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妳還是再找另一名家務助理吧。」她轉頭便要走。
「好的,妳棄單,我給一星差評。」望晴有恃無恐的拿出手機。
背著望晴,她無奈的朝天翻了一下白眼,認命的走進她的家。
李望晴穿著一件貼身的白色絹質上衣搭配一條粉紫色的貼身西裝裙,展露出姣好的身材,配上精緻的妝容,一幅幹練的女強人模樣。
她望著曉晨走進來,抿嘴而笑:「怎麼落泊到做傭人,妳不是嫁了個有錢老公嗎?」
曉晨環視四周,就見客廳、飯廳一片狼藉,比當初她去以昱家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剛剛和朋友開完派對,妳就收拾一下好了。」望晴見她沉默以對,便繼續說。
「好的。」她點點頭從背包中拿出了一對室內拖鞋換上,再帶上圍裙手套,便開始工作。
「還挺專業的,看來做了很久了吧。」望晴坐在吧枱上,手優雅的托著紅酒杯,一幅高高在上的樣子。
曉晨對她的說話充耳不聞,手腳利落的收拾垃圾,然後拖地、抹桌,她只想快點完成這份工作。
終於,三個小時過去,她將這套房打掃得整整齊齊,而望晴則一直坐在客廳的沙發滑手機,有時巡視一下她清潔過的地方,故意的說她抺得不夠乾淨、地板也要她拖兩次才滿意。
「現在滿意了吧。」
「嗯,還可以。」她草草一望,樣子還是不太滿意的說。
「那我走了。」她背起背包穿好鞋,準備離開。
「等等,曉晨,妳漏了東西。」望晴朝她的背影叫道。
曉晨轉過身,卻是滿臉的冰涼,她當下呆了呆,接著冷笑一聲,冷靜的用手抺掉臉上的水,像沒事發生似的說:「好了,現在沒事了吧。」
原本等著看曉晨敢怒不敢言的望晴,反倒被她眼中的冷淡與渾不在意嚇了一跳,呆呆的看著棕色大門輕輕的關上。她握著那空空如也的玻璃杯,心中竟也感到空空的,沒有一點報復後的快感。
曉晨到樓下的會所旁的洗手間換了一件備用黑色T恤,工作時她都會多帶一件衣服,以防不時之需。她站在洗手盤前的半身鏡,用白色手帕抺著濕髮時,鏡子內的女人穿著一件廉價的T恤,洗得泛白的牛仔褲,紥著一條馬尾,面色有點蒼白,眼下有點青黑,雙目毫無神彩,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人偶,曉晨伸手摸了下鏡中的女人,這個人是誰?
這些年來,她有試過好好的審視過自己嗎?結婚是因為一時的衝動,過早懷孕是意外,生了孩子後忙碌的生活,讓她無暇細想自己的人生。有兒有女,夫妻和諧,讓她沉醉在幸福的夢裏,一直的沉睡著,也以為這就是自己想要的,到夢醒了,發現她一直都是扮演著不同的角色,好母親、好妻子,但是,卻沒有為自己而活過。現在,她也只是為了養活兩個小孩而努力做好母親的角色。那她呢?她自己又在哪裏?那個叫莫曉晨的女人,又有什麼想做?
鏡中的女人皺起了眉頭,樣子苦惱,她連自己想做什麼也不知道,她只是一個毫無夢想的人,不禁嗤笑一聲,對著鏡中的自己說:「都這麼老了,還談什麼夢想。」
鏡中的女人明明在嘰笑,可是雙眼為什麼這麼悲傷?為什麼用這麼憐憫的目光望著我?
難道妳打算一生都只做家務助理嗎?不知哪一天又會遇到尷尬的事?不知道哪一天又遇到蠻不講理的客人?妳才三十歲,真的老了嗎?妳的人生至少還有三十年,妳真的完全不為自己打算一下嗎?
腦中有一個聲音不斷的在質問自己,在這兩年,她為著糊口,一直沒有好好深思過這些問題,她對自己的將來到底有什麼打算,真的就這樣下去嗎?
莫札特的月半小夜曲的手機鈴聲突然在寂靜的洗手間響起,她一看來電顯示,是張太太,不禁又哭喪著臉,她忘記了要去張太太家,剛才在李望晴家打掃已經有點超出預計的時間,本就想趕過去,誰知給一瓢冷水給潑得什麼也忘記了。
她在電話裏向張太太道歉,背起背包便馬上趕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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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妳今天好漂亮。」逸菲站在梳妝枱前,望著正在塗口紅的母親。
「妳要不要塗一點?」曉晨笑望著女兒。
「我要。」
曉晨便替她塗了粉紅色閃亮的唇彩,逸菲雙目放光,在鏡中欣賞著塗了口紅的自己。
今天的曉晨化了一個淡妝,穿著一身黑色吊帶短裙,配上一件米色的小外套,穿上高跟鞋,長髮披肩,整個人光鮮亮麗。她也替兩名孩子挑了些體面的衣服,妹妹穿了一件粉紅色小洋裝,編了漂亮的辮子,哥哥則穿著藍色恤衫加上卡其色休閒褲,十足一個小帥哥。
這些衣服都是以前留下的,年輕的她也是很愛打扮的,審視鏡中的自己,妝扮過後的她,還算不錯吧,接著又朝自己輕皺眉頭,嘲諷的揚起嘴角。
來到柳合巿中央劇院,她們依門票入座,想不到的是,這門票竟然是貴賓廳的包廂,在前排樓座,看舞台的角度非常好。
「何時可以送給昱哥哥?」逸菲捧著一小束紅玫瑰坐在坐位上。
「表演完就可以了。」曉晨回答。
會場的燈轉暗,舞台厚重的暗紅色布幕緩緩拉起,交談聲停止,聚光燈射在一個男子身上,第一個出場的就是穿著中學校服的以昱。
逸菲高興的想張嘴說話,卻被哥哥以噤聲的手勢提醒,她立刻將要說的話吞回肚子裏。
這是一個師生戀的故事,十五歲的男孩愛上了二十五歲的中文老師,常常借故找老師研究文學,隨著兩人朝夕相對,女老師也喜歡上這男孩,可是礙於世俗的眼光,女老師最後還是嫁給了交往了四年的男朋友。
以昱就是扮演那個十五歲的男孩,他穿上中學生的校服,竟然毫無違和感,曉晨心想這是因為以昱本身就帶有少年氣,而且眼神澄澈,擁有一顆赤子之心。
在男孩知道女老師要嫁人後,唱了一首悲情的情歌,她才發現以昱的才藝這麼好,除了演戲,還會唱歌和跳舞。
以昱的戲分不多,只是演十五歲的男孩,之後成年後的男子,就由另一位演員來演。故事中一下子就晃過了十年,男孩變成了男子,成為了社會菁英,而女老師卻離婚了。兩人再次相遇,這次男子主動的追求她,並公開他們的情侶關係,可是女老師卻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大家都覺得她配不上男子,在輿論的壓力下,女老師主動提出了分手,並遠赴他方。
男子自此以後一直沒有結婚,又過了十年,他們又在異國相遇,那時男子已經三十五歲了,而女老師已經四十五歲,這一次相遇他們終於在一起了。
表演完結,布幕緩緩垂下,台下掌聲轟然響起。
曉晨卻沒有拍手,雖然最後叫做有情人終成眷屬,但是她卻感到很悲涼,因為世俗的眼光,他們竟然浪費了人生最美好的二十年光陰,如果是男子年長女子十歲,卻就完全沒有問題,這種世俗的定義,從何而起?
再次升起的布幕打斷了曉晨的思考,所有演員出來謝幕,熱烈的掌聲再次響起,兩名孩子站起來大喊昱哥哥,以昱似是聽到了,微笑朝他們的樓座揮了揮手。
一眾演員謝幕後終於散場,她帶著兩名孩子到化妝間外,想送花給以昱,卻發現人山人海,後台都有保安看守著,看來是進不去了。
「我們走吧。」曉晨對孩子說。
「可是我還未送花給昱哥哥。」逸菲說。
「太多人了,我們根本擠不進去,這花媽媽明天送給他吧。」曉晨拉著孩子往外走。
逸菲扁著嘴點點頭,三人落到樓下,朝大堂走去,這時曉晨的電話響起,是以昱打來,「妳們在哪裏?」
「在大堂,正準備離開。」曉晨說。
「妳們不過來和我拍照嗎?」以昱的聲音有點失望。
「我們本是想到後台找你的,可是有保安在,而且有好多人。」
「那你們就站在大堂,我現在過來。」
「不——」曉晨想說不用,可是對方已經掛了線。
曉晨望著手機,輕咬下唇,心裏有陣暖意流過。
這是一種⋯⋯被人重視的感覺。
不一會兒,以昱穿著今早她見到淺藍色恤衫與破了洞的牛仔褲跑了過來。「嘩,曉晨姐,妳今天好漂亮。」
「你才是,今天全場最帥氣的就是你。」曉晨笑說,雖然知道以昱是客氣說話,但是心裏還是喜孜孜的。
「是嗎?」他咧嘴而笑。
「是啊,全場最帥就是昱哥哥。」兩兄妹異口同聲說,儼如小粉絲似的。
「昱哥哥,送給你。」逸菲雙手送上花束。
「謝謝啊。」以昱受寵若驚的接過花束。
曉晨替以昱和兩兄妹拍了一張照片,接著她就被以昱拉著四個人自拍了幾張,照片中曉晨從剛開始的表情不自在,到後來幾張終於被三人搞怪的表情逗笑了,拍了一張笑得很燦爛的照片。
舞台劇公演五天,他說父母最後一天會來。最後卻沒有來,而以昱也為這事耿耿於懷了好幾天。
還有幾天暑假就要結束,曉晨看著手中有餘裕,想著帶兩個小孩到遊樂園玩一天,便向以昱請一天假,三人來到了遊樂場,卻看到以昱在也在遊樂園的門口。
她身旁的兩名小孩飛也似的撲了過去,曉晨微笑的走到過去,「真巧,你也約了朋友來這裏玩嗎?」
話才說完,馬上傳來一陣竊笑聲,她斜眼望向兩名掩嘴偷笑的孩子,再望向強忍笑意的以昱。
「你們⋯⋯」她手指在三人之間打圈。
「是哥哥的主意。」逸菲以為媽媽要生氣了,馬上指著哥哥。
「什麼回事?」曉晨還是一臉迷茫。
「哥哥趁著妳去了洗澡,打電話給昱哥哥,叫他一起來玩。」
「妳也有幫忙把風啊。」逸凡不甘示弱的頂回去。
逸菲心虛的偷瞧了母親一眼。
「真不好意思,他們又麻煩你了。」曉晨不知好氣還是好笑,這兩個小孩竟然自作主張的約人家來,也不知人家願不願意。
「不要緊,我也喜歡到遊樂園玩,可是一個人來多沒意思,現在有人陪也不錯。」以昱笑說。
「那就好。」曉晨本想說他可以和朋友來,不過轉念又想,他應該是喜歡與逸凡、逸菲玩吧。
進遊樂園玩後,她似帶著三個孩子來玩似的,以昱每一樣機動遊戲也和他們玩,而且玩得很投入,她瞇起眼望著正在在玩迴旋木馬的這三人,真的不知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熟絡的,他們只是一起游過兩次水,一起吃過四頓飯,還有就是一起看他的舞台劇。
曉晨不知道,以昱是獨生子,從小就沒有兄弟姊妹,而母親個性文靜,也不與其他媽媽交往,從小就只是一個人玩的他,一直很羨慕那些有兄弟姊妹的家庭,那天曉晨帶著兩名孩子來,與他們一起玩電玩,他真的很高興。當然,他也有自己的朋友,可是大多的好友都在兒時認識,現在也各散東西,各忙各的少有聯絡,在學校也有好友,但是大家都大三了,為了自己的出路都忙碌著各種的面試與兼職工作,為著將來畢業後舖路,同學間看似友好,但是年輕人心底裏都不禁會暗自較勁和比較,演藝這個行業是如此多姿多采,卻同時又是競爭非常的激烈。
當初他為什麼會選演藝這個範壽,是因為他本身對讀書就沒什麼興趣,成績很一般的他,那時正巧有柳合演藝學院的老師過來選拔學生,好友都說他樣子帥氣又高大,很適合有潛質,他抱著試一下無妨的心態,就去了選拔,結果真的選中了。
四人在機動遊戲區域玩了大半天,適逢暑假,即使今天是平日也有很多人在排隊,曉晨看他們都玩得差不多,建議午餐後就到水族館參觀。
下午遊覧水族館拍了很多的照片,看了黃昏的巡遊,便盡興而歸,以昱駕著他的賓利載她們到光甫里下車,本來以昱還想請他們吃晚餐,但是曉晨婉拒了,在遊樂園他已經請了他們一家吃午餐,遊樂園內的餐廳多貴啊。
雖然她知道這對於以昱來說不算什麼,但是她就是不喜歡樣樣的佔人便宜,那會顯得自己更加低賤與可憐。
回家後她煮了簡單的麵食,孩子吃得津津有味。
飯後,她板起了面孔對孩子訓話,「下次別再擅作主張了。」
「是昱哥哥說過想和我們去遊樂園,我才叫他的。」逸凡滿臉不服氣。
「可是,昱哥哥不是與我們同一個世界的人。」曉晨說。
「什麼不同的世界?」逸菲問。
「就是他是有錢人,住在明華園,他的生活圈子與我們不同。」
「我們曾經也住在明華園。」逸凡說。
「可是現在不是了。」曉晨說。
孩子默默的低下頭,明白母親的意思。
「媽媽只是昱哥哥的幫傭,並非朋友,你們要認清這一點,有些界線是不可跨越的。人貴自知,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的位置,知道嗎?」
孩子們默默的點頭。
她撫一撫兩個孩子的頭說:「媽媽知道你們一直都很乖,這不是責怪你們,如果想將來有好日子過,那你們就努力讀書,媽媽就繼續努力賺錢,我們一起努力好嗎?」
「知道了,媽媽。」逸菲到過來擁著她。
「媽媽,將來我要賺很多錢,讓我們再搬回明華園住。」兒子也走過來擁著她。
她擁著兩名孩子,心底暖意流瀉。
他們,是她一生最甜蜜的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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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一日,開學日,她送了孩子上學,如常在九時四十五分來到了以昱家樓下,按了電梯,等候期間不禁又拿手機出來檢查一番,怎麼還沒有過帳,黃太太一向很準時的付薪資給她的,可是這次卻遲了三天,她還沒有收到薪資。
電梯到二十八樓打開了門,她收起手機,還沒有步出電梯,就聽到一陣人聲,她感到奇怪,這裏是一梯兩戶,平時都很安靜的。步出電梯,她就看到B室的棕色木門大開,人聲是由裏面傳來的,不知道為何,她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她走進二十八樓B室,看到電視、梳化都貼上了白色的封條,約三、四名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面無表情的繼續在各傢俬上貼上白色的封條,有兩名軍裝警員在場,以昱則頭髮凌亂,穿著白色T恤黑色短褲,腳踏著黑色拖鞋,不停的在撥電話。
曉晨放下環保袋在玄關,上前拍一拍以昱的肩膀,他彈了一下回轉過身來,樣子慌張無惜。
「發生什麼事了?」曉晨問。
「我不知道,今日他們按了鐘進來,就說法庭要回收這間房子,所有的東西都不準拿走。」以昱撥了一下凌亂的頭發,滿臉焦燥。
「那你找到你爸媽沒有?」曉晨續問。
「我正在打,可是接不通。」以昱搖了搖手機,曉晨看見他的手在發抖。
這時曉晨的電話也響起,話筒傳來張太太焦急的聲音:「曉晨,妳現在在以昱家嗎?他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曉晨瞥了一眼以昱,走遠幾步壓低聲音說。
「我那好姊妹和他老公涉入了一宗幾百億的詐騙案,他們兩人捲款逃到國外去了,現在法庭要沒收他們所有的財物。」
「妳怎麼知道的?」
「今早新聞說的,有很多受害者呢。你快上網看看,以昱怎麼了?」張太太問。
「他⋯⋯」曉晨回頭望向以昱的剛才站立的位置,人早已不在了。「他、他不見了,先不說了,再見。」
也不等張太太回應,她掛斷電話,四處的尋找,最後發現他坐在門外的走廊,頭埋在膝蓋,一隻手拿著手機,手機屏幕正是一篇有關他父母詐騙案的新聞報導。
「曉晨姐,為什麼會這樣?是假的吧?」他抬起頭,雙頰有淚痕。
曉晨蹲下拍拍他的肩膀,身同感受,三年前,當正濤去世,她接到法庭電話時,也是一臉的不能置信。
這是一下子由天堂掉到地獄的感受,這是被最親的人遺棄的感受。
「你有地方落腳嗎?」曉晨輕聲問。
以昱沉默了許久,似是在想有誰可以投靠,最後微不可見的搖了下頭。看在曉晨眼裏,以昱現在就像一個脆弱的小孩,一個被父母遺棄的孩子,她握住他冰涼寬闊的手掌說:「如果不嫌我家窄小,你先過來暫住吧。」
最後,在執達吏酌情下,以昱得以拿回幾件衣服,背著背包就來了她家,他就坐在半舊的雙人彷皮黑色沙發上,一直的滑著手機。
曉晨煮了麵放在桌上,叮嚀他記得要吃,然後又再出門工作了。下午,她特地去學校接逸凡和逸菲,將以昱發生的事簡略地說了一次,並叮囑他們要好好的體諒昱哥哥的心情,不要煩著他。
「就像我們以前那樣嗎?」逸凡問。
曉晨嘴一抿,嚴肅的點點頭。
「明白。」兩兄妹異口同聲的說。
逸凡、逸菲的眼裏均透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
她一直都知道,他們很懂事。
正要離開校門時,方老師叫住了他們,並請她到教職員室,而孩子就坐在雨天操場的桌椅上做著功課。
「姚太太,妳上次說自己家境不好,所以無法讓逸凡參加舞蹈團,我將這情況轉達了給樂歡舞蹈團,他們每年有兩個名額是可以學費全免的,我已經幫妳申請了,剛剛今天獲批了。」方老師笑著遞了一份文件給她。
曉晨喜出望外的抖著手接過文件。
方老師托了下金絲眼鏡,溫和的笑說:「裏面有上課的時間地點,記得準時去上課。」
曉晨將文件如珍寶般,小心翼翼的收進背包,然後站起來向方老師深深的躹躬。「方老師,謝謝你。」
方老師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虚扶她的肩膀說:「別客氣,逸凡是真的有天分,我相信不論貧賤,任何人也有追夢的權利。」
曉晨怔怔的望著方老師半响,咀嚼著他這句說話的意味。
方老師續笑道:「如果妳生活上有困難,也可以找我商量,妳一個人帶兩個孩子,真是辛苦了。」
暖意又一次在她心間流淌,她揚起真誠的笑臉:「真的非常謝謝你,我們一家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你的恩情。」
「好的,那就叫他用心的學跳舞來報答我吧。」方老師笑說。
她回到雨天操場接兩名孩子,逸凡擔憂的問:「方老師和妳談什麼?」
曉晨微微彎身與兒子平視,搖了搖手上的公文袋,雙目閃亮的望著兒子說:「方老師替你申請了助學金,那樣你便可以參加舞蹈團了。」
十二歲的兒子已經到長到她的肩膀,眼裏總是帶點憂鬱。
「真的嗎?」他既小心又興奮的問。
曉晨感到一陣鼻酸,淚水都湧到眼眶了,在斜陽照耀下,閃著瑩光,她用力的點頭:「是的。」
「不會加重妳負擔嗎?」他仍然有點疑慮。
「不會。」她眨了下眼,一顆淚水滑落。
兒子的眼淚也潸潸落下。
「別哭,是好事。」她以手背拭去兒子淚水。
「你們怎麼了?」十歲的逸菲看到母親和哥哥都在哭,她也不知所惜的哽咽起來。
曉晨連忙蹲下摟著兩個孩子,笑中帶淚的說:「好了,別哭了。」
「我太高興了。」他以手背大力的抺掉眼淚鼻涕,破涕為笑。
「回家吧。」她一手牽一個,三人在秋日的斜陽下慢慢的散步回家。
逸凡六歲便開始便學跳街舞,直到家中劇變,才沒有再學,她雖很無奈,卻也無計可施,現在可以再學,真的太好了。
「我相信不論貧賤,任何人也有追夢的權利。」
方老師溫柔的話語,在她的耳際悠悠的響起。她覺得心中有一道鎖解開了,一扇門正慢慢的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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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能夠去樂歡上舞蹈班,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是曉晨與孩子都很體諒以昱的心情,回家時仍然很安靜。
曉晨一開門就看到以昱睡在沙發上,兩腳伸了出沙發外,他太高了,沙發根本睡不下,桌上的那碗麵未曾動過,一早已經糊掉。
孩子已經做完功課,抬了兩張小櫈子坐在電視機前看電視,並將音量調到很小,以免吵到沙發上熟睡的人。
曉晨進去狹小的廚房準備晚餐,洋葱雞翼、蕃茄炒蛋還灼了一碟生菜,便準備吃飯。
她過去搖了搖以昱的肩膀說:「阿昱,起來吃飯吧。」
以昱手臂擋著眼睛,悶悶的說了句不想吃,便又轉身睡了。
「這是我家的鎖匙,如果你要出門便帶上吧。」她將門匙放在以昱的背包上。
三人互望了一眼,靜靜的在客廳吃了飯,兩兄妹吃飽後,便躲進房裏看書,然後就洗澡睡覺了。
這二百呎的小套房,只有一間睡房,裏面放了一張雙層床,逸凡睡上層,逸菲和母親睡下層,而以昱就仍然睡在廳中的沙發上,一動不動。
第二天曉晨一早起來,以昱已經不在了,她給他的鎖匙則放在玄關的木櫃上。
曉晨盯著鎖匙,很擔心以昱,可是撥了幾通電話,他都沒有接,唯有發了個訊息給他,告訴他可以隨時來找她。送了兩名孩子上學,之前早上都是到以昱家幫傭,現在早上她無事可做,便又開始找新的工作。
以昱就這樣消失了四天,而曉晨也找到新的家務助理工作,在樂安街,離光甫里頗近,只需乘搭一程巴士就可以到達,一星期工作五天,客人是一位新手母親,嬰兒剛滿一個月,她上去就是清潔和煮飯給母親吃。這位母親也很有禮貌,而且和她同齡,剛知道她有一對上了小學的兒女時,也是嚇了一跳。
總算找到了新的工作,她也吁了一口氣。她一直找著以昱,可是他都不回覆她。而張太太也問過以昱的情況,她並沒有透露自己曾經收留過以昱,只說那天上去已經不見他了,之後再沒有聯絡。
畢竟他父母是詐騙逃走,不知會不會有債主找上來,以昱的行蹤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在以昱消失的第六天,她擔憂的望著手機,回想著自己當初是怎麼挺過來的?她印象模糊,只記得心裏總想著還有孩子要照顧,然後就走過來了。
哪有什麼可以支撐以昱恢復過來呢?想了想,她對以昱並不了解,所以也是一籌莫展。
今天下午沒有工作,她去了菜巿場買了些菜。她住在光甫里的單棟舊樓五樓,沒有電梯,正當她爬到五樓時,赫然看到以昱失神的坐在樓梯間,他還是穿著六天前的衣服,一條破洞牛仔褲與藍色T恤。
以昱目光空洞的轉向她,似是喃喃自語,又似是對曉晨說:「我找不到我爸媽,他們真的丟下我走了,竟然什麼也不跟我說。」說話時眼淚流下來了,他用力的擦掉淚水,似是為此事而掉眼淚,是件很羞恥的事,還是在發洩對父母的憤懣?
不知為何,曉晨看到以昱哭泣的樣子,心坎像被針扎了好幾下,她很心痛,這種心痛似曾相識,就像她當年的感受。
他就這樣丟下我走了⋯⋯
那時她趁小孩上學,常常躲在一角哭泣,腦海裏不停重覆著這一句說話。
望著曾經滿臉笑容男子,她心裏感嘆,那個陽光少年是否從此一去不復返了?心裏不禁生出了憐惜與遺撼。
曉晨坐到他旁邊,輕掃著他的背說:「哭吧。所有的事,慢慢的,都會成為過去。」
她說不出安慰的話語,因為她知道任何安慰,對於一個一夜之間失去所有東西的人來說,是完全沒有作用的。
唯有時間,才能將一切的痛苦悲傷沖淡。
以昱將下頷抵在她的肩膀上,曉晨感到肩膀的衣服有點濕,他全身抖得很厲害,可是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不知為何,
她的心,
好痛⋯⋯
曉晨已經分不清楚,她是在心痛自己,還是在心痛以昱,或許,心痛誰都是一樣的,因為這些最親近的人,都留了一堆爛攤子給那個被逼留下來的人。
以昱父母的事已經傳遍全國,他無顏再上學,便向學校提出休學,本來舞台劇演出後,他受到不少製片人青睞,有幾份不錯的劇本在手,都是演主角的,而且角色很有發揮,但是因為現在醜聞纏身,所有的機會都拉上閘門。
這兩個多月以來,以昱還是睡在沙發上,但是因為沙發太小,而且很也陳舊,坐位早已經陷下去了,曉晨知道他睡得不太好,於是儲了些錢,買了一張摺床給他,可是快遞送來後卻說每上一層要收五十元,曉晨當然不願付,最後就自己一階一階的搬上來,搬了大半個小時,才上到五樓,而在搬運過程中,還因為失平衡扭到了腰。
她邊拖著摺床進來,邊對以昱說:「阿昱,你晚上睡這張床吧。」她將摺床擱在玄關。
以昱望了她一眼,沒有回應,翻個身繼續睡覺。曉晨也沒有多說什麼,自那天在樓梯間哭了一場,他一直如此頽廢,沉默不語。
她想,或許他是不知前路該怎樣走吧。或許再過幾天,嘗試和他好好談一次。
曉晨扶著腰走進房,坐在床沿,眉頭緊鎖,樣子頗為痛苦,她偷偷瞄了以昱一眼,他仍然以手臂遮眼在睡覺,心裏鬆了一口氣,關上房門,拿了一瓶藥油揉著腰部。
她的腰患是在剛做家務助理時弄傷的,記得有一次清潔浴缸時,不小心滑倒,回家揉了幾天藥油便了事。可是,每天背著沉重的清潔劑,每天不停的掃地拖地,抹東抺西,再長期站著煮食,腰的位置並沒有得到充分的休息,有時會隱隱作痛,今天將那摺床提上來時,又扭到了腰部,現在似是傷上加傷。
她邊想邊後悔,早知道就給那快遞二百五十元算了,但是她就覺得那快遞是坑她的,別家的才二十元一層,為什麼就收她五十元,所以她賭氣的一毛錢也不讓他賺,結果賭著自己的身體來。
心裏暗罵著自己蠢,微微皺眉,怎麼越揉越痛?
晚上,曉晨強忍著腰痛做了飯,飯後都是兩兄妹輪流洗碗的,她特意早些上床睡覺,希望休息夠了,明天就不痛,她明天一整天都有工作,一定要好起來。
在腰背隱隱作痛之下,她終於皺著眉頭的沉沉的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枕頭底下的電話鈴聲響起,她醒來時是平躺在床上,正想轉身拿出枕頭下的手機,卻不料一轉身時,腰部劇痛,她慘叫了一聲,臉容扭曲,她的腰到底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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