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個小鬼,竟然那麼搗蛋!」王維邊說邊笑著,儼然把剛剛與黃柏翰會面的目的拋諸腦後,「我這可是贏了一局了啊,但你也不算輸,你的姪子竟然在短時間內領會了手印術法,真不愧是祈祝者的血脈。」
「這就說明了正規的咒法切磋,對咒術師的成長有多麼大的幫助。」雖然自己帶領的社團輸了,但果真如王維所說,柏翰臉上有著藏不住的笑意:「但這也是在有學長姐或社團指導的看顧下,才可以進行的跨校競技,不然就會變成單純的鬥法咒殺了。尤其是你家那個蠱毒女孩,有點強啊。」
鬧劇落幕,除了柳宇軒似乎還得回去社團教室擦窗掃地之外,兩社的成員皆已回家,王維踏著夜路,跟老友黃柏翰說說聊聊,兩個人閒話家常之後,總算說到重點。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筱雯是來自很厲害的降禍者世家沒錯,但她可能是我看過的,最有自制力的術者之一,那怕是比她歲數大上一輪的咒師,也不見得有她這樣的自制力。」王維話鋒一轉,繞回了剛剛兩人意欲交談卻被沙暴打斷的重點:「說到了咒殺事件,最近怎麼那麼流行……」
「先是我們岡山高中的附設國中……有個國一生的家裡,發生了那麼慘烈的事件……」黃柏翰話說從頭。
那是約莫發生在幾個禮拜前的事件了,但由於事件本身不是發生在校園裡面,而且由於太過於駭人聽聞,所以消息在第一時間也被壓制下來,也是一直到事件發生後的一個禮拜,新聞才約略的帶過這起事件——
也就是,三死一失蹤的一場活人血祭。
當然,公開的信息裡,是絕對不會提到這些細節的,但由於岡山巫影的社團指導黃柏翰,恰巧處於事件發生的核心地帶,所以得知了非常詳實的情況——除了三名死者、一名失蹤的嫌疑人之外,在這起慘劇之中,還有個倖存下來的孩子,也就是那名岡山國中的國一男生。
事件就發生在岡山高中附近的高檔社區之中,究竟是怎樣的衝突或心態扭曲,而釀成了這樣的巨禍,不得而知,只知道那個國一男生的兩個姊姊跟母親皆被斬首,而父親失蹤,命案現場的地面上有個圓陣,東西南北各一盞蠟燭,兩個姐姐跟母親的頭顱被放在圓陣的三個方位,缺漏的一個方位——北方的位置,想來就是預留要放置那國一男生的頭顱的位置。
無從得知那個國一男生,是如何逃出斬首活人血祭的命案現場,只知道那孩子最後出現在社區外的一間古廟門前,就這麼癱軟昏死過去。
那間廟宇位於岡山高中與命案發生的社區之間,已有數百年的歷史,事實上,在全台灣這種百年古剎,皆為巫影結社這個制度出現並流行之前,專門訓練咒師的機構,以及當地的信仰中心。
在巫影結社的制度流行起來之後,也都是從這樣的咒師培訓機構,調來師資支援各校巫影的社團指導,而黃柏翰正是玄辰宮的大弟子,也是從玄辰宮調派到岡山巫影的指導,同時是岡山高中與玄辰宮的關係人,而那個倖存的國一生,目前正是由玄辰宮庇護著。
王維聽完內情,面色像蒙上了一層陰影,今日已不比往昔,古代的邪門歪道的確會運用活人血祭的咒法,但那是只在人權與法治思想落後、而且民風迷信封建的時空環境下,才可能觸發這樣的事件。
沒想到進入了這樣一個科學的時代、法治的社會,還會有人膽敢冒著巨大的風險,運用這樣的邪法惡咒。
「你有案發現場的照片嗎?你不是跟警方的關係不錯,應該會有吧?」王維悠悠說道,同時已經伸出左手招啊招的,已經篤定他有相片的樣子。
「照片是沒有啦,但命案現場我進去用手機拍了幾張。」黃柏翰撥開在面前晃悠的左手,拿出手機傳了幾張相片到王維手機裡:「科學時代也是有好處的。」
王維滑開螢幕鎖,點入觀看幾張傳來的相片——那真的可謂是慘不忍睹。
第一張照片顯得異常昏暗,因為畫面裡唯一的光源是放在地面上的,四盞將燃燒盡的蠟燭,透過蠟燭的光源所及之處,可以看出地面的淺粉色磁磚,鮮豔的流過數道血跡,光線照不到的地方,黑色的色塊有深有淺,淺色黑灰的色塊,是純粹光線不足的暗影;而深黑色是大量的血跡瀰漫之處。
而最駭人的,是在蠟燭旁,被燭火照的猶如一團橘紅光球的——東、西、南,各三顆人頭,畫面並不清晰,但這樣的朦朧感顯得更加可怖,三顆人頭都是女人的頭顱,長髮伴隨著血跡黏膩在地面上,空洞的眼神像是在傾訴著疑惑與恐懼,雙唇微張,那是死前的嘶啞漸漸凝固所牽動的唇形。
下面幾張照片也是類似的構圖,只是換了個角度,一直到了最後一張,謝天謝地,拍照者開了大燈,在白熾的日光燈照耀下,可以看出場景是個客廳裡的小空地,剛剛在黑幕中看不出來的東西也都顯形了——
地上就是黃柏翰所說的圓陣,以粉筆繪製而成,那看上去像是個十字架,但要花俏的多,上頭有類似葉子、拐杖、螺旋、圓圈與星點的裝飾紋路,就在此時,王維注意到圓陣的圓框裡,似乎書寫著某種文字,雖然被血跡浸染所以文字有些斷斷續續,但細心觀察下來,會發現這一整圈的文字,都只是再重複一句話:
『Papa Legba, open the gates. Your children are waiting.(吾父雷格巴,請開啟汝之門扉,汝的膝下之子殷切等候。)』
那瞬間,王維倒吸了一口涼氣:「是外國邪教嗎?」誠如方才所見,光是私底下本土的巫影結社彼此鬥法,都有可能釀成大禍,而這個外國邪教的侵入,還搞出活人血祭,已經意味著事態嚴峻,是對本土所有宗派與巫影團的宣戰。
為什麼呢?因為一個惡咒的發源地,當地的人們對這樣的禁忌法術是有警戒心的,是懂得防範而且有對治之道的。當然也不是說到了其他國家就可以橫著走,但往往都是到了這些異國咒術,已經在異地造成相當大的侵害之後,才會被當地的咒法結社與信仰組織得驅逐出境。
所以,眼下這麼姑且一看,就已經釀成三死一失蹤的悲劇了,如果連洪婉妤也是著了外國邪術的道,那可就表示事態已經猶如野火般一發不可收拾了。
「當務之急,我這邊也得跟文龍筱雯他們,去查出在洪婉妤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你,我看那倖存下來的孩子可能得注意點……。」幾乎像是有讀心術般,王維直覺地說出接下來黃柏翰要告訴他的事情。
「天啊你真的成了半仙了……你怎麼知道那孩子最近被追擊了……。」黃柏翰其實正是為了此事來找王維商討。
「這不是很顯而易見的事情嗎?因為只剩下殺了他,就可以完成他們所想要完成的惡咒。」王維想了想,接續說道:「那孩子附近出現了什麼跡象嗎?你知道來追擊他的是『什麼東西』嗎?」
柏翰娓娓道來:「事實上我正是為了此事想請你幫忙,坦白說,那邪祟的真身不明,神龍見首不見尾……曾經有人目睹,那個失蹤的弒親兇手,也就是那孩子——昊宇的父親,出現在玄辰宮附近,就在昊宇所住的偏廳旁草叢,當然不只有玄辰宮的弟子在保護著昊宇,就連附近也都部屬著大量警力,打算逮捕這個殺人犯。」
「如果追擊的只是個人類狂信徒那還好辦哪,幾發子彈的事情。」
「問題是,他既是人、又不是人。」
「蛤?」
「那些伏擊的警察的確有攔截到昊宇的父親,確定是他本人沒錯,但是在逮捕的過程中,不管是玄辰宮的弟子、還是那些警察都看見了——在光天化日之下,那個男人、那個東西,竟然在左右側臉跟後腦杓都長出了三個臉孔,還更可怕的是,他的手腳也變多了,根據目擊者的描述,左右手各四隻、左右腳各四隻……
「目睹這般驚世異象的警察,忍不住驚嚇就開了槍,伏擊的五名員警砰砰砰一連數十發子彈,大部分都落了空,因為那個邪物的移動速度太快,抓不到一個準,但還是有數發是擊中的,只是對那樣的怪物來說似乎無關痛癢,也不見他流血。……」
「這實在太過……」就連王維這見過大風大浪的,也無法理解此為何物?
一般來說,活人血祭是為了祈求某些歹毒的惡願,而將人命作為犧牲,向邪神換取心願如真,獻祭沒完成,就無法喚出神靈,心願就不能成真,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搞出那麼一個驚世駭俗的怪物出來。
還是,這不只是普通的活人血祭,而是類似咒縛靈的咒術?但那又怎會有肉身?莫不是把靈約束在自身體內吧?而且不管是那一種可能性,應該都不可能在現實世界輕易顯化出這噩夢般的怪物形象才是啊?這種說法,簡直像是現實被扭曲了一樣……。
「而且不只這樣,那怪物本來不管多長出幾隻腳幾條胳膊,也無法逃出包圍網,但我們發現,有外人以幻術之類的手段,迷惑警方,從警方包圍網的外圍,順利的接應怪物離去。」
「警察中了幻術還可以理解,但包圍網裡面沒有你們玄辰宮裡的人嗎?」王維像是想到了什麼,接續說道:「噢……我懂了,正是有玄辰宮的弟子跟那些接應者鬥法,但鬥輸了,你們才能發現有外人接應怪物、包圍網被破這些事情。」
「你自言自語的習慣很嚴重……但大致上跟你說的差不了多少。」黃柏翰重重的嘆了口氣,「那你知道事態有多危急了吧?」
「嗯……」
外國邪教入侵損害人命,還不知道惡咒擴散的規模有多大,而這個教派在台灣還是有組織的行動著,更別說他們搞出來的怪物,並不是常見的咒術理論所可以解釋的,光是光天化日之下可以顯靈、實體化,這種完全無視交界規則的異象,就非常令人擔憂。
「我們將要面對的,可能跟過往那些咒師私下鬥法,集體下咒施術、互相攻擊的那種小打小鬧不同了……這次遇上的,是真正的戰爭,咒法的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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