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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阿琦同學:
不知道這封信,會如何送抵你手上?是再遇後,由厚顏無恥的我親手遞予?還是在我死後,由他人轉交?
我沒你所想的坦承。即使認識你逾十年,連跟你挽手也不會感到難為情,我對你卻仍是披著偽善的嘴臉,有太多該說而沒說的話。
我是次女,長子雨夏盛,才一歲就因胃病夭折了。因喪子罹患焦慮症的母親,好不容易懷有我。父親希望替我改個跟哥哥名字意味相反的名字,喻意我能踏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你大概對我的父母一無所知吧,因為我一直刻意隱瞞。我父母是醫生世家,表面上薪酬豐厚,實則卻理財不善。父母治療長子的兩年間耗盡積蓄,加上本來借貸購置的別墅,在金融危機下害我們負債累累。那多出的一間睡房,父母從不放置東西,讓那處成了空洞。
我可能被自己的名字形塑了,一直偏愛冬季運動——冰上曲棍球。我最愛NHL的加人隊,更會早起觀看比賽直播。我在小學時進入了女子校隊,擔當正選球員。我患有嚴重扁平足,無法長時間跑動,於是教練鼓勵我擔任守門員。可是我憧憬著衝鋒殺敵,享受為球隊得分的榮耀感,因此我忍著腳痛,每天拼命練習,最後還真的當上了前鋒。我獲選校隊隊長,帶領校隊取得香都總冠軍,更成了最佳球員之一。
比賽成績斐然,令我得到海外球隊青訓組的注意。其中一間正是加拿大一所有名的女子球隊。該隊邀請我到溫哥華加入青訓組,然而中學學費、衣食住行的洗費,依然得由父母承擔。我聽聞家人對此有所猶豫,然而這是我夢寐以求的機遇,於是我假裝沒察覺到他們的拮据,再三懇求下,父母最終在一年內就送我到溫哥華去了。
我沒意識到,自己到海外留學的要求,竟是壓碎家庭的稻草。焦慮症日益拮据的母親,常幻想我會無故喪命,因此辭職當了家庭主婦。這使得應付龐大家庭開支的責任,全落在父親雨彥一人身上。他是個好好先生,沒多少人知道他的生涯不順。工時超長、上司刻薄、同事勾心鬥角等麻煩事,早已害他心力交瘁,回家還要被深陷情緒困局的母親責備,甚至動粗。母親總是咒罵父親疏忽照顧兒子,沒及早發現他的胃病,斷送了他的生命。每次父親被投擲東西,哪怕頭破血流,他都沒有還手,一次也沒有。
人的慣性就是,對親近的人最苛刻。你總以為對方會無條件吸收你的痛苦,從不會意識到心是有限額的。
父親凌晨在醫院引起火災一事,導致十數名病人燒傷,自己也受了嚴重傷害。自從那天起,他就沒完整說過一句話。
父親是同濟公認最善待病人的醫生,他寧願無償加班,也不願病人缺乏照顧。因此連法官和院方也不相信,父親是刻意打碎化學液體,引起火災的。及後法庭只是剝奪他的醫生資格,以及強制他接受治療輔導。
但我知道真相。我在事發前一晚凌晨,留意到酒醉的父親,不停咒罵某個斷腳的病人。這個病人在他於醫院外仆倒時,煞有介事地攙扶了他,視他為可憐蟲。
「我哪用妳可憐了?!」
溫柔的人是最可怕的,他們會把怨懟藏起,直到心房灌滿,突然傾洩而出時可是會淹死人。
我不怪父親,因為放火的根本不是他。
是我。
我才是該被審判的犯人,刑罰是伴隨一生的罪孽。
阿琦同學,我後來才知道,羽涵正是被燒傷的病人之一。
諷刺的是,羽涵正是攙扶我父親的那位斷腳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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