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劉正明終於鼓起勇氣轉身時,看到的景象讓他的血液瞬間凝固——巷子深處,站著一個全身濕透的人影,那人穿著與他一模一樣的外送制服,臉卻完全扭曲變形,五官像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攪拌過,糾結成一團難以辨認的肉塊。唯一能分辨的,是那被拉長到不可思議地步的嘴巴,咧到耳根,露出整排發黑的牙齒...
而最駭人的是,那東西的胸口,有一個和劉正明夢中一模一樣的空洞,洞中隱約可見蠕動的黑色物質,像是某種活物正在裡面生長。那物質似乎察覺到了劉正明的注視,突然停止了蠕動,然後猛地朝他的方向「看」過來——雖然那東西沒有眼睛,但劉正明就是知道,它在看著自己。
他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黑色盒子,那東西竟然如同回應般微微震動起來。在同一時間,那濕漉漉的人影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嘶吼,猛地向前衝來——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從巷子另一頭飄來,像一道無形的屏障,瞬間讓那個扭曲人影凝固在原地。劉正明聽見身後有腳步聲接近,卻不敢回頭,怕移開視線那個怪物就會突然撲上來。
「小夥子,這時候還在外面亂晃什麼?」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帶著菸草和中藥的混合氣息,「七月半的子時,連鬼都不敢在外面走動,你倒是膽子不小。」
劉正明偷偷瞥了一眼,是個穿著灰布長衫的老人,手裡拿著一支已經熄滅的香,身旁跟著一隻黑白相間的貓,那貓的眼睛是罕見的琥珀色,警惕地盯著前方。
「老...老伯,」劉正明結結巴巴地說,「你看得見嗎?前面那個...」
老人沒答話,只是向前走了幾步,站在劉正明身邊。他抬起佈滿老繭的手,虛空畫了個奇怪的符號。「業力牽引,自有歸處。非你所求,非你所需,速速離去...」
話音剛落,那個濕漉漉的人影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氣,慢慢萎縮下去,最後化作一灘水漬,順著地面的傾斜流向下水道。水漬流動的形狀隱約勾勒出一個人面的輪廓,嘴巴依然扭曲成那個詭異的微笑。
「回家吧,孩子,」老人轉向劉正明,眼神複雜,「有些債,拖得越久,利息越高。」
劉正明震驚地看著老人,「您怎麼知道...」
「老頭子在這條巷子住了六十多年,什麼沒見過?」老人嘆了口氣,不經意瞥了一眼劉正明手中的黑色盒子,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就恢復平靜,「你遇到了渡川那小子吧?他啊,做事一向乾淨利落,能找上你,說明你的事情不簡單哪。」
「您認識吳渡川?他到底是什麼人?」劉正明急切地問道。
「認識?可以這麼說吧,」老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至於他是什麼人...這個嘛,你該問的是他『還』是人嗎?」老人低頭撫摸著那隻貓,似乎在思索該說多少,「萬華這片地方,自清朝末年就有『還魂服務』的說法,做得最大的就是城隍廟旁的鬼務所,專門處理那些解不開的因果業債。」
「有些人啊,本該在某個時刻死去,卻因為各種原因活下來了。這命是借來的,遲早要還。」老人抬頭看了看昏黃的路燈,「像你...三年前那場火,原本該帶走你的,不是嗎?」
劉正明感到一陣暈眩,「您怎麼知道...」
「你左眼下的痣說的。」老人的眼神變得銳利,「那是『業痕』,是還不清的債在臉上留下的印記。我看你這印記已經成形了,怕是拖不了多久了。」他指了指劉正明手中的黑盒子,「那東西,是你的『替身』吧。打開看看,說不定能提前知道明天等著你的是什麼。」
劉正明猶豫地看著盒子,吳渡川警告過不要打開,但眼前這位老人似乎也懂這些事。他該相信誰?
「不打算開?」老人似乎對他的猶豫不意外,「也好,有時候無知是種幸福。不過記住,明天去見吳渡川時,帶上三樣東西:一件你最珍視的物品,一件你從不離身的物品,還有...」老人湊近他耳邊,低聲說了什麼,劉正明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這不可能...」他喃喃自語。
「萬事皆有可能,」老人直起腰,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趁那東西還沒回來。記住,今晚不管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開門。尤其是聽到有人敲窗戶,或是聽到熟悉的聲音呼喚你的名字,千萬不要回應。」
老人轉身欲走,卻被劉正明拉住袖子,「等等!您還沒告訴我您是誰!」
「我啊...」老人回過頭,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你可以叫我林伯,就是這條巷子口開了四十多年藥行的那個。」
「林伯?」劉正明愕然,「可是...林伯不是五年前就過世了嗎?」
老人聽了,竟哈哈大笑起來,「是啊,死了五年了,可鬼月期間,有些規矩是不一樣的。」說完,他招了招手,那隻貓跳到他肩膀上,兩人一貓向巷子深處走去,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只留下劉正明獨自站在原地,手中緊握著那個詭異的黑盒子和吳渡川給的名片。當他回到機車旁,發現那輛老舊的偉士牌機車不知何時已經直立起來,車頭朝向家的反方向,引擎無聲地運轉著,像是在等待他啟程。
他猶豫著坐上車,卻在觸碰把手的瞬間,感到一股冰冷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低頭一看,機車後座上,一雙濕漉漉的腳印清晰可見,像是有人剛剛坐在上面。更詭異的是,那些腳印在他注視下,慢慢擴大,向駕駛座——他坐的位置——蔓延過來。
名片在他口袋中發燙,燙得他隔著衣服都能感受到那股熱度。他顫抖著掏出名片,在月光下,地址已經完全顯形——「華西街76號地下室,問十三爺」。
這不可能,華西街76號是他小時候的家,早在十五年前就因為都更拆掉了,根本不存在地下室。而「十三爺」,則是他已故父親的綽號...
「怎麼會這樣...」劉正明喃喃自語,一滴冷汗從額頭滑落。
就在這時,機車的後視鏡突然調整了角度,好像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撥動了它。鏡中,他清晰地看到自己後座上,坐著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影抬起了頭,露出一張與他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只是——眼睛是空洞的,像兩口無底的黑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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