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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的夜晚中,我在檯燈晦暗的照耀之下,看著自己手臂上長長的割傷痕跡。我不禁在心裡嘲笑著沒有美術天份的自己,這隻藍鯨甚至是從網路上找了張圖,我用美工刀很勉強的在手臂上臨摹下來的。
我在做些甚麼,我又在想些什麼,明明大腦和身體都知道這是不可以的事情,卻還是不斷的追求著痛到極致以後會產生的興奮感。
讓那種宛如毒品般的感受充斥著全身上下,每吸一口氣都痛到眼前要黑成一片。但我還是渴求著更多、更多這種感覺。
我不想死啊,我真的真的沒有想去死。
「路易,你為什麼又關在房間了。」房門外的養母在晚餐時間來臨前敲了下門,她的語氣帶著些微的擔心,由其是這幾天我在四點二十分出門的時候,有時候甚至連早餐都不吃就直接去學校上課了。大部分的時間是因為克莉絲,她和我分享一切作為黑暗的秘密,將我綁在她的身旁,哪裡都不能去。
「我等等再下去。」我躺在床上,讓整個人陷入彈簧床鋪,鼻腔中仍然充斥著血的氣味,沒有和克莉絲見到面,就好像少了什麼東西。將這個比喻放到藍鯨上,就好像一旦開始習慣割腕,一天少了疼痛就彷彿沒有活著一般。
我拿出手機,藍鯨的群組裡面有好幾個菜鳥,我看見他們發了截圖,心急的向管理人證明他們已經完成第一個任務。諾爾的信息還放在收件匣,逐漸的增加而我完全沒打算去讀。
沉默了幾秒後,我還是下了那個終究必須做的決定。
『哈囉。』
我發出訊息,義肢很難打字,光是要傳送神經訊息給末端的塑膠手指,產生的時間差就讓我感到無比的焦躁。
他馬上就回覆了:『路易!?你終於肯回我了,你為什麼又要回來玩藍鯨!?』
好想已讀。我邊後悔邊皺起眉頭,接著才緩慢的打字:『你幹嘛不阻止我回來?』
對方沉默了幾秒,才快速的回說:『群組沒有限制,誰想邀誰都可以。那個把你們邀進來的人也是最近加入的新成員,你是她的見證人?』
頭好痛,為什麼要一時衝動就和諾爾聯絡了。我開始責怪白癡的自己。我從床上起身,接著艱難地直接乾脆只用左手打字:『那是我同學,不過這不是我找你的重點。』
『那你要做什麼?你真的還好嗎?』
『我要問問題。』打出字的瞬間,我開始有點後悔,這分明是在遷怒:
『你當初為什麼,不讓我好好地被火車壓過去?』
他沉默了,沉默了很久很久。
養母又再叫了我一次,我應聲答道,我想諾爾大概是不會回我了,所以我將手機丟回床上,準備下樓吃晚餐。
該死,該死的。我咒罵著自己。如果這是電玩遊戲中的主角,那麼就應該要抱持著拯救眾生的態度才對,我應該要救克莉絲啊,應該要去愛我的養父母才對啊。可是媽的,我做不到。甚至用最惡劣的方式去責怪諾爾為何沒讓我死掉。我捂住臉,猙獰著喘氣。
『叮咚』。
有一封新訊息傳來了。我有些跌跌撞撞的回到床邊,拿起手機:「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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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該做甚麼解釋你才能滿意,可是就算身為藍鯨的管理人,我也希望你不要隨便放棄生存這件事。……我希望你既然活下來了,你就得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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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媽在說什麼鬼話啊!」
愣了幾秒後,我發現我的內心好像被人狠狠的挖走了一大部分,痛到我倒抽一口氣,我幾乎承受不起的抓住手機大吼,不知不覺眼中盈滿了足以令視線模糊的淚水。我想大哭一場,希望有人能夠好好的擁抱我。
我很渴望,甚至全心全意祈求在我完全崩潰之前,我希望有人可以找到我。發現我內心多麼的孤單,我需要安慰,告訴我世界沒有那麼可怕。
「……我的孤獨就是我去玩藍鯨的理由啊,混帳。」
諾爾也知道了,他什麼都清楚明白。所以那番話的才會每個字都是過去式,我從他的語氣中感受到濃濃的遺憾。
「路易……?」突然之間,養母沒有敲門就直接進來了。她小心翼翼的跨越地上的雜物,接著來到我的身邊:「你怎麼了?」
身為一個好養子,現在我該怎麼辦?要怎麼做我才能不給養母添麻煩?才不會給這個家帶來困擾?我要怎麼做才能當個好孩子?
「沒有、什麼事都沒有。」我下意識的想要後退,想要逃離一切,就和以前一樣,靠著割開皮膚,靠著那泊泊的血流,然後逃進自己最安全的空間:「……我沒事!」
失聲慘叫道。
養母沒有領情,謝天謝地她沒有就這麼把我的話當一回事。反而她直接走了過來,然後一把抱住我:「路易,有什麼煩惱的話,儘管說出來沒關係,我會在這裡,一直在這裡。聽你好好把話說完。」
我在溫暖的懷抱中安心下來,有一種感覺正逐漸麻痺內心,我放鬆下來:「……那個,我……」
我要說什麼,克莉絲在教唆著我去自殺嗎?一個好不容易才脫離死亡的人,卻又被引誘去玩那種該死的遊戲?
不行啊,就算很想痛哭一場,就算整個世界都被我棄之不顧,我也不能露出那種表情。
「我沒事,媽。」
我發覺養母的身體僵直了下,她幾乎沒有養育孩子的經驗,所以她頃盡了一切,只求我也可以跟鄰居家的小孩一樣,快快樂樂的成長。
「我沒事。」
所以,我才無法跟她說這些,就如同我也沒辦法向克莉絲說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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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路易。」
我和諾爾達成協議了。他答應會把我的存在向藍鯨的高層隱瞞,大概心中還有一點點良知的人,都會覺得逼一個人去死兩次實在過於殘酷。我不知道為何諾爾要去當管理員,或許他也有什麼不得以的苦衷,才會在那時伸手救了我。
而達成的條件在於,我作為「見證人」,必須確保克莉絲一定會自殺成功。
誰管藍鯨有什麼邪惡的陰謀、誰管他們是否想要毀滅世界、誰管他們是要全部的人去死!我只要做好該做的就好了。就可以一直欺騙自己說這世界很美好。
欺騙自己「我值得活下去」。
早晨。
習慣於凌晨起床後,我到學校就彷彿用光一切的精力,再加上我和克莉絲常常混在一起,不是陪她看恐怖電影和聽重金屬音樂,要不就是幫她拍割腕的照片和影片。
我摀住臉,有一種壓的喘不過氣的情緒正催促我要好好痛哭一場,要不然這個身體大概會沒辦法承受下去玩藍鯨的壓力。
「喂,路易,我在跟你說早安。」
不行啊,我得振作,我不能這樣下去,不然最後的結局就是崩潰然後和克莉絲一起去死,我不想死……不,我得告訴我自己「想活下去」。必須不斷灌輸自己這個想法我才能活下去。
「……你在哭嗎?」
有一雙溫暖的手貼住了我的臉頰,滾燙的熱度讓我差點喘不過氣來:「……妳在做什麼?不是跟妳說不要叫我的名字。」
克莉絲微笑,她瞇起眼睛,她站在我的座位前,一邊將手拿開一邊說:「賈雷,猜猜今天是什麼日子?」
「是第三十天。」我答的很快速,嘴巴中充滿了苦澀想吐的感覺,距離我們認識過了一個月。這期間我和克莉絲越來越熟捻。我知道她相當沉迷於痛感帶來的興奮裡,但我也知道她是個擅長忍耐的人,所以刀口抵在皮膚上的時候,她才可以一聲不吭:「走開,不要煩我。」
我也逐漸知道她是抱持著什麼想法在和她唯一的家人相處的,克莉絲是個幾乎什麼事都不擅長的人,功課不好,也常常被留下來課後輔導,她母親甚至也常常被叫到學校來處理事情。克莉絲在人前裝的正常,在人後卻抽出刀子,對準她的心臟處的那份孤單和寂寞。
我理當應清楚明白她什麼要去玩藍鯨,就和我的理由一樣。
我不明白的是,為何她不能像我一樣想著活下去。欺騙自己只要活下去就會有好事發生呢?
「早安,路易!」那是班上的同學班傑明,他是籃球隊隊員,有著一頭刺蝟頭,光是走過來就聞到一股髮膠味,他靠進我的桌子,這個人我唯一的印象就是喜歡裝熟:「今天等等有跟隔壁班有躲避球友誼賽欸。」
「關我屁事,你們準備被打趴吧。」我皺起眉頭,在這個班上,因為我住過院的關係有著相當長的空白期,所以跟班上所有人幾乎格格不入。
班傑明不死心,他勾住我的肩膀:「你要不要也來打呢?」
「……你在說什麼東西,有看到我這隻手嗎?」我今天還穿了短袖上衣加薄外套來上學,我拉開袖子給班傑明這個蠢蛋看這充滿塑膠光澤的擬真手臂:「想被義肢揍嗎?」
我知道班傑明的用意,他是為了讓我融入群體,那即使賠上一場躲避球賽的輸贏也沒關係。我厭惡這樣,受不了為何人們繞了一大圈,卻沒辦法使雙方都得到滿意。
「我不要玩。」我再次重複回答:「你們——」
「好哇。」克莉絲不知為何扯出一個有點顫抖的微笑:「我也可以打嗎?」
「當然當然!」班傑明看起來很高興:「妳是隔壁班的詩汀娜吧,很高興妳來參加!」
我瞪向克莉絲,但我還不及說出什麼反駁,便馬上被班傑明給提起衣領,他勾著我人後跨大步前往更衣室:「等等,我沒說我要打球!」
「沒關係,好好玩就對了!」他哈哈大笑。
克莉絲在我身後露出俏皮的表情,但我從她從袖口露出的手腕上看到了繃帶。我早就知道就算我把她的名字報給老師那肯定也沒什麼用。就算知道她在割腕,有什麼阻止辦法嗎?那些冗長又沒用的心理諮商真的可以阻止一切嗎?
有種莫名奇妙的感覺絞緊了心靈,而我討厭這種無法掌握的情緒。
班傑明邊走邊大聲問說:「你在把她嗎?」
「……蛤,什麼?」
在半秒的沉默後,班傑明的表情從狐疑變成確信,他拍了下手,讓走廊上有一些視線都瞄過來這裡:「我就知道,兩個邊緣……不是,我是說兩個具有文藝氣質的傢伙,真的他媽的合適啊哈哈哈!」
「……你真的想嚐嚐看被義肢揍的滋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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