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特別冷也特別長，一直到隔年三月雪還很大。」病床上年邁的老婦人氣若游絲，眼睛裡卻是盛滿懷念，滿是笑意。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c70EyjWm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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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暗夜低垂，薰風徐徐，在病榻旁挨著，女兒微笑看著母親。母親總是喜歡講她的年輕時光，講她在上海的日子。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yx4YuM9Q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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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時常覺得，媽雖然大半輩子都生活在台灣，但她從沒能忘掉那段歲月，她心中思思念念的還是她紮著兩條辮子，與青梅竹馬兼好友們一同上大學，偶爾晚上偷溜到戲院看場戲，那最熱鬧最繁華的上海時光。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o0XofjHw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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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妳有回去找他嗎？」小小年紀與那個少年的相遇是她最常聽到的故事，每次媽總只說一半，她也每次都接著問相同問題。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MUbQTL0J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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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因為妳爺爺覺得政局太亂，決定不再跟政治扯上邊，隔年我們就跟幾個世伯們一起搬去了上海，還有妳常伯伯一家人。」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fHH3kRU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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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伯伯是母親在台灣唯一的親人，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兩人卻是他們的「青梅竹馬」們中，唯二在台灣團聚的兩人，歷經戰亂又初到人生地不熟的異鄉，他們相互扶持度過了超過半個世紀。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noJBmsz9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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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呀，我有一次在街上看到一個很像他的背影，我看了好久好久，一直不敢確認，最後他就消失在人群裡了……」這是她第一次聽到媽講這段話。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Q6zfmcVl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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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跟第一次見面相隔已經快十年了，我想我一定是認錯了……」不會有這麼剛好的事，她跟他終究只是一面之緣。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KAqgIWPB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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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有後悔沒去看清楚是不是他嗎？」趴在床沿睜著大眼淘氣問，常伯伯總說她的眼睛像媽，直來直往的脾氣也像。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g6K7ONW3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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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媽的女兒，也不是常伯伯的女兒，他們終身都未嫁娶，卻一起領養了她。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zzRbzZ6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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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對她說：「讓妳姓常是因為沒有妳常伯伯就沒有我，我們沒有後代，妳就代表著常家這一脈延續下去。」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zBHiH8CK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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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伯伯對她說：「小鈴一個人很孤單，妳要好好陪著她，讓她好好走完最後這一段路。」兩人相互惺惺相惜的心她越大越感受得到。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JGkutgnQ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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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慶幸當了他們的女兒，因當初要領養時常伯伯跟媽已上了年紀，社會局頗有顧慮，但聽說她堅持要跟他們回家，誰勸了都沒用，也幸好常伯伯是醫院裡的榮譽教授，許多他的學生，現在已經是頗富盛名的醫師紛紛幫他背書，她才得以順利被領養。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k2mtkILH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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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常伯伯的健康狀況逐漸下降，媽也是，兩個都不像之前硬朗，為了多點時間照顧他們，高中畢業後她沒立即升學，陪媽上市場，陪常伯伯偶爾到醫院走走看看，在昏黃的燈光下看媽翻著鐵盒裡的舊照片或是衣櫥裡收藏著仔細的旗袍，或是在飯桌上聽常伯伯講的上海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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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持續了四五年，一直到常伯伯去世，母親不再願意她蹉跎學業，硬是逼她上大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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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老婦人認真想了想，最終搖頭不語。「手伸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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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話伸出左掌，母親放上一顆精美鈕釦。「這是什麼？」昏黃壁燈下還是看得出來保存得極好，外緣的黃銅被磨得發亮，上頭鏤著綻放正美麗的牡丹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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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僅存跟那個男孩還有連繫的東西，我希望妳好好收著。」母親收攏她的手，下一秒卻劇烈咳嗽，咳得臉色發紫呼吸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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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一驚，她將鈕釦往口袋一收，手忙腳亂地一邊幫母親順氣，一邊按鈴呼叫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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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板上畫著大大的中國地圖，頭髮花白的教授在台上講得起勁，她在台下支手撐著臉頰，隨意在書上畫兩撇記下重點，摀著嘴巴偷偷打了個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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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翻開的公演籌備以來畫得密密麻麻的筆記本，她一一在各組頁面留下筆記，等等開會可以討論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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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內公演的時間要到了，除了各個組別的準備工作，一周至少一次耗盡人力的大彩排外，她這個導演還要死命追著老師教授跑，懇請他們盡量撥出時間，參與彩排並給予指導，隨著時間逼近，肩上的壓力簡直壓得她喘不過氣，讓她連晚上睡覺都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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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噹噹下課鐘響，她帥氣拿起背包甩到肩後就往門口衝，等等還要彩排畢業公演的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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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妳去哪，中午不是妳的班嗎？」在一樓樓梯口止住腳步，抬頭往上一看，是在同一家餐廳打工的同事花花。「我已經跟大姊說了這兩個星期我比較忙，請她先把我的班排開，妳可以的話就幫我支援一下，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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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自己沒本事做道具就怪到演員頭上來。」導演跟幕後組長指著鼻子開罵起來，小劇場內火藥味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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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沒本事做道具，妳三天兩頭就全部總彩一次，妳以為牆壁真的拿磚頭砌的嗎？就是紙糊的才叫道具懂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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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個月就是公演，不趁這段時間好好排練等著演出那天開天窗嗎？」在醫院一整夜已經不夠眠，現在又跟她對槓起來，她氣得眼冒金星。「不想做是不是，那就都不要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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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常不要這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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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常小心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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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顧同學勸阻，七手八腳爬上折合鋁梯，她手一揚正要撕下紙糊的牆壁時，突然一陣暈眩，接著天旋地轉，她頭一偏整個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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