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也許該說是同病相憐,陳麗一腳跛著,還時不時得攙扶著仍有些暈眩的王信安,但陳麗看上去還是一臉悶悶不樂,雖然那種會讓人心痛的悲傷情緒已經止住了,但此刻王信安感受到的,是迷惘。
會迷惘是件好事啊,那代表自己對自己一直以來所堅信的人事物或理念,開始產生了懷疑,人的相信是很強力又很可怕的一件事情,例如,相信自己的存在是種錯誤、相信自己不該存在,那最後就會抹煞掉自己,陳麗剛剛就差點落入那樣的處境。
人類,是非常擅長自我毀滅的生物。
但她迷惘了,也許是王信安所說的話,中和了洪婉妤的汙言穢語,這些隻字片語在她腦袋之中來回打轉,讓她不知如何是好,到底自己這麼小心翼翼的辛苦活下去是不是一種錯誤?那如果不想再活得那麼累,自己又該如何是好?
「我覺得妳很奇怪,力氣大又怎麼了?」信安一臉不屑的說道:「高中相處一年下來,我看到真正帶給妳困擾的,不是妳的力氣,而是妳的性格吧?」
「這句話怎麼說?」陳麗滿頭疑惑,明明一直以來就是因為自己力氣嚇人的大,才會被笑是怪胎呀?
「妳這樣畏首畏尾的,簡直就像是在發出信號:『大家快來欺負我喔!這裡有個好欺負的人喔~~』的感覺!人就是欺善怕惡,如果妳太軟弱,那麼很容易就會變成被針對的對象。」信安就不懂了,力氣大到可以把桌子劈開的女孩,有什麼立場會被欺負?
「欸……是這樣嗎?」她一臉大夢初醒。
「……不是這樣嗎?」他的死魚眼都快要瞪出眼眶來了,還懷疑哩!「如果連妳自己都不喜歡自己,那妳能指望誰會喜歡上妳呢?」
「是……是這樣嗎……是,這樣啊……」彷彿撥雲見日般,陳麗鬱結的眉頭舒展開來,那麼簡單的道理,自己竟然從沒察覺到,竟然還讓一個不甚熟識的同學來點醒自己。
而看在王信安眼裡,舒展開來的豈止是陳麗的眉頭,能夠感受到人類情緒與生命能量的他,現在看見的,是此生永難忘懷的畫面,一般正常人的氣場,也就是那些圍繞在人體周圍的微妙能量,頂多距離身體中樞一隻手臂的寬度。
但此刻圍繞在陳麗四周圍的氣場,豈止一隻手臂長寬?!簡直就一公尺有餘了!陳麗的個子並不特別高,頂多一米六吧,而她的氣場竟然足足高出她半身有餘,這還是王信安第一次看見這種巨人級的氣場……
「拿非利人……」一瞬間王信安想起了自己的『保命書堆』中,曾經記載過有一類人種——『身懷神力,能行諸奇事,名為拿非利人;擁此血脈者,皆氣力巨大,有些人會長的異常高聳,是為上古時期的巨人由來,有些人則能與大地共鳴,擁有巨大的氣場,諸邪皆不得侵。』
王信安讀到這段的時候,還不禁羨慕起這種血緣,那怕只是搆著一點這種特殊血脈,都足以讓所有的邪念不致侵身,但那時候的信安,只是把這當成神話看而已,畢竟這支特殊的人種血脈,也在歷史的長河之中逐漸稀薄,漸漸與一般人的血緣同化,到最後幾乎完全消失。
他萬萬沒想到,眼前就站了一個稀有生物,不對,是神話種族了……。而且同一時間,陳麗舒展開來的氣場,竟然如宜人春風一般,吹散了方才還糾纏在王信安身上的邪念與邪氣,真的是開了外掛了!
王信安不禁忿忿不平,自己平常哪怕只是被一點邪氣糾纏,就得用上許多淨化的咒術處理個老半天,怎麼陳麗只是一個心念轉換就萬事如意了?!
「你說什麼?什麼拿非人?」陳麗好奇的問道。
「不,沒事,我只是想說妳現在這樣正常多了,甚至比正常還要好。」他刻意不說出自己平常看的怪書記載,這些保命書的內容往往是一般人不理解、也無須理解的,是只有像信安這種容易被意念與氣場影響的體質,才需要接觸的內容,對一無所知的人說了,只會解釋老半天,然後換來一個怪異的眼光。
「嗯嗯!」陳麗破涕為笑,在落日餘暉的映照下,綻開天真的笑容:「謝謝你!」
「謝什麼……我可不是專程要救妳的。」這一聲謝,讓信安怪難為情的,畢竟自己只是想阻止邪念與邪氣持續加重,而變異成更加不妙的東西,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在那個當下,挺身而出似乎是唯一的選擇,他不是什麼正義之士,值不起這一聲謝。
他錯開陳麗的感激眼神,往前望去,啊……才剛大義凜然的婉拒了陳麗的謝意,就看見校門口,排排站了數十個高年級生,為什麼一眼就能看得出是高年級生?因為站在那頭,拿著棒球棍裝出逞兇鬥狠模樣的,都已經是一些萬年老學生了,看著領頭的那個洪婉妤的老哥——洪建南就知道了,長不大的老屁孩一個……。
偏偏距離放學已經一段時間了,除了學生大多都走光了之外,學校的教務人員也遠在幾十公尺外的教學大樓辦公室裡,此刻校園裡,還在外頭走動的,除了陳麗跟信安之外,就是這幾個學校惡霸了。
這下子頭都洗了,還真的不能不幹這正義之士了,就知道絕對沒好事……「——好吧,妳的謝謝我就收下了。」
「欸?」陳麗還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一直到王信安手指了指前方,她才看見洪婉妤那老屁孩哥哥——還有站在一旁橫眉豎目的洪婉妤:「哥!就是他們!他們欺負我,差點把我的手扯斷!趕快教訓他們啦!」
「幹!你們對我可愛的妹妹做出了什麼事情來!這下子我妹妹傷成這樣了,你們這些賤民,幾條命都不夠賠!」洪建南粗聲粗氣的叫囂道:「你們上!」老大下巴指了指,一夥小弟隨即意會,持棍朝著陳麗跟王信安走去,宛如凶神惡煞。
這是在上演什麼校園熱血戰鬥劇情嗎?……王信安不禁三聲無奈。
他看了眼陳麗,卻發現她在微微笑著,就像如魚得水一般的神情,信安看著她的笑容,不禁覺得自己的擔心多餘,身邊站了個拿非利人,在古代可是名符其實的戰鬥民族,只有她想不想贏而已,不存在那種對她不利的戰局。
「欸,陳麗,我引走一部份人,剩下的交給你解決,應該沒問題吧!」王信安如此說道,同時抄起了圍牆旁的一把破傘。
「其實……要我全部解決掉也沒問題……。」陳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自己畢竟是女孩子,真的不想要那麼的霸氣。
「不,妳這麼說才是有損我的自尊,我也有我的方法,雖然是些邪門歪道就是了。」悄悄話說沒兩句,那群老流氓就叫囂了起來,王信安不禁不耐煩的皺起眉頭,拿著破傘指向他們罵哉:「我跟陳麗商量過了!她負責對付一半、我負責對付你們一半人,想嘗嘗苦頭的,有本事就跟上吧。」
話說完,王信安拔腿狂奔,真沒想到待在拿非利人身旁還有這種用處,他的精氣神都回復了,就像被充飽了電那般。
看著信安跑遠,陳麗不禁有些膽怯,她朝向不遠處了洪婉妤,以及她哥哥、跟那一大口狗票的老屁孩跟班靦腆的點了點頭。那些流氓學生都不禁感到懷疑,真的有必要出動那麼大陣仗,去對付一個看起來那麼羞澀孱弱的少女嗎?老大也太狠了……
他們眼睜睜看著陳麗,有些笨拙地走向校工放在牆壁角落的竹掃把,掂量了下竹掃把的份量,雖然有點太輕,但還算長短適中,挺好使的……。
接著她輕輕的一揮,竟然把身邊的一棵樹幹比手臂粗的羅漢杉給打斷了,是整整齊齊,就像被砍斷那般的裂口,羅漢杉的『頭』就這麼飛了出去,滾啊滾的掉到洪建南腳邊。
陳麗頓時有些不好意思:「……真的很對不起!我會盡量收起自己的力氣的!既然事情已經演變成這種局面了……那我……我也只能做自己可以做、應該做的事情了。」
看著陳麗輕輕鬆鬆的砍了一棵樹,又如此誠懇的說著,那瞬間,無論是洪婉妤、洪建南、還是那幫小弟,都隱約覺得自己似乎閃了兩滴尿出來。
※
王信安動作敏捷的跑向自己感應到的校園裡第一陰的地點——操場旁的體育器材室。那是個貼在校園偏僻角落,圍牆旁的一個平房建築,堆的就是些雜七雜八的體育器材,但由於圍牆翻出去就是校外一大片的墓地,所以平常人跡罕至,也平添許多恐怖傳說。
而實際上這間小屋子,也的確是非常陰的處所,因為它的門開在東北方,好死不死,正是鬼門,所有墓地的陰氣都被匯聚到這地方來。
王信安邊跑著邊看著後方追來的人,大約有六、七人吧,正沿路叫囂著:「死矮子不要跑!」、「我非打死你不可!」。
「矮個屁矮!我才高二還會再長高!你們這些個老屁孩,已經老起來等了!」王信安不忘回頭持續挑釁。他盤算著某些條件的到齊——開了鬼門位的器材室、日落黃昏時分、還有手中這把傘,以及這瓶小玩意兒。
來到體育器材室前,他將手中的玻璃瓶摔在水泥地上,砸個粉碎,裡面裝的是一些土色的粉末,頓時塵煙四散。接著,啪的一聲他開了傘,然後就撐著傘拉開器材室的門,他撐傘進了屋裡。
六、七個資深學生一路追啊追的,最後來到器材室前,卻看見奇怪的光景,王信安進了門裡,但他卻撐著傘,傘面朝外,擋住整扇拉門的上半部,他們只能看見王信安的雙腳,那是唯一沒被傘面遮蓋的視角可見之處。
「幹!裝神弄鬼!給我打!」一群人一擁而上,但還沒衝上去,其中一個老屁孩便發出聲音怪叫道——
「哇啊啊啊啊啊——幹!你們看傘下,屋裡面還有其他人!!!」傘面沒遮蓋到的室內地面,除了王信安的腳之外,竟然還多了很多雙蒼白、骯髒的赤足,雙雙都沒有血色,簡直……那簡直就像是屍體般的死白。
「呵呵呵——你們這才發現啊?」王信安的笑聲層層疊疊,徘徊在四面八方,彷彿有無數的他從各個角度笑著。接著嘩啦一下,傘面被赫然抬高,漆黑的室內,除了撐傘的王信安之外,竟然還多了好幾張蒼白的面孔,就這麼懸浮在黑暗中。
「嗚哇啊啊啊啊——」霎時淒厲的慘叫聲傳來,這追擊王信安的六、七個混混竟個個口吐白沫,昏倒在器材室前。
「真沒用,只不過就是被陰氣沖到而已……比起陰氣,人類的邪氣要可怕多了。」他扔了聚陰的破傘、走出室外,刻意繞過那撒了滿地的墓土,拿起裝著午時水的小瓶子,咕嚕一口喝完,帶著強烈陽氣的午時水,瞬間消除了信安方才施術所沾染上的陰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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