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山林中,數名指揮院學員正頂著大雨進行訓練。
初春夜雨澆在身上還是冷的,學員們穿著單薄的訓練服,從頭到腳澆到濕透。
有的學員已經在負重拉練專案中被凍得瑟瑟發抖,又在進行完連續翻越障礙專案後,累的趴在地上耍起了少爺脾氣,要不是被教官在身後追著趕著催促都不願起來。
當然,一個班裏二十人,有個別跟不上訓練,總是掉隊實屬正常。從整體上看,其他學員還是很優秀的,其中燕祈回跟肖擎嶼尤為突出。
每次考試,兩人各項成績總是不相上下,都是基礎不錯,很有天賦的學生,日後畢業去了前線,怎麼看都會是個不錯的指揮官。
只是兩人優秀是真的,各自身上都存在缺陷也是真的。
由於父親是上將,享侯爵尊榮,肖擎嶼又是備受寵愛的家中長子,十八歲生日一過便繼承了子爵頭銜。諸多條件加身,讓肖擎嶼覺得自己高貴得不行,經常把出身貴族當成炫耀的資本,私下裏拉幫結派,目空一切的樣子直叫任課教官們頭疼。
肖擎嶼最大的毛病就在於一旦被到誇獎稱讚幾句,恨不得立刻就會把尾巴翹到天上去。一天到晚毛毛躁躁,急功近利的,靜不下心來 。
至於燕祈回則與之相反,雖然同樣是出身貴族,但燕祈回更顯謙虛內斂,從不會拿自己的出身做文章。不管是面對貴族還是普通人,待人接物總是溫溫柔柔的,給人以不爭不搶的溫和感。
只不過在那個家庭環境下成長,長時間的壓抑導致內心有些敏感,還有點不合群,在指揮班裏也沒個親近的朋友,經常獨來獨往的,很是孤單落寞。
不過這些個人問題都不耽誤他們進行日常訓練,翻越完障礙就剩最後一項射擊訓練。
燕祈回跟肖擎嶼沖在隊伍最前,兩人前後腳到達射擊位,上膛,瞄準,射擊,一套動作下來一氣呵成,沒有絲毫的猶豫。
肖擎嶼的射擊速度要比燕祈回快上許多,毫無壓力的成為本次訓練中第一個完成全項的學員。
肖擎嶼對自己的槍法自信得很,即便受大雨影響,憑著他的感覺快速打出十發子彈,成績也差不到哪去。
反觀燕祈回則在求穩,每次開槍前都盡可能的瞄準靶心射擊,哪怕不能命中十環也在極力追求著。
肖擎嶼看不慣燕祈回這副磨磨蹭蹭的樣子,他父親說過,想在槍林彈雨的前線上活下來,開槍的速度一定要比敵人快。
教官也說過子彈的威力很大,不管打中人身體哪個部位,都能造成不小的傷害,所以最快速度消減掉敵人有生力量才是搶佔先機的關鍵。
他堅信要是按燕祈回的打法上了前線,不等燕祈回瞄準好就已經被敵人先給殺了。在他眼中白給敵人送戰績的士兵都是廢物,而廢物也不配跟他做同學。
結束射擊後,教官讓學員們站到自己的靶子旁邊,去算一下都打了多少環。
肖擎嶼不管做什麼都愛搶第一,快速數完環數,迫不及待的向教官彙報。十顆子彈全部命中,彈孔主要分佈在七環到九環之間,一共打出了八十一環的成績。
其他學員的成績大多也是不錯,就連一直墊底的差生也沒有出現嚴重脫靶的情況。即便沒能打中環數,至少也打在了靶紙上,只有燕祈回的靶紙上少了兩顆彈孔。
彙報環數時燕祈回沒有隱瞞“脫靶”的事實,直接彙報出自己打了六十七環。
任課教官不相信燕祈回只有六十七環,對著靶紙數了又數,算了又算,反復看了半天,恨不得把靶紙都看爛了也是那個環數。
雖然不是最差的成績,但跟日常射擊成績比著實差了許多。教官沒有多說燕祈回什麼,但肖擎嶼跟他的死黨們卻憋不住去狠狠嘲笑一下。
“十發子彈就打中八發,你這還不如胖仔准,人家好歹都打中了,你那兩發打到哪去了?上天了還是入地了?”
“之前總說人胖仔是廢物,現在看來燕祈回才是廢物,甚至連廢物都不如。”
“你們不想想,一個酒鬼的兒子能有什麼出息?跟他父親一樣,上了戰場就只會害人,連槍都打不准,誰能放心把自己的背後交給他?”
死黨們你一言我一語,肆無忌憚的嘲笑著人。面對那些嘲笑,燕祈回只當是放屁,湖藍色的眸子裏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平靜的如同無波的湖水,縱使被大風吹著也掀不起太大的波紋。
有人不滿燕祈回不搭理他們的行為,覺得燕祈回這是在瞧不起他們。小夥子們一個兩個都年輕氣盛,這火氣上來,也不管教官還在一邊看著,直接上手推搡起人來,向人要個回應。
“你是聾子,還是一點都不覺得羞恥啊?說你是廢物你怎麼不承認啊?”
即便被推搡,被說成是廢物,燕祈回也沒有想要與之爭辯的打算。自己到底什麼實力他自己清楚,拿上自己的靶子,不耐煩的推開擋在身前的人,頭也不回的向車停的方向走去,不去管那幫人後續怎麼議論他。
這不是燕祈回第一次被肖擎嶼欺負,他不是不敢反抗,而是懶得跟這些沒腦子的人多做糾纏。給自己添堵不說還浪費時間,有那時間他不如去多看看書,多學一些軍事知識。
肖擎嶼從入校以來就是那副欠揍樣,能入的了他的眼,可以混在一起的死黨也不是什麼聰明的主,一天到晚圍在肖擎嶼身邊就知道阿諛奉承,拍馬屁,哄著人玩這種幼稚的欺負人的把戲。
今天是他,明天是肥仔,後天又會是其他人。因為不會弄出來實質性的傷害,校方領導都看在肖將軍的面子上,連個關禁閉反省等懲罰都沒有。犯了錯誤只會對肖擎嶼進行口頭教育,苦口婆心的勸人收斂一些,完全起不到任何震懾作用。
校內許多同學都對肖擎嶼及其死黨不滿,但那又有什麼辦法呢?除了指揮院,其他院的學員多為普通人家的孩子,沒權沒勢的,跟貴族子弟起了衝突,即便錯真在貴族子弟,校領導也會選擇偏袒他們。
對家境普通學員來說,遇到肖擎嶼挑事,只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盡可能躲著他們走,不跟他們打照面,避免成為他們心情不好時的發洩對象。
燕祈回一路低著頭走到車輛邊,把槍交還給負責收集槍支的教官,拿著自己的靶子上到車裏,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卸了身上的負重背包,裹緊濕透的訓練服保持體溫。
沒過多久同學們陸陸續續的過來交槍上車,準備回宿舍休息。肖擎嶼的死黨看到他在,像看到瘟神一樣,立刻推著還在跟人說笑的肖擎嶼去坐另一輛車。
總被欺負的肥仔,還有幾個經常被排擠的同學不嫌棄他,上了車後,還時不時的安慰一下他,講點笑話活躍一下車內氣氛。每到這時他都非常配合的笑上一笑,不讓這些好心的同學們失望。
這些被排擠的同學大多是在吞併戰爭中,被吸納進公國領土的小諸侯家的孩子。
女王陛下為避免出現東陸銀月王國內貴族們聯合叛亂竊政的亂象,收回了小諸侯們的封地與特權,只保留他們的貴族爵位頭銜。
有一名已經繼承了伯爵頭銜的同學所擁有的權力,還不如自己那早就辭官在家,整日只知酗酒耍瘋的酒鬼父親的權利大。
燕鴻是埃爾維奇公國宣佈獨立之初,自願效忠於女王陛下的幾位伯爵之一。雖然交出了全部封地與軍權,但其他伯爵特權尚在,要不是父親一門心思酗酒,無心經營家族,燕家也不至於才獲封五世就走到沒落之境。
即便如此,燕家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只要特權在手,即使燕祈回現下沒有繼承任何爵位頭銜,光是作為下一任伯爵繼承人,也不是那個同學所能比的。
不過上了戰場,亂飛的子彈可不長眼,誰管你是哪家的貴族,只要是敵人照打不誤。所以糾結這些爵位品級什麼的,全都是在浪費時間,只有多看書,多提高自己的作戰實力才能在戰場活下去。
半個小時後,教官們車輛開回了靶場。
頭頂上那片雨雲仿佛就追著他們似的,雨在山裏訓練時就在下,到他們下車時雨勢不減反增,把他們身上剛幹一些的訓練服再度澆濕。
肖擎嶼等人著急回宿舍,教官剛允許解散,還不等把後面叫人幫忙一起搬東西話說出來,人就已經跑得無影無蹤,最後只能留燕祈回這一車學生將槍支跟靶子送回到槍械庫去。
儘管時間已經很晚,靶場裏還有教官在盡職盡責的為學員調試保養著槍械。
燕祈回聽出教官的槍聲與他們使用步槍聲音不同,搬完了東西,趁著雨勢太大避雨的功夫,好奇的趴在門口看了一陣兒。
從他的角度上看,僅能看到教官高大的背影。軍校按照不同兵種分成多個院系,從這位教官擅用狙擊槍上看,應該是狙擊院的教官,又從那流暢的動作跟精准度上判斷,位教官的射擊水準遠要比教他們的教官水準高。
教官每次開槍並不會花上很長的瞄準時間也能精准的射中靶心,偶有出現較大的偏差,也是槍械存在問題,經過校正後再開槍就是靶心。
狙擊槍在教官手中就像是小孩經常把玩的玩具,非常熟練的拆解開每一個零件,極其細緻檢查清理,給缺乏保養的零件做完調整再安裝回原來的位置。
看到教官熟練的拆解安裝,燕祈回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第一次拆解完步槍後裝不回去的囧況。
狙擊槍構造的精巧程度遠超步槍,能把狙擊槍結構掌握得如此熟悉,想必這位教官從事狙擊手的時間不會太短,而教出來的學生也會比他們這幫貴族子弟要優秀得多。
燕祈回本來還想再多看一陣,但被冷的直打哆嗦的肥仔提醒快要到熄燈時間,要是再不回宿舍洗漱就來不及了。
燕祈回不好意思讓人等了半天,臨走遠前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那名教官此刻也在看著他。
夜裏還要全副武裝遮著下半張臉,只露出兩只眼睛來,是多怕被人認出來啊?狙擊院的教官都這麼神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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