非但沒有受傷,連衣服都沒有一絲凌亂。
「我名為薇洛琳·德·卡西奧佩。報上你的名諱,女人。」
「鄙人乃是弁才天大人的神使,宵月禍。」名為禍的女子面無表情地說道。她歪了歪頭,追問道:「您是怎麼從靈界回來的呢?契約應該還生效才對。」
「這與你無關。」薇洛琳答道。
「不,這與我有關。」禍斷然道,罕見地露出了情緒,「您是我所負責的顧客,若您單方面退出契約,會影響到我的業績。」
禍再轉頭看向水月:「是您嗎,深宮家的家主,深宮水月大人?是您帶回了薇洛琳大人的靈魂嗎?」
「不錯,是我。」水月乾脆地答道。她站到另一個樹梢上,與禍平視。
「您應該知道契約是絕對的吧?無論如何,薇洛琳大人的靈魂都會在子時回歸靈界。」禍的臉上閃過一絲焦慮的神色,水月可沒有把它看漏。
從剛剛的對話裡,水月已經知道自己的敵人是誰。弁才天,日本的七福神之一,她是司掌財富、智慧、藝術和音樂的女神,同時也是水神。難怪紫會拒絕水月的營救,因為神祇——尤其是信眾龐大的神祇,有著無邊無際的力量。
「如果契約真的那麼無懈可擊,你為什麼要前來阻止我們?」水月一針見血地問道。
「……」禍沉默了一會,又接著說道:「無論如何,薇洛琳大人都必須以一百萬為酬勞,永遠為瀧音居工作。」
「為什麼是永遠,不是十年?」
「這就是十年壽命的價值。我方判斷永恆的靈魂勞役與十年壽命是等值的。」
「哼哈哈哈!」薇洛琳自暴自棄似的狂笑不已,「永遠?一天工作十八個小時?住在那個豬圈一樣的地方?我不要。我不要!」
「這可由不得您。」禍冷然道,「當您的外匯戶頭被強制平倉的時候,是由我們辯財堂墊付了那筆費用。不多不少,正好一百萬。」
「我再賺錢還你們總行了吧?」薇洛琳咬牙切齒道。
「契約是絕對的,薇洛琳大人。」禍從衣服裡拿出一張紙,在月光的照耀下隱約可以看出是紙質的契約,「不管您有沒有還錢,除非身為契約主的弁才天大人改變主意,否則您都必須嚴格遵照契約的內容執行。」
「看來只能直接向弁才天本人提問了。」水月摘下太陽髮夾,拿出了五行逆刃。
「同感。」薇洛琳臉色一變,發出強烈的肅殺之氣,赤色的瞳孔凶狠地盯著禍。
只見禍長長嘆了一口氣。
「鄙人只是想顧好自己的業績而已。」她的語氣充滿了無奈之情。
禍的話音剛落,薇洛琳與艾蕾莎瞬間行動,快得像劃破黑夜的閃電,周圍的空氣都因她們的速度而顫抖。薇洛琳的身影如死亡之影,瞬間出現在禍的頭頂,赤紅雙瞳的中閃動著冰冷的殺意。
她的右拳如鐵錘般收緊,帶著驚人的力量狠狠砸向禍的胸膛。幾乎在同一瞬間,艾蕾莎從側面飛出,身影輕盈如疾風。她的腿如旋風般掃向禍的腳踝,直擊其立足點,試圖徹底摧毀禍的平衡,將她從樹梢高處擊落。
禍的身軀如一顆墜落的隕石,攜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砸向地面。地表在瞬間被擊穿,巨大的圓形深坑瞬間成形,深不見底,裂縫如蜘蛛網般四散延伸。
渾厚的塵埃如巨大的蘑菇雲直衝雲霄,伴隨著狂暴的氣浪向四面八方擴散,樹木在轟鳴聲中劇烈搖晃,樹葉與枝條紛紛折斷,殘骸四散,彷彿大自然本身在為這場毀滅性的攻擊戰慄。薇洛琳原本打算衝向塵埃中心,感知到靈力暴漲的水月趕緊阻止了她。
「等等,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煙霧還未完全散去,禍便從中走出,她的皮膚上浮現白皙的鱗片、瞳孔化成狹長的蛇瞳。
「真是令人傷腦筋的客人。」
隨著一陣強大的靈力震盪,禍的身形逐漸擴大,隨著地面的震動與枯枝的斷裂聲,一個龐然大物逐漸顯現。蒼白的巨蛇從塵霧中盤旋而出,覆滿甲冑般的堅硬鱗片,冰冷的光芒在月光下閃爍。她的身形之巨大,甚至超過了四周的參天巨木,環繞著整個戰場,彷彿大地本身的化身。在那一剎那,水月將眼前的景象與兩年前跟八歧大蛇對峙的畫面重疊在一起——那原自本能的恐懼一瞬間奪取了水月的心智。
猛然間,她的尾巴如巨鞭般怒拍而出,空氣中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艾蕾莎措手不及,被那鋼鐵般的尾巴狠狠擊中,整個人如被拋飛的皮球般重重摔向地面,砸出一個巨洞。禍的巨顎驟然張開,直直咬向深陷坑中的艾蕾莎。眼看她的血盆大口就要咬下,薇洛琳趕緊喊道「艾蕾莎!」,隨即就要衝下去救人。
「薇洛琳,退後!」
水月趕緊回神,用力壓住翻湧的記憶。她往符咒匣一摸,將無數張符咒撒向了禍附近的草木。草木在水月符咒的操控下兇猛生長,無數藤蔓與粗壯枝枒化作鋼鐵般的鎖鏈,將她的動作硬生生止住。
水月的雙眼冷冽而專注,手中的五行逆刃泛起奪目的光芒。隨著她刀尖驟然下壓,數千把兵器如狂風暴雨般從空中傾瀉而下,猶如一場金屬風暴,直擊禍的巨型身軀。
「薇洛琳,就是現在!」水月疾呼。
薇洛琳見狀,迅速俯衝救起艾蕾莎,兩人交換了一個短暫而堅定的眼神。下一瞬,她們如死亡國度的行者,穿梭於滿天飛舞的兵器之間,形影靈動,將卡在蛇鱗縫隙中的劍刃狠狠踢入內裡,深深嵌入巨蛇的軀體。兩人默契十足,輪番進攻,試圖撕開巨蛇無堅不摧的防禦。
隨著水月火符的拋出,銀紅色的火焰如奔雷般衝向纏住禍的藤枝。燃燒的藤蔓在空中翻捲,化作烈焰的長蛇,熊熊燒著深插在鱗片上的兵器。融化的兵器化成熾熱的鐵漿,由內而外吞噬她那堅不可摧的甲冑。
禍在熊熊烈火中發出痛苦的怒吼,巨大的蛇尾瘋狂抽打著地面,掀起無數碎石與泥土,然而烈焰如噬魂的詛咒,緊追不放,絕不放過任何逃脫的可能。薇洛琳如離弦之箭飛掠而至,雙手抓住一棵高聳的古木,爆發出驚人的巨力,硬生生將古木從地面拔起,狠狠砸在禍的巨軀之上。
禍的蛇軀在烈火與巨木的雙重重擊下終於崩潰,純白的鱗片被燒成焦黑,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她的身形逐漸縮小,最終化為奄奄一息的人形,仰臥在滿目瘡痍的大地上。
「……竟然輸了嗎……身為神使的鄙人。」禍發出疼痛的喘息聲,臉上略有不甘。化為人形後,她的傷勢反而不那麼明顯,只有些許的燒傷和擦痕。
水月落地,走到禍的身旁,戴回髮夾。
「我們可以去見弁才天了嗎?神使小姐。」
「無所謂。鄙人的任務已經達成了。契約已經進行到最後一個階段了。」禍閉上雙眼,慢悠悠地說道,彷彿已經了卻了一件心事。
水月想起了夢枕石上的真言。如果真如禍所言,到了「命」的階段,那麼即使借助《陰陽道秘傳書》也無法翻轉契約了。但是,從禍的嘴裡,水月得知了另一個方法:即是讓身為契約主的弁才天主動更改契約內容。當然,前提是得到她本人的同意。
然而人類和妖怪在神明的偉力面前都如螻蟻般弱小。水月之所以年紀輕輕就成為深宮家的家主,就是因為預計要成為下一任家主的人——水月的姊姊,織月——被神隱了。一想到此處,水月心中就一陣絞痛。她需要線索——即便眼下是敵人的弁才天,也可能知道一些蛛絲馬跡。
此時,薇洛琳和艾蕾莎紛紛落地,艾蕾莎並無大礙。察覺到薇洛琳發出的濃烈殺意,水月連忙出聲阻止了她。
「等一下。她還有其他用途。」水月說道。
「您打算把鄙人當成人質嗎,深宮水月大人?」禍乾澀地笑了幾聲,牽動到傷處,又咳了起來。「這是明智之舉,至少您可以換回您的式神。但是打從一開始,我方就打算歸還您的式神——前提是您不要干涉我們與薇洛琳大人的契約。」
禍究竟在擔心什麼?為什麼她這麼不想水月干涉契約的事情?
「你這條卑鄙的蛇……!」薇洛琳後知後覺地說道。
這一切都在辯財堂的計畫之中。禍首先釋出善意,要把人質歸還,前提是水月不干涉契約,這是計畫一。如果水月她們拒絕,禍就會拖延時間直到契約完全成立,這是計畫二。即使輸了,禍也得完好無缺地回去,因為紫在辯財堂那裡,這是計畫三。但是能夠謀劃出這些策略的前提,就是辯財堂完全掌握了水月她們的情報。辯財堂究竟是怎麼辦到的?
「……」
水月掏出符咒,一言不發地治癒禍的傷勢。莫非是有內鬼?水月不禁想道。
禍靜靜地看著水月。她就是聞名妖界的陰陽師,去年接任深宮家家主的深宮水月。深宮家是數百年來默默在背後活動陰陽師家族,與安倍晴明的家族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他們就像表與裏,支撐起日本陰陽兩界的兩大集團。
在深宮家衰落的當下,水月要扛起的責任絕非一般人所能擔待的。她略顯稚嫩的側臉帶著淡淡的憂愁,睫毛像墨色的含羞草一般輕攏她深邃的大眼,既像在沉思,也像在祈禱,彷彿她身上的每一寸角落都有故事可說。
就在這時,夜空猛然靜止下來。原本呼嘯的風聲好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抹去,一切聲響都消失了,只剩下一陣悠悠揚揚的琵琶聲。
雲層裂開,一束銀白光柱照向大地,散發出溫柔而神聖的光。這光並不刺眼,反而讓人產生一種被安撫的錯覺。
一位容顏端麗、身著華麗和服的女子,懷抱琵琶,從空中緩緩降落。她的衣裳上繡著流水與星光的圖案,邊緣似乎泛著金色的流波。每踏一步,虛空中仿佛綻放朵朵蓮花。
「弁才天大人……」禍難以置信地仰望她,目中閃過激動和敬畏的神色。
弁才天微微一笑,指尖輕拂禍的臉頰,一股神聖的力量緩緩流入禍體內。還沒被水月給治好的傷勢,瞬間就痊癒了。水月握緊了手中的五行逆刃,下意識向後退了半步,仰望這位女神。她可以明顯感受到,那種超越凡人的浩瀚威能,幾乎籠罩著天地,靈力彷彿無邊無界。
「不必緊張,深宮水月。我知道你想來找我。」弁才天的聲音宛如泉水般清澈,帶著空靈卻溫柔的韻味。
「……你就是弁才天?」薇洛琳凜然問道,但沒再貿然進攻。
弁才天抱起琵琶,再撥動琴弦,天籟般的樂聲在空中回蕩。她並未正面回答,只是輕輕掃視眾人,最後將目光停在水月身上:「且讓我聽聽你所求為何。」
夜風繼續吹拂,剛才的塵土與煙霧慢慢散去。沒有任何人說話。水月感覺到肩上擔子沉甸甸的。她不確定能否扭轉薇洛琳的命運,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會步入姊姊織月的後塵。但她知道,這將是唯一的機會。
「好啊。」水月深吸一口氣,邁步向前,再也沒有半點退縮,「既然你願意聽,我就跟你談談——如何解開這個荒謬的契約。」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bd8AunYu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