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繚亂【雙Alpha/R18】 - 暗湧下冊序章

序章：災難之鐘

【公元2052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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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姍姍緊張地看著那位前來驗收成果的王少將，能不能拿到預算就看這次的成敗，希望和少將交談的趙博士表現順利。

趙硯博士正在滔滔不絕地向那位長官解說代號熒惑的實驗計劃，這項計劃重點在於研究人類的精神世界，證明人類擁有預知能力，運用科學手段使人做預知夢，藉此預測恐怖攻擊。

自從十六年前啟動這項專案以來已經進行過多次實驗，其中五名研究對象在進入白色房間後做的夢境都被記錄了下來，並且被一一證實真的在現實中發生。

假如能妥善運用這項研究的成果，徐姍姍相信這將能促進人類文明進步，可惜在經費年年縮減的情況下，團隊能交出的研究成果也愈來愈有限。

但是趙博士和徐姍姍這次看見了一線希望，因為這回前來檢驗成果的人並非以往那些對這項企劃毫無興趣的長官，而是一位新上任的少將。

聽聞這位長官常年接觸超自然領域的事物，也許能成功爭取到更多經費，因此眾人卯足全力準備各種審查資料，幾乎將成立專案以來的所有實驗紀錄和重要發表成果都展示在這位王將軍面前。

王宿一邊聽著講解一邊查看平板光腦的實驗數據，上面記載了所有研究對象的夢境內容，至今共有一萬七千多個夢境。

作夢者一個晚上會夢到三至五個夢，他們會將夢境轉述給研究人員，從拾獲遺失的眼鏡這種生活小事到蟲族入侵造成的重大傷亡都有紀錄。

可是由於那些預知夢都無法達成這項專案的目標，或是夢中事件發生的時間點都太遙遠，到目前為止還沒取得突破性的成果，經費也年年縮減，得重新評估是否繼續這項研究的必要性。

「根據過往的實驗可以證實，預知夢不僅是真的，而且能透過科學方式讓這種現象發生。」趙硯說。

「哪些案例可以證明夢境的準確度是百分之百。」王宿道。

「時間點最近的是六號作夢者的案例，他在十月四日做了一個夢，夢裡他的朋友因為感染急性肺炎死亡，在作夢之前他並不知道朋友的健康狀況，十月二十三日這個夢境就成真了。」趙硯說。

「你有沒有親身參與過實驗。」

「當然，將軍。」

趙硯精神一振，他已經向許多人描述了很多遍這個神奇的經歷。

「我夢見自己遺失了手錶，之後我老婆送我一支35年出廠的勞斯限量款手錶。隔天，我莫名其妙遺失了我的手錶，那可是陪伴我十年以上的老朋友，我非常珍惜它，可是無論怎麼找都找不到。沒想到三天後，我老婆真的送了和夢境中一模一樣的手錶給我。」

他亮出左腕上的金色手錶[1]。

「也許她聽到了你的夢話。」王宿頭也不抬地回應，專注於閱讀手上的夢境紀錄。

「這不太可能，我不會說夢話。」趙硯哈哈一笑。

王宿操縱平板的手指突然停住了，他的目光停留在某一則夢境紀錄。

這是一則被設置閱讀權限的預知夢紀錄，只有極少數擁有高級權限的人可以查閱，夢境的內容令人匪夷所思。這是七年前記載的預知夢，作夢者是一名當年正在接受精神治療的女孩，紀錄裡包含了女孩受訪的錄音檔案。

王宿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則記錄，對趙博士道：「有沒有可能針對單一事件進行夢境的預知。」

「理論上可以辦到，假如想要夢見特定事件或記住夢境，可以在睡覺之前進行自我暗示，在睡前對自己反覆說幾十遍希望記住夢境，通過自我暗示控制自己的夢，最終會看到成效。」

「可以通過自我暗示在夢境保持清醒？」

「用我們單位研發的機器再配合藥物，這不是不可能的事。」

趙博士說話的同時挪動腳步，領著王宿來到一間白色房間的門口，向他展示裡面的儀器。

王宿站在門口觀察房間內部，問道：「使用這個機器有什麼風險？」

「可能會引起譫妄、認知能力障礙、記憶衰退，機率是百分之五。」趙硯說。

「我要測試它的性能。」王宿將平板遞給趙硯。

「馬上把自願者帶過來。」趙硯轉頭吩咐站在身後的徐姍姍。

「不用，我親自測試。」

「什麼？」趙硯嚇了一跳，急急忙忙地勸說道。「可是它有風險，可能會讓測試者精神失常，啊，我不是要詛咒您。」

「你們對自己的實驗沒自信？」

「沒這回事！熒惑計劃耗費二十年，結合無數人心血的成果……」

「假如測試結果合格，你們將會得到經費。」

「姍姍，快去做準備！」趙硯立刻朝一旁的研究人員喊道。

聽見經費有著落，雙眼發亮的徐姍姍快步走到控制板前操作，啟動設置在房間裡的各種裝置。

趙硯對王宿做了個請入內的手勢，等王宿進入房間後，趙硯開始詳細地說明流程和注意事項。

白色房間約十坪大，房內佈置了一組桌椅和書架不致於太過冷清，正中央擺著一張流線型的床。當待在房裡的人陷入睡眠狀態，開始運作的儀器會使他們會停留在淺意識，而夢境就在這時候發生。

房間外的研究人員準備就緒後，趙硯拿起注射器，將藥物注射到王宿的手臂裡。王宿在躺椅上闔上雙眼，內心進行自我暗示，過沒多久就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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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上方的照明燈忽明忽滅，空無一人的走廊兩側各有一排緊閉的門扉，尖叫聲和哭嚎聲從四面八方湧來，包圍站在走廊中央的王宿。

雖然兩腳踩著地板，但王宿感受不到身體的重量。

物質規則不適用於夢境世界。

王宿盯著走廊前方的那扇鐵門，下一秒，他的身影出現在走廊盡頭。鐵鍊重重纏繞門的把手，甚至鑲入了鐵門內，他朝著門板一下又一下地揮拳，門板逐漸凹陷。半晌過後，王宿抬起腳一踹，鐵門轟然倒地，揚起一陣塵土。

王宿踏著門的殘骸進入陰冷的空間。佈滿房間上方的白色絲狀物懸吊起十幾具屍體，男女老幼都有。地板上的屍體層層疊疊堆積成山，燈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傳來了微弱的呻吟聲，似乎有不成人形的身影在蠕動。

他穿越屍體和白絲進入房間深處，抬頭往上看去，一個表面凹凸不平的黑色殼狀物體懸掛在房間中央，體積大約和一個成年男子相同。從蛹殼底端延伸出的絲線纏繞在下方的屍體上，似乎以屍體為養分成長。

蛹的型態並未記載在軍方的資料庫，無法判斷是哪一類蟲族的蛹。

王宿從槍套裡掏出雙槍，對著蟲蛹扣下板機。

烏黑的蛹殼逐漸龜裂，蛹殼碎片隨著猛烈的槍擊四處飛濺。在槍聲平息之後，蟲蛹已經碎了一大半，殘缺的蛹殼邊緣不斷剝落。

這是由王宿主宰的夢境，不論蟲蛹有多堅硬，在他的意志之前不堪一擊。

原本藏身的蛹殼裡的生物也現身了，被黏液包裹的翅鞘卷縮成枯葉狀，大量的青綠色血液從蛹內流淌而下。

從異常龐大的體型和過於發達的腹部能夠看出，這是蟲族女王的蟲蛹。周圍不見侍奉女王的蟲族，也許是人工培育的。

王宿仔細觀察周遭的環境，記下能夠辨識場所的細節。

那個蟲族尚未完全蛻變就在精神領域裡受到重創，即使未來在現實中成功破蛹而出，實力也會大幅縮減。

但是，如果平板內記錄的那則預知夢內容是這個蟲族女王造成的，那麼這一族群天生的能力本身就是災難，必須澈底抹殺才行。

正當王宿思索對策的時候，牠用盡力氣挪開破碎的翅膀，露出掩藏在翅膀底下的兩對眼睛，蟲類特有的全黑眼瞳飽含恨意和滔天怒火。

王宿對上了牠的眼睛，周圍的一切突然陷入了昏暗……

感覺到了沉重的身體重量，有什麼東西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被喚醒了？閉著眼睛的王宿微微皺起了眉頭。

「爸爸，醒醒……」

稚嫩的孩童聲音在耳畔響起，王宿沒有理會。

「爸爸，醒──醒──。」男孩在他耳邊大喊，小手用力搖晃他的胳膊。

王宿不堪其擾地醒過來，看見一雙和他相同的藍色眼睛。

黑髮藍眼的小男孩兩腿盤坐在沙發上，一雙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無視王宿難看的臉色大聲嚷嚷。

「已經中午了，餐桌上還沒有食物，我快餓死了！」

小男孩抓住桌上的電子鐘，將螢幕顯示的時間展示給王宿看。

王宿困惑地看著四周，他身處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身上穿著寬鬆的居家衣服。

地板上四處散落著小孩的玩具，米色的壁紙上有一大片蠟筆畫的兒童塗鴉。桌上的文件被折成一群青蛙，小孩的手裡還拿著一架紙飛機，整個客廳亂得猶如蟲族大軍過境。

從周遭的情況判斷，他原本坐在沙發上處理文件，不知怎地睡著了，至於為什麼在客廳工作不是在書房，他猜想其中一個原因是為了監視這個小惡魔。

王宿暗自觀察這個小孩。

孩子擁有柔軟富有光澤的烏黑短髮，蔚藍如大海的雙眼，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從外貌的特徵看來，這個孩子絕對和他有血緣關係，也許這是他和另一個Omega的孩子。

王宿無法想像自己為什麼做出這個決定，也不願花費心思去探究。

令他困惑的是，這種性格在他的教育之下是怎麼養出來的？是因為生母的緣故嗎？

面對血脈相連的孩子，理應感到一股溫情流淌心頭之類的……但他現在只希望這個小惡魔沒有打破花瓶或窗戶。

「我肚子餓了。」男孩扁起嘴，揉了揉小肚子。

「你的母親沒有準備午餐嗎？」王宿道。

「媽媽還在睡覺。」男孩的手指抵在嘴巴旁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正好，他也不想和那個Omega碰面。

王宿遲疑地伸出手，揉了揉孩子的髮頂。如果要安撫狗兒這麼做很有效，不知道這是否也適用在孩子身上。

只見這個孩子愉快地瞇起了眼睛，安靜了下來。

「我煮麵給你吃？」

「不要。」男孩立刻回絕。

「飯？」

「不要。」他搖了搖頭。

「粥？」

「噁。」

男孩扮了個鬼臉，完全不給父親面子。

「想吃什麼？」王宿不厭其煩地問。

「起司漢堡！」

「垃圾食物吃多了你會長不高。」

「你說過只要我不吵媽媽睡覺就會做起司漢堡給我吃，我沒有吵醒媽媽，我很乖。」

男孩驕傲地挺起胸膛。

王宿看了看桌上整齊劃一的紙青蛙部隊，其中幾隻青蛙背上隱約可見官員蓋下的紅印章。

男孩看見他的視線轉向桌上的那群傑作，趕緊把手裡的紙飛機扔到身後，在沙發上蹦蹦跳跳吸引王宿的注意力。

「爸爸，我要吃漢堡我要吃漢堡我要吃漢堡！」

他蹦得太歡，腳沒踩穩往前一跌。王宿長臂一攬穩穩接住他，男孩爬起來翻了個身枕在他的大腿上，大聲提出他的訴求。

「我要吃起司漢堡。」

「你安靜點，我做給你吃。」王宿無可奈何地道。

男孩舉起雙手歡呼，笑得兩眼彎彎。

王宿不禁注意到這個孩子的眼睛很漂亮，不只是顏色，是眼睛的形狀。男孩的眼尾微微上挑，笑的時候兩眼彎起，雙頰浮現酒窩，笑容十分甜，看樣子這些特徵應當遺傳自母親。

王宿凝目在男孩的長相，心想就算他把屋子弄得一團糟也並非不可原諒。

他單手抱起男孩走向廚房，男孩自然而然地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脖子，比手畫腳向他描述理想中的起司漢堡。

「我要雙層漢堡，雙倍起司，四片番茄，裡面要夾這麼厚的牛肉，要加番茄醬，不要沙拉醬，生菜少一點……」

就在男孩說得興高采烈的時候，兩人的身後傳來了下樓梯的腳步聲，男孩越過王宿的肩膀看向樓梯，開心地大叫。

「媽媽！」

王宿沒有轉過身，他不討厭這個孩子，這不代表他能接受一個陌生人進入他的生命。他萬般抵觸這個過於真實的夢境，不願意接受這個未來。

我必須醒來。

這個念頭一閃現，場景、孩子和身後的腳步聲都消失了。

他站在無邊的黑暗裡，眼前只有一個在夢境世界垂死的蟲族，牠蜷縮在破碎的蛹裡，純黑的眼睛冷冷地盯著王宿。

王宿謹慎地看著牠。這個蟲族和以往遇過的蟲族不同，這不只是單純的夢境，牠知道精神世界的規則也知道如何利用。

一旦王宿剛才深陷其中就很難再醒過來了，如果發生最糟糕狀況，甚至可能會在夢中死亡。

牠開口對王宿說話，聲音猶如金屬碰撞時發出的尖銳摩擦聲。

「為什麼……不轉身。」

「那不是真的。」

牠突然發出刺耳的笑聲，聲音愈來愈虛弱。

「那是你最渴望……卻不可能成真的……未來……」

牠離開了。

王宿依然身陷夢境裡，被無盡的黑暗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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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硯焦急地在白色房間外等待，他緊盯著面板上顯示的數據。

快速動眼期的持續時間太長了，呼吸和體溫也有大幅波動。這些異常狀況讓趙硯一度想終止實驗，但實驗失敗就表示「熒惑」計劃澈底終止，團隊多年來的成果付諸流水，這讓他猶豫了。

「博士！王將軍醒來了。」徐姍姍叫道。

趙硯跑到門口，一把拉開門，看見王宿從床上起身，他鬆了一大口氣。見王宿的面色覆著寒霜，一顆心又緊張得縮起。

「將軍！您沒事吧？夢到了什麼？」

王宿沒有回應他的問題，反而向他要來平板光腦，在申請預算的頁面蓋下電子印章。

趙硯見狀不再追問，站在一旁的徐姍姍舒展眉頭，他們又有經費能繼續研究了。

王宿用手指點擊光腦的螢幕，回到紀錄預知夢的畫面。他點開入夢前看見的最後一則預知夢紀錄，將平板的螢幕轉向趙硯。

「這個女孩作這個夢的時候是十三歲，不符合志願者的條件，為什麼會找她當實驗者？」王宿問道。

趙硯看著螢幕上的作夢者資料，目光帶著一絲憐憫。

「她是柳博士的孩子，在八歲時目睹母親死於火災，從此噩夢連連，這是一種創傷症狀。柳博士帶著那個孩子來找我，我試了幾種療法，其中一種是利用清明夢境治療。我教導她通過自我暗示的方式學習控制夢境，讓她透過夢境去解決問題，感謝老天，她的精神狀態逐漸好轉。」趙硯露出了微笑。

「我長期紀錄她所有的夢境並且分析，她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做那些預警性的夢，那些夢是無法解釋的，連她本人也沒有察覺到。我一直在暗地裡分析她的夢，那個女孩並不知道這件事，因為我擔心這會為她的精神狀態帶來負擔……我不認為這是神賜予她的禮物，她的夢有些成真了，有些我們不希望它成真。」趙硯看著那個女孩的照片，顯得憂心仲仲。

王宿收回平板，目光落在光腦上紀錄的資料。

〈姓名：柳魚〉

〈第5483個夢境檔案：男人欲以火將□□扼殺於搖籃，可惜終歸徒勞。忠僕奉上血肉供其養分，□□將誕於極陰之地，不知其名，不得其名。〉

「她的夢境成真機率是多少？」

「夢境的成真機率是百分之八十，幾乎都是噩夢……我們都稱呼她為災難之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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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趙硯永遠不知道，趙太太不小心弄壞他的手錶後偷偷扔了。她在檢查趙硯的日記確認經常晚歸的丈夫有沒有外遇時，看到趙硯夾在日記裡的願望清單，清單上的第二名是限量款手錶。愧疚的趙太太拿走趙硯藏在鞋墊裡的私房錢，買了一支新手錶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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