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凌離開了。
開朗外向、時刻聒噪的那個藍髮青年留下了黎靖,和等春節過完就會回來的一個承諾,離開了曦杉軒。
黎靖仍然每天跑去工廠幫忙,等所有茶葉都處理完了,就跟著其他人一起做迎春的準備。
男孩還從小伊那裏拿到他的第一筆零用錢,說是狡祀大人獎勵他認真幫忙,讓他跟那些叔叔嬸嬸採買年貨、日用品時一同下山,去街上逛逛、買自己想要的東西。
除夕夜到了,麒伊紅準備了很豐盛的年夜菜,對黎靖和曦杉軒平日清淡的菜餚來說都可謂是山珍海味了。
隔天他還跟晴姨他們一家去了市區,黎靖穿上他的小熊絨毛大衣,和著小洋裝的女孩莉莉結伴逛了糖果區。
女孩還請他吃了那種戌凌曾在火車站買的水果糖,酸酸甜甜的滋味他很喜歡。
夜晚入睡前,小伊還會過來陪他聊兩句,也許是因為小伊知道他已經習慣性地在睡前找個人說話。
只是男孩得到的回覆不再是戌凌那樣參雜五顏六色的情緒,而是客氣有禮的客觀回應,讓他不是很適應。
半夜躺在大床上,黎靖偷偷地拆開包裝吃了一顆水果糖。要是平常,就會有某個人大呼小叫的說會蛀牙,要他馬上再去刷牙。
空蕩蕩而沉默的房間、舌尖上覺得特別酸澀的水果糖,讓他感覺渾身不對勁,胸口好像有塊石頭堵在那裏。
而且再也沒有床邊故事抑制他夢遊了。雖然,就算現在還會夢遊也不知道該到誰的床上去。
黎靖在床上蜷起身子,神色黯然地嘲笑自己竟變得如此依賴一個人。
接著,冬去春來,厚重的小熊大衣被收進衣櫥裡。
而當初買下它的人,卻仍然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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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伊。」
「怎麼了?」
六月,夏至日剛過,窗外的蟬鳴肆意唧叫,不論白晝黑夜,只要顧慮自己的終身大事和傳宗接代就好,沒什麼其他的煩惱。這讓黎靖有點羨慕。
男孩和少年肩並肩躺在雙人床上,天花板上白熾的燈光閃痛黎靖的雙眼,他移開視線。
「你說……戌凌他是不是真的不回來了?」
猶豫半天,黎靖還是問出口了,就算會讓小伊嘲笑也無所謂了。
不知道他有沒有這個資格過問,但他真的不想再這樣下去,從戌凌沒有如期回來的那天開始,他就突然變得著急徬徨,心中充滿好似被拋棄的無助,但在今天以前他沒有跟任何人談起。
麒伊紅倏地坐起身盯著他,黎靖從來沒看過小伊這麼不優雅的舉動,不由得緊張起來,為自己辯駁幾句。
「你、你看嘛!戌凌這麼久沒回來,跟他說的完全不一樣……所以我才想說、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絕對不是說我很擔心他之類的——」
「我明白的,友人,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麒伊紅包容體諒的說,露出一個難得一見的微笑。
「老實說,狡祀大人和我都擔心你會憋出病來。」
黎靖登愣,「那是什麼意思?」
少年手一攤,彷彿那是再明顯不過的事情,「現在是夏季中旬,距離春節已經很久了。但友人你一直到今天才提起戌凌大人的事情,我和狡祀大人都非常擔心你,但又不敢主動問你。」
「我們猜測,你是不是已經對戌凌大人感到失望,連問都不想問了,又或者你毫不在乎他。當然,我們是兩種情況都不樂見的。」
「啊……讓你們擔心了,真不好意思。」黎靖聽聞曦杉軒裡同樣關心他的兩人如此擔心,感到非常抱歉,「其實我覺得自己有問題。內心有一部份的自己覺得不能相信戌凌,畢竟我們最初只是陌生人,但另一部份卻相信他總有一天會回來,每天每天地這樣期待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總感覺每天都很掙扎,也不知道你們知不知道些什麼、以我的身分該不該問……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了。」
麒伊紅略顯不敢置信地回道:「想知道什麼就問啊!什麼身分不身分的?小黎,你怎麼會這麼想?」
「因為我只是個從街上被撿回來的陌生人啊!不但讓戌凌照顧我,還如此任性的麻煩你們這麼久。」黎靖的聲音低了下去,彷若在誰的耳邊竊竊私語,「明明沒必要,你們卻又待我這麼好,完全不嫌我麻煩。」
「但是小伊,我是不是真的很討人厭?」男孩呢喃,「親戚們都說我是個麻煩的存在、有時會聽到警察伯伯說『怎麼又是這個小孩』。現在戌凌也不要我了——」
要是今天黎靖沒有主動挑起這個話題,麒伊紅可能永遠不會知道男孩心裡竟將自己看得這麼卑微、小腦袋中竟考慮這麼多事。
他急忙地打斷黎靖的負面想法,「不是的!絕對不是因為這樣!雖然沒有證據,戌凌大人也沒跟我們聯絡,但我和狡祀大人都認為他應是有要事纏身,絕對不是把你拋下了。」
麒伊紅望著眼前失落的小身影,忍不住伸出手抱抱他,柔聲安慰:「因為有些原因,因此狡祀大人猜測今年年底前戌凌大人一定會回來的。況且,其他人不說,我很喜歡你哦。友人,你非常可愛、非常討人喜歡,又懂事又努力,一點都不讓人覺得麻煩啊!」
黎靖也伸長手臂環住他,打氣精神笑著說:「小伊,我也很喜歡你啊,謝謝你安慰我,不過真的不用勉強自已說這麼多肉麻話。」
黎靖說完後,麒伊紅輕咳兩聲,兩人相視一笑。
聽完麒伊紅的話,黎靖忽然覺得胸中的悶塞緩解了不少,但內心那一塊卻仍舊空蕩蕩的,好像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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