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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割腕。
因為肉體上的疼痛能夠使人忘卻心靈上所受到的折磨。看著紅色液體一點一滴從傷口中冒出血珠,這時候只要兩個指頭稍微掐一下,如果傷口大了點的話,血液就會迅速流滿整隻手臂。
我也喜歡罵自己是個廢物。
要用這些惡毒的言語來麻痺自己,那麼之後就算被人辱罵、做事不順遂,便可以不再哭泣。
我也想死。
我相信我的養父養母一定拿我這個養子沒辦法,要是沒有我的存在,經濟就不會如此吃緊。我簡直是個沒用的人渣,生存在世界上蠶食著所剩不多的資源,就連呼吸都是一種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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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我準備好了。」那時候我在四點二十分和管理人約在了離兩個火車站相隔的中間。
對,那個管理人。這並不是頭一次見到他的真身,前幾次需要有其他人認證的時候,也會在接近凌晨的見面。我記得諾爾是個個子高挑的金髮少年,有著堅挺的鷹勾鼻和細長的藍眼,說是少年也不知道正不正確,因為身為管理人的緣故,他只會握著大家的真實身份當把柄威脅,而不會把他的個人資料告訴大家,大概連「諾爾」這名字都是假的。
大約是第五天開始,藍鯨遊戲的項目會開始變本加厲。其中之一就是在「四點二十出門」然後請人幫你拍照存證。
那時我沒辦法找到其他玩家一起入遊戲,所以被分派到的就是同時也身兼管理人的諾爾。
諾爾不常笑,他好像存在於世界上的一抹薄影,也不怎麼會說話,只是飄忽不定,手舉著攝影機,和割腕的自己合照、走在大街或者是其他東西的影片錄了下來。
然後也就是在第五十天的時候,我差點在來火車站的路上昏倒兩次,原因是手臂痛到有種快要往生的錯覺。知道自己將要死去的感覺很令人興奮,或許是因為再也不用面對現實的一堆鳥事,也不用再面對那些人。
我瞇著眼睛躺在鐵軌上。有些灰暗的天空映入了眼底。而諾爾舉著攝影機站在我後方。
「感覺怎麼樣?」印象中諾爾在網路上開口的次數幾乎是現實中的好幾倍,他冷冷地問道。
我的頭枕著木製的軌桿,凹凸不平的結構讓我的後腦勺感受到詭異的壓迫。這時候是即將入冬,呼吸一口氣都彷彿吸到了仍未融化的冰,有點痛,卻又彷彿不會痛。
「還不錯。你有在錄影嗎?」我悄聲問道,這種寂靜的氣氛我並不想開口,內心平靜的可怕,宛如身在怎麼樣也無法揚起波動的水塘之中。
「有的。」諾爾調整了姿勢,他似乎想說什麼,我用視線的角落瞄著他,諾爾一定已經見識過了許多人的死亡。我等待著有什麼自己需要知道的事情從他口中說出來:「……路易斯。你手機響了。」
這不是我預期的答案,但我還是沒有很在意的回答:「是誰傳來的?」
「你媽媽。」諾爾另外一手抽出我稍早前交給他的手機,他有些遲疑的唸出上面的訊息:「她說『以後散步要早點回來,不然他們會擔心』。」
我頓了下。
原本平穩如止水的心跳來了個劇烈的波動。那幾天我的養母對我的行為幾乎不聞不問,她就連我在不正常的時間出門都沒有說什麼了,為什麼偏偏要在接近凌晨傳這個給我!?
我想從鐵軌上起身,但意識到我早就沒有退路了。
「……我應該不需要幫你回訊息吧?」諾爾一邊說,一邊將我的手機收起來,他重新弄好攝影機,將鏡頭牢牢的對準我。
「對,不用。」我的背部冒出了冷汗,明明是這麼冷的天氣,我卻躺在這該死的鐵軌上,等待著清晨第一班火車衝過來輾過我的頭。
諾爾蹲了下來,他說:「車好像快來了。」
不用他提醒我我也知道,後腦處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震動,以及遙遠方向傳來的低鳴。原本我以為我可以平靜的迎來自己的死亡。可是現在腦海裡卻充滿我養母聽聞我死訊的樣子。
我知道她並不是個多堅強的女人,或許脆弱到無法承受起這種打擊。
她會哭嗎?還是會在心裡開心少了一個拖油瓶?不行,該死,為什麼她要在這種時刻傳訊息過來!?
「諾、諾爾……!」我忍不住了,我得起來,沒關係的,我又不是要退出遊戲,就算要死我也得把自己弄得毫無牽掛才能死。
「你怎麼了?」諾爾看起來有點嚇到,他回應:「藍鯨遊戲是不能中途退出的,你已經玩到最終了,非死不可!」
「不是的,我只是要……!」
那瞬間我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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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臂卡住了。
我穿著的外套袖口有個扣環和拉繩,而現在就正好卡在兩個木軌的夾縫之間,我沒辦法拉動,越是施力反而越拉越緊。並且也是在同時間,火車的低鳴開始提高了音量。
所至之處的地面都在震動。
「你要做什麼!?」諾爾也慌了起來,他將攝影機丟到一旁,然後快步走到我的身旁:「路易!?」
「……我不能、媽的、我不能死在這裡!」
心跳的速率已經快到令我幾乎無法正常呼吸,我試著想把外套給整個脫掉,但是驚慌之下我連第一顆鈕扣都無法解開來:「諾爾,拜託,幫幫忙,讓我離開這裡!」
「……媽的,你等一下,該死,先試試能不能自己脫困,我去旁邊找東西!」諾爾跌跌撞撞的跑起來,這裡是幾乎已經廢棄的火車軌道,唯一有可用工具的只剩幾公尺外的控制室。
我看著諾爾的背影,一邊厭惡自己,為何偏偏要在最絕望的時刻,燃起最為炙熱的求生慾望。對,我不能死,我不想死在這裡!
我撐起上半身坐到鐵軌外,拼了命要把我那卡在火車行徑路線上的手臂拉起來,可是卻該死的像黏了三秒膠一樣紋風不動。
時間轉的異常快速,我已經看到火車頭了,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知道諾爾就算再做什麼改變也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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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車輪將我的手臂碾的支離破碎,血肉噴濺的時候,腦袋一片空白,我覺得時間暫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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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我的指頭一根接著一根被連皮拔起,隨著被捲裂的手臂一同順行著狂風而飛散,巨多的血液噴灑到我的臉頰上,帶來了滾水燃燒般的溫度,我的神經彷彿凍結了。在那短短的一剎那我沒感受到疼痛。
而是在下一秒——
我失聲慘叫。彷彿把我的五臟六腑硬生生的全部壓碎,然後被丟進果汁機攪爛一樣。我的意識好像被奪走了,只剩下紅色佔滿了視線。
「路易!」我聽見諾爾的聲音,以及狂奔過來的腳步聲:「你他媽的在做什麼!?」
我聽見輪子將我的骨頭磨碎的喀喀聲;聽見火車奔馳而過,劃破空氣的巨響;聽見了心跳聲、呼吸聲以及著急的呼喊。
接下來我真的失去意識了。
我知道我活的下來是因為諾爾,他肯定叫了救護車,不然依照我的失血狀況,不可能在被那麼淒慘的截斷手臂後還活著。
我住進了加護病房,後來我的生活歸於平穩,就如同從來沒玩過藍鯨遊戲一樣。我的養母非常的難過,她說她從來沒有好好關心過我。
走過鬼門關後,我覺得我重生了。
我以為可以擁有幸福的人生,我真的曾這麼相信。我以為我可以找到活著的意義,可以擺脫擱淺的藍鯨,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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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了,路易。我沒想到你還要繼續玩藍鯨遊戲,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幹,妳到底,有什麼毛病!?」時間回到現在,放學時我在校門口找到了克莉絲,我已經顧不了有其他人在觀看。
「什麼?」克莉絲露出了有點神秘的微笑,她挑眉,那幾顆眉釘也跟著往上揚:「你說……唔。」
我忍不下這口氣,所以直接用暴力的方式捏起克莉絲的下巴,這有點難度,她還比我高了一點。
「想去死就不要拉人陪葬!」我怒吼道:「妳把我加回群組有什麼意圖,我並不想死!?」
「不、不對,雖然花了點時間,但我確認過了。」克莉絲說,她骨感分明的手抓住我的手腕,然後說道:「一起來吧。你跟我一樣,都想要尋求著團體間的認同感。我們可以一起玩藍鯨,然後一起去死啊!」
「去他媽的!」
我口袋裡的手機不斷震動,那是打從克莉絲將我加入藍鯨群組以來發出的信息,來自那些漫無目的,宛如殭屍一般,沒有自我,追尋藍鯨而生活,並且終究會死去的那些玩家。
我沒有力氣思考了。
「當我的見證人吧。」克莉絲的語氣越來越堅定,她邊說邊露出了那經過一整天,已經結痂了的藍鯨傷口:「你也一起玩。」
我沉默了,但接著我拉起了袖子,在左手的手臂上,有著一片歪扭到甚至看不出來是藍鯨的暗紅色圖樣。
這樣看起來,這兩隻藍鯨刻出的模樣,彷彿彼此想要躍出水面,以致命的危險換來短暫的相會。
「……在藍鯨中,不會有人拋下另一個人,也不會有人背叛。我們就是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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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我沒有反抗的再次回到藍鯨,不是為了救克莉絲,也不是為了和諾爾再次見面。
「最美好的事就是自殺啊。」
只是為了那微不足道,即便撿回一條命,也始終不知為何而活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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