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的眼中,瑪斯是黑霉水港口中品行最高貴的漁民,他本人對此也是直認不諱,他可是唯一在城裏受過教育的人,這點使他有別於那些沒有文化的粗魯行家,至少港口裏沒有別的漁民會帶住一本六吋厚的《護洲神史》出海,在艇隊連環撒網過後,他總把手中的史詩高高舉至視線水平處,在海風中優雅地偶爾翻頁,而且他的嘴總會念念有詞,因為距離太遠,其他漁民倒未親耳聽過他的誦讀,只能從遠處想像他正在背誦某段經典名句,並實驗著最合適的朗誦韻律。56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1fZO364Gp
漁船上的聖人,巷口人總如此戲稱他,但他的確在舉止言行上都無所挑剔,他從不會在販賣漁獲的過程使詐,斤兩無欺;當其他漁民晚上到鎮裏飲酒歡鬧時,他點起了油燈就在海邊彈著三弦結他(當地的一種撥弦樂器,用三根水牛腸弦繫成),一邊寫詞寫曲;這港口每個漁民都食水煙,唯他是倒外的,他不願整齊的衣服染上了嗆人的煙草味。
作為他的兒子,邱比特見證了瑪斯在人前人後的言行一致無異,他實在是一個嚴格對待自己的人。邱比特心目中的父親總是不苟言笑,聽母親說他這輩子只開懷大笑過一次,就是他們結婚的時候,邱比特這時還未出世,自然是無緣一見。
但邱比特親眼見過瑪斯這輩子唯一的痛哭,那是在喪禮的時候,當所有人在水深及腰的地方鬆開了手,瑪斯仍然緊抓著水葬的草船,扶船的手頑抗著離岸的風,可惜大海是屬於戴夫·鍾斯的,戴夫·鍾斯的魚養活了港口人,所以港口人死後都要回歸大海,海神的債是有借必還的,於是不分冬夏,揚帆的船棺從不會吹回岸邊。當日戴夫·鍾斯的心情似乎不錯,所以海風的力度不徐不疾,任由瑪斯伴住草船游到脫力的距離。在焦急的邱比特眼裏,草船的帆縮小至芝麻大小,然後一下消失在海平線,沒多久,海浪把他昏迷的老爹毫髮無損地送回了來,沒人能挽留戴夫·鍾斯想要取走的事物,也沒人能強逼戴夫·鍾斯接受不需要的事物,對於時辰未到的港口人,一心想要死在海裏都是不可能的。
那次之後,邱比特再沒見過瑪斯展現出如此激動的一面,出於朝夕相處,他有一種微妙的察覺,他覺得父親生命中的激情早被那次的離岸風一併帶走,海浪帶回來的不過是一塊沒生命的浮木。
不過如此,瑪斯的注意力便更加聚焦在邱比特的身上了,邱比特小時候敬畏著兩個事物,其二是戴夫·鍾斯不可違抗的神權,其一是父親的嚴厲目光。年輕時在城市見盡繁華風光的瑪斯不介意邱比特要留在巷口繼承父業,但前題是他要認真看待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結網,造槳,紮船,看風,禱告,這些準備工夫絕對不能馬虎,他偶爾會做得不好,但總不會因此就把焦躁暴露出來,否則可會引來父親的發現。瑪斯是一個會用眼睛說話的人,他從不用對邱比特動手或者講一些過份的話,單是一個皺眉,就足以讓邱比特深陷在羞恥與惶恐之中。
如今邱比特已是一個能獨當一面的漁民了,握住自己削的槳,推動著自己紮的草船,他是漁民當中最年青力壯的一個,所以他能划進比其他人更深入的海域處,那裏能捕獲的魚量遠多於其他已知的撒網地點,所以他時常遠離艇隊工作,結果他便一如他父親般不合群,也一如父親的期望般沒有沾染嗜煙好酒的惡習。
這時天上仍未見得到第一道陽光,他如常地划到專屬於他一人的海域,船槳才剛放下來,未等充分熱身的身體冷卻,他便執起了沉重的漁網,運用壯碩的腰背把網撒出半空。56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yoHZYcL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