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手騎著腳踏車，另一隻手翻著手腕在肩上，拎著剛從店家拿到的訂製西裝，周易楓跟常德倫穿梭在大街小巷。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jImTjL6b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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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楓的姑媽回上海過年，順便帶回來了幾塊布，說是現在國外最流行的色料，要他們做套像樣的西服，剛好他們這些年身高抽高不少，之前的西裝都穿不了，趁這個機會拿布到店家量身打造了一整套新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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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什麼日子，怎麼街上人車這麼多？」停下車子，周易楓伸長脖子望著綿延的人車，不敢再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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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通其實還算順暢，他們鑽車縫一定過得去，只是街上人車密度太高，怕手上的西服會勾到了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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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防塵袋套著，但總是捨不得讓新衣服受到一丁點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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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日子你不知道，過年放假你腦子也跟著放假啊！」常德倫調轉車頭。「我們走弄堂吧，反正也不趕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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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另一條大路上，他們熟門熟路地彎進巷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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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弄堂，舊城牆，門框上的春聯是唯一的新，老人坐在門檻上燒著小炭爐取暖，冬陽斜照溫暖了氣息，周易楓沐浴在美好氛圍下，心情跟著開闊，豪氣萬千，不禁張口大喊幾聲，引來了穿著大紅喜氣棉襖的孩童們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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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學著他的聲音，孩子們覺得新鮮，跟在腳踏車後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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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大過年不在家待著，跟在我後面跑步練身體啊？」他放慢車速，瞧著個個頰上都掛著兩顆蘋果紅暈的孩子，倍覺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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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我帶你們買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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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咧好咧！」孩子聽了拍手叫好，簇擁著他趕緊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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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倫，我在前面的雜貨店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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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高西服示意聽到，常德倫吹著口哨悠哉騎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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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他忙的了，這些小鬼頭沒那麼好唬弄，一時半刻擺脫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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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一個街區，經過百樂門舞廳後門，他眼光瞥見了大紅身影，婀娜的身段跟頭上晃動著的金葉頭飾奪人目光，讓人想不多看一眼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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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狠推摔在地，露出高衩旗袍邊的膝蓋磨破皮，喜喜忍痛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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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莊大州說的是真的，人稱叱吒十里洋場的當紅舞女莊喜喜，竟然是他的親妹，嘖嘖嘖，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來莊家十代的好基因都落在妳身上了，不過妳長得再漂亮也沒用，還不就是個舞女。」自古總說美人命苦，可憐了她有這麼一個不成才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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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彪形大漢現出手中字條。「這是妳哥哥簽下的借據，他賭到沒錢還不知逃哪去了，我們只好來找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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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喜朝地上啐了一口，怒道：「我是舞女又怎麼樣，他生活還不是要靠我救濟，你們找不到人討錢還不是找到我身上來，錢是他欠的，沒道理我倒楣是他妹妹就活該替他收拾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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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個莊大州，簡直越來越過分，現在竟連上賭場輸個精光都算到她頭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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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這麼有個性，難怪那些洋鬼子們對妳意亂情迷，每天捧著大把鈔票等著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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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你們，我莊喜喜的錢是靠自己辛苦賺來的，休想從我這裡拿到半毛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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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男子也不囉嗦，將借據揉成紙團隨手就丟。「拿不到錢也行，莊大州說了，叫妳陪我們爺倆過上一晚，就當抵債了。」開玩笑，百樂門大紅牌的價格可比天高，普通人可是消費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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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喜氣得發抖，她怎麼會有這種哥哥，竟然叫她用身體去替他償債！「休想，我明天就刊報紙去，我跟莊大州現在開始再無任何瓜葛，往後如果他的事找到我頭上來，我一律報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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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面前是兩位體格堪比拳擊手的黑面雙煞，她絲毫不畏懼，過去幾年替他還的債，就當她上輩子欠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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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官？去啊！」男人不在意，脫去外套，竟還動手解開褲頭，瞬間成了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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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喜眼睛一亮。「大人，救命啊！」對方一驚，鬆懈了情緒，她趁機推開兩人往大路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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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娘們，敢耍我！」大手抓住波浪長髮痛得她尖叫，雙方掙扎中，另一名男子撕裂了旗袍右肩縫線，她胸前的繡扣也被扯落兩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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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徹底嚇壞，原本仗著大過年人多，又是光天化日之下，他們絕對不敢做出踰矩違法之事，但現在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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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熱呼呼的一掌往臉頰招呼過來，力道大到她控制不了身體，轉了個圈，以為就要跌倒在地的同時，一隻手強而有力地摟住了她的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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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還在嗡嗡叫個不停，喜喜紅著眼眶喘氣，瞇起眼抬頭看著他，有點面善，有點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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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開，別壞了大爺的興致！」見是斯文打扮的弱書生樣，男人根本沒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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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到就用強的，你的興致還真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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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德倫冷冷出口，斂眼看了一眼還掛在他身上的她，左頰上如饅頭般的腫脹令他皺眉：「站得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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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她想起來了，上一次他也曾經解救過她，是小鈴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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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連著兩次遇到他都是在這種狼狽不堪的情況之下？喜喜覺得懊惱，就算還發暈，偏不想接連讓他看到她脆弱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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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呼吸挺直腰，卻不料用力過猛，反倒往後墜跌……天，她好暈，那兩個王八蛋也不想她一介女子，下手竟這麼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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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陣黑影壓了上來，她的後腰被攫住，一股力量又把她往前拉，她這下扎扎實實地撞入了他懷中。挨在男人心口處，如雷的心跳聲咚咚咚地在耳邊響著，他身上的大衣毛料極好，柔軟又不刮皮，她覺得舒服，火辣辣的臉龐卻降不了溫，反而更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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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上演什麼戲碼，弱書生救酒家女嗎？」彪形大漢開口輕蔑：「不愧是莊喜喜，難怪有人說全上海灘的男人都拜倒在妳的羅裙下了，連小夥子也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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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平時在舞廳裡，喜喜會視這話為恭維，但她現在氣極：「你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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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大難臨頭還不知後悔，等關進監牢就有得你受了。」常德倫截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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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進監牢？你再不滾的話是你先下地獄！」兩名男子正準備一同動手，前後邊卻出現巡捕隊，將他們的出口都堵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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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光天化日之下調戲女子，強做傷風敗俗之事意圖不軌，我要告發他們。」口氣始終溫淡，常德倫跟剛剛不同的唯一變化就是神色逐漸僵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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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還要抱著他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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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逮個正著，男人見情勢劇變，變臉朝帶頭的長官陪笑。「長官您大人有大量，大過年的這麼折騰只怕折自己壽，我們自請處分、自我反省。」說著，裝模作樣地打了自己兩下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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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自請處分、自我反省。」另名同伴見了，跟著輕拍了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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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牢裡反省去吧。」眼色一使，巡捕房長官頷首表示領會：「都給我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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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巡捕房僅怎麼聽信一人之言就斷定他們罪刑，男人們不服大聲嚷嚷，聲音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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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要抱多久？」男嗓清冷，毫無溫度。
「啊！對不起……」喜喜急忙鬆手，退了一步拉開距離。「謝謝你為我解圍……」突覺胸前一陣涼，她低頭發現自己衣衫不整，胸領早已坦蕩一片，幾乎就要瞧見內襯，右手臂也露出了一大截雪白細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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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慌忙遮掩，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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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角瞥見他轉身離開，喜喜又急又氣。他這個人怎麼好人只做一半，雖然百樂門就在旁邊，但總是要到大路上，現在這樣叫她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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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遠去又折回的足音，她懷疑抬起頭，卻見他手拿著黑色套袋，解開是一套嶄新漂亮的三件式藏青色西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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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先套著吧。」他抽出西裝外套，展揚為她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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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著西服布綢，上頭還有新訂製的漿洗味道。「謝……謝謝你。」原來他不是丟下她不管，而是更體貼地為她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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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聲自遠而近，另一輛腳踏車打橫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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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在這裡，我以為我跟那群小孩糾纏太久你不耐煩了，什麼事耽擱了？」周易楓隨他的視線望去，更發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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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裳毀壞不整，妝髮凌亂，這兩人剛剛在做什麼好事？還有，德倫怎麼跟她扯上關係的，連期待已久剛做好的西服也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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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識她？」眉眼微挑，他的語氣令喜喜自形慚穢，那是一般人對舞小姐投以的菲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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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是男人，雖然全上海十個有八個男人都希望她能賞光喝杯酒跳支舞，但她僅只是玩樂性質，陪消磨時間的物件罷了。那些捧著大把鈔票討她歡心的酒客大亨，無一不是有錢就是大爺的心態，愛慕眼神下的賤視，她看習慣的了，但現在心頭怎麼會這麼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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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地瞇緊眼又睜開，發覺暈眩一直沒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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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回答易楓的疑問，常德倫黑眸緊盯著她，瀏海下的眉頭微蹙。「妳該去醫院檢查一下，我懷疑妳的腦組織受到了傷害。」說著，他已經跨上腳踏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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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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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外套還在她身上，不拿回來嗎德倫？不是說好改天我們一起吃飯時穿給我姑媽看的？」周易楓追上去，他們兩家跟麥家是世交，平時公事繁忙，除了偶然的小聚外，只有在過大節時才會正式辦個聚會，每個人都會盛裝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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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為了他姑媽回上海，三家特地選在這幾天就要吃頓飯，連繫連繫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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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只是外套。」迎著風，他喊得大聲了些，也傳進了喜喜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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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緊他的西服外套，她不禁幻想著他挺拔的身材穿上這套西服會有多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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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家對於布綢總是有過人的直覺，這色料是一種黑與藍的過渡色，淺於黑、深於藍，並不常見卻好看極了，她曾見幾個洋人穿過，但總覺得洋人的白皮膚相較之下太過突兀，反倒是他略顯麥色的肌膚，兩相搭配起來應該會多幾分典雅考究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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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剛剛那個男的喚他德倫，她記起來小鈴跟她介紹過他，他叫常德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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