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明瞪著後視鏡中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心臟幾乎停止跳動。那是他的臉——一模一樣的眉眼輪廓,連左頰上的舊疤痕都完美複製——但那雙眼睛卻是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彷彿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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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可能...」他伸手顫抖地碰向後視鏡,鏡中的影像卻突然動了——它朝劉正明歪了歪頭,露出一個不自然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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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笑容讓劉正明猛地縮回手,腦中一片空白。他胡亂發動機車,油門開到最大,偉士牌發出不堪重負的嘶吼,像是垂死的野獸。他沒敢再看後視鏡,但冷冷的氣息卻從背後漫延而來,彷彿有人正將嘴唇湊近他的後頸,呼出的氣息卻沒有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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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鐘的路程,劉正明只花了十分鐘就回到出租套房。他顧不得鄰居的抗議,把機車隨意停在樓梯間,三步併作兩步地衝上四樓。掏鑰匙的手抖得厲害,試了好幾次才打開門,然後迅速鎖上,還拉上了平常從不使用的鐵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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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一片黑暗。家雯今晚住院做術前檢查,明天是她第三次手術。劉正明摸索著打開燈,白熾燈閃爍幾下後才勉強亮起,將狹小的套房照亮。二十平方米的空間,簡陋的傢俱,浴室與廚房共用的水槽,牆上仍有裝修未完的電線外露。這是他們能負擔得起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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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這個與家雯共同生活了三年多的小天地,每個角落都有他們的回憶——牆角那個用舊書堆起的「書櫃」是家雯的心血;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薄荷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餐桌上還放著家雯昨晚出門前寫的便條:「記得吃飯,愛你」。這些平凡瑣碎的日常,此刻卻顯得如此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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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正明跌坐在床緣,呼吸急促,像剛跑完馬拉松。吳渡川的話、老人的警告、後視鏡裡的「自己」,一切都混亂地堆積在腦海中,像一團無法理清的毛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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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目光落在隨手扔在床頭的黑色盒子上。那個盒子看起來很普通——方形,巴掌大小,黑漆木質,除了表面有些神秘紋路外,並無特別之處。但劉正明卻像看著一顆定時炸彈,既害怕又充滿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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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看看,說不定能提前知道明天等著你的是什麼。」林伯的話迴響在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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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子不要打開,除非你想提前見到明天來討債的是什麼。」而這是吳渡川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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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的建議,讓劉正明陷入更深的困惑。他下意識地摸向左眼下方的痣,那塊皮膚微微發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下面蠕動。每當他感到焦慮時,這個小動作總能帶來些許安慰,但現在這個習慣卻讓他感到一絲詭異的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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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的。」劉正明突然下定決心,拿起盒子,「反正都這樣了,還能糟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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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盒蓋,黑暗的臥室裡,一絲微弱的紅光從盒中溢出,像是某種活物的呼吸。那光芒在空氣中形成奇特的形狀,讓人想起古老的符文,又像是某種東方文字的變體。盒子裡靜靜躺著一只紅色蠟封的信封,一面小小的銅鏡,和一個更小的黑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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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正明先拿出銅鏡。鏡面看起來很舊,邊緣有些氧化,但鏡面卻光亮如新。銅質邊框雕刻著繁複的花紋,仔細看還能分辨出一些蜷曲的人形和獸形圖案,彷彿在講述某個古老的神話故事。奇怪的是,當他看向鏡中時,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臉,而是——空無一物。他連忙摸了摸自己的臉,確認自己確實存在,再看向鏡中,依然只有背景,沒有他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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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發現讓他渾身發冷。帶著顫抖的手,他放下銅鏡,拆開了紅蠟封的信封。那蠟封有種奇特的質感,不像是普通的蠟,更像是某種凝結的血液。信封打開時發出細微的嘶嘶聲,像是某種活物被驚擾。裡面是一張古舊的羊皮紙,上面用毛筆書寫著幾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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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鏡者可見其命;持契者可改其命。
欠債還債,因果輪轉。
尋十三爺,還汝本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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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款是一個奇怪的符號,像是「渡」字的變形。字跡飄逸卻又帶著一股詭異的力量,彷彿每個筆畫都是活的,在紙上微微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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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正明反覆讀了幾遍,皺著眉頭。「持鏡者可見其命」——是指那面不映照自己的鏡子嗎?「尋十三爺,還汝本相」——這似乎印證了他必須前往華西街76號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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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爺...爸爸嗎?」劉正明低聲自語。「十三爺」是父親的綽號,因為父親喜歡第十三張牌——死神牌。他總說,死亡不是終點,而是轉變的開始。小時候劉正明從不理解,如今卻莫名地感到一絲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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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氣,最後拿起那個更小的黑盒子。這盒子邊緣上了金,質地冰涼如玉,比看起來要重許多。盒身底部刻著一個螺旋形狀的符號,像是某種古老的圖騰。打開的瞬間,一股難以形容的氣味撲面而來——既像是檀香,又像是某種藥草,還混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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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中靜靜躺著一個小小的木偶,不過五公分高,做工粗糙,面目模糊,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穿著與劉正明一模一樣的衣服——藍色工作服上還有外送公司的標誌,連破洞的位置都一致。木偶的姿態有種詭異的生動感,雖然完全靜止,卻給人一種下一秒就會活過來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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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恐怖的是,當劉正明拿起木偶時,他清晰地感受到左肩一陣刺痛——就是那個自從車禍後就一直在那裡的黑青處。他急忙掀起自己的衣袖,看到黑青的形狀已然變化,清晰地勾勒出一個「替」字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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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鬼東西...」他喃喃自語,卻在下一秒僵住了——木偶的左肩上,也有一個小小的黑點,位置與他的黑青完全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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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木偶的頭部突然轉動了一下,那張沒有五官的臉似乎正「看著」他。劉正明嚇得鬆手,木偶掉在床上,發出不應有的沉重聲響,像是一個成年人跌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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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駭人的是,當木偶掉落的那一刻,劉正明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彷彿自己也被摔在了某個堅硬的表面上。他的右臂傳來一陣刺痛,低頭一看,那裡浮現出一道細小的裂痕,像是......木頭斷裂的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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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可能...」他緊盯著自己的手臂,皮膚表面的裂紋越來越明顯,隱約可見下面不是血肉,而是某種木質的紋理。更可怕的是,裂痕處沒有流血,而是滲出一絲淡褐色的液體,味道像是陳年的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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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突然傳來敲擊聲,嚇得劉正明差點從床上跳起來。他僵在原地,回想起林伯的警告:「今晚不管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開門。尤其是聽到有人敲窗戶,或是聽到熟悉的聲音呼喚你的名字,千萬不要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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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擊聲持續著,節奏古怪,像是在敲某種特定的暗號——三短一長,三短一長。劉正明摀住耳朵,但聲音卻像是直接在腦海中響起,震得他太陽穴突突跳動。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從窗外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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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明,開窗,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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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家雯的聲音,但又有些不對——音調太過平板,缺乏家雯說話時的溫柔起伏,像是有人在模仿她的聲音卻掌握不了其中的情感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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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明...讓我進去...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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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七月的台北夜晚,悶熱得讓人窒息,哪來的冷?劉正明強迫自己不去理會,顫抖著手將三件東西放回黑盒,「啪」地一聲關上。窗外的敲擊和呼喚聲戛然而止,屋內回歸寂靜,只剩下他急促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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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易鬧鐘顯示凌晨三點二十。距離與吳渡川約定的時間還有十七個小時。他不確定自己能否撐到那時候,但也明白逃避不是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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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正明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快步走到書桌前,拿出家雯精心整理的家庭相簿。翻開第一頁,他震驚地發現——所有照片中都出現了兩個「自己」,而他過去卻從未注意到這一點。更詭異的是,那個「另一個自己」總是站在陰影處,表情空洞,眼神卻直勾勾地盯著鏡頭,像是在看著現在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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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劉正明喃喃自語,手指輕撫過照片,「這些照片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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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想起吳渡川說的話:「你知道嗎?人的臉上有時會『寫字』,有時又會『藏著字』。」現在,他開始懷疑,不只是臉上,或許整個世界都在向他「寫字」和「藏字」,只是他從未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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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月光漸漸被雲層遮蔽,房間陷入更深的黑暗。角落的影子似乎在蠕動,形成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劉正明不敢直視,卻又無法完全忽視那個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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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終於明白自己必須面對什麼了——不只是吳渡川、不只是華西街76號的「十三爺」,而是那個一直存在卻從未被他察覺的「替身」,那個正在逐漸取代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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