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痕 - 第二十九章

學很不開心，整個午飯時間都是。

因為他聽到一頭小混混髮色的青年自我介紹時的名字——跟黎靖生病時夢囈時提到的名字相同，也是黎靖回來之後提到最多次的、他不熟識的人的名字。

雖然看起來是很開朗陽光、溫柔顧家的類型，但他可是欺騙了小黎呀！

於是午餐結束後，學把戌凌單獨叫了出來，就在黎靖讓其他小孩上床睡午覺時的空檔。

他可是說做就做的類型，尤其當這件事牽扯到黎靖時。

兩人來到平常小朋友們玩耍的遊戲間，絲毫不知道自己將面臨接走黎靖最大阻礙的戌凌，還因為有其他小黎的朋友願意向自己搭話而感到開心，「你叫做學對吧？剛剛小黎是這樣叫你的，我也可以這樣稱呼你嗎？你是不是這裡最大的孩子啊？不只看起來超級可靠，還超級會照顧弟弟妹妹——」

「這裡最大的孩子？你是在嘲笑我沒人要嗎？」

戌凌愣了幾秒，因為這句話和對方蠻不在乎的語氣，「欸？沒、沒有，絕對沒有！我沒有這麼想，你誤會了——」

「這不重要，我不是想跟你說這個。」學揮揮手，面對一個看起來大自己十歲的人，態度卻不卑不亢，甚至是帶點敵意。

他直視戌凌海藍色的雙眸，「小黎說，你騙了他。」

一句不輕不重、純粹陳述事實的話飄盪在兩人之間。

戌凌才及時地意識到，要說此時此刻，有誰跟他一樣把黎靖擺在第一順位，絕對是自己面前這個面色不善的少年。

因此，他沒有因為對方的口氣而不悅，反而替黎靖感到開心，並且更加謹慎地回答：「是，因為我失約了，所以我是騙了他。關於這件事我不會否認，而且我會仔細地跟小黎說明原因，並道歉到他原諒我為止。」

學點點頭，沒有多做糾纏在原因上，因為他有一件更關心的事：「小黎好像有說過，你曾經跟他說有一個人跟小黎很像。」

戌凌聽到這個問題，微愣了兩秒，再次跟學對到眼時，藍瞳中充滿釋懷和毅然，「是的，只有初次見面時不小心說過一次，沒想到他還記得……」

「他叫樂，蔣樂。是我弟弟，但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樂是在他的父母親去世後，才跟著我們一起生活的，我和小黑都把他當作自己的親生弟弟來照顧。」

「樂他，長得跟小黎幾乎一模一樣，但我從來沒把他們當成同一個人，真的！因為他們個性卻完全不同。」注意到對方不悅的瞇起雙眸，戌凌趕緊說。

「樂很討厭吃胡蘿蔔和青豆，但小黎幾乎不挑食。」戌凌憶起黎靖對他吐露過的過去，突然意識到為什麼後者不曾挑食，精緻漂亮的眼中閃過一瞬的心疼。

「而且，雖然有著『樂』這個名字，樂他卻很少表現出自己的情緒，小黎他卻很輕易的能大哭、大笑，能輕易的拉扯我的情緒。」

說著說著，戌凌不知不覺說了許多黎靖和樂不同的地方，連一些似有若無的模糊感情，也慢慢的被梳理開來。

然後，話題被帶到了蔣樂身上。

「大約四個月、不，三年前，樂死了。」戌凌淡淡地說，心口也輕輕的揪了下，隱隱生疼。他想，大概一輩子，都不能平靜地說出樂離開了的事實吧。

「為什麼？」整段話以來，學第一次發問。

「車禍。」戌凌並不避諱，全部都告訴了少年，「肇事的駕駛被抓到後證實是酒駕，並且違規闖了紅燈。但最後，只用一筆罰金跟吃幾個月的牢飯就解決了。」

「我真的不知道，原來『人類』的生命在你們眼中是這麼廉價。」低低地說完這句話，戌凌像是突然驚覺自己面前還站了位少年般，「啊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

「沒關係，我不介意。」學搖搖頭，語氣真誠地說：「關於你弟弟的事，請多保重。」

「嗯，謝謝。」

「然後……小黎就拜託你了，請你一定要好好照顧他。」

「嗯……欸？」再一次點了點頭，戌凌才後知後覺的發覺對方說了什麼。

「你、你不是應該千方百計的阻止我帶走他嗎？故事情節裡的的人都是這麼做的不是嗎？」

「我是不知道你看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但是我承認我一開始並不相信你能把小黎照顧好，也不想讓你帶走他。」學無語了數秒，重新審視自己的決定後才開口，「但聽了你說了這些話後，我改變主意了。」

戌凌說話時，學的雙眼瞬也不瞬的盯著他，因此當然沒有遺漏提及黎靖時，青年的各種面色和眼神。

心疼、決心、不捨，甚至可能連戌凌自己都不知道的語氣中的寵溺和疼惜，都沒能逃過學的眼睛和耳朵。

而且，就算他有心要把黎靖留下來，也一定會失敗。

他很清楚，因為男孩的心已經向著眼前看似溫柔陽光的青年了，就算小黎口是心非的說沒這回事，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有人說過，最高尚的愛情，就是讓喜歡的人得到幸福，不管自身是否為帶給他幸福的那個人。

學從來不相信這種話。但，這是他最終的決定，無關於什麼高不高尚的問題，它就單純只是個抉擇。

學微微抬起頭，淺棕色的眼眸傳達著滿滿的堅決，但戌凌也看見了他眼底淡不可見的憐愛、不捨與哀求。

「小黎他，就拜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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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