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旅行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是墾丁,好像從來沒有變過。
學校集合,眾人上車,導遊先是自我介紹一番,車子啟動。小栖和宜群坐在一起,他跟自己的室友一起。有人提議用遊覽車的設備來唱卡拉 ok ,於是由提議的人首當其衝,大家輪流爭拿著麥克風。
志傑既不會唱歌也不想在公眾面前唱歌,他望向窗外,忽然又開始討厭起自己會暈車的習性,如果不會暈車他就能在車上看書了,只是轉念一想,這樣對視力也不會,還是就罷。
窗外景物快速飛過,藍天垂降在低矮綠丘上,點綴著不斷延展的棉條狀的白雲,綠丘佈滿檳榔樹,被鐵絲網圍住,遠處高山依稀可見鞍部座落房屋,另一側的風景是海岸,他還滿想坐到另一邊去的。
一陣騷動,一首歌結束,志傑轉頭看見麥克風傳到宜群那邊去,唱歌的人是宜群,她的歌聲倒是不錯啊。志傑驚異地想,究竟宜群還有多少才能尚未展示呢?
一首歌畢,眾人鼓掌,麥克風開始往下一個人手裡傳。這個問題困擾著志傑,他不明白為什麼宜群會這麼喜歡跟他親近,腦袋裡又想到那時候在公車上那個阿伯說的話,無可避免的絲線聯繫到宜群神秘的微笑上。
不,那時候宜群的微笑真的有所意涵嗎?搞不好只是無心無想的莞薾一笑,純淨無瑕,就像匹白布,志傑用力的思考,然而越是思考越是迷茫,記憶連接的過去的畫面前面總披著一面薄紗,讓人無法捉摸它明確的樣貌而添增了不確定性。
畢業旅行為期三天,第一天在遊樂園旁邊的飯店入住,那裡是高雄,接下來才是真正到墾丁,在墾丁飯店入住以後晚上還會有自由活動,學生通常都會去逛街,緊接著最後一天主要是在遊覽景點。
行程大概是這樣。
車子在餐廳停下,所有學生陸陸續續進入了餐廳吃飯,熱鬧的吃飯途中不時有人會闖過來拍照,志傑不喜歡這樣,還是勉為其難地拍了。
拍照的時候他又不免地想了,雖然自己不再在意以前的事情,脾氣卻始終沒有改變,人的本質是不變的,即使外表受到風颳雨打,慢慢磨蝕了,裡頭最堅硬的東西始終不變,除非連那東西也被侵蝕了,那麼這個人大概就完了。
那麼小栖呢?志傑想到,她跟宜群的那些朋友坐在同一桌,假裝微笑快樂,或許想要短暫忘記關於她的父親的事情,只是她的父親始終在那裡,待在最終會回去的地方等著她,無可避免地面對。
周又瑄說過這個學期結束以後她們就會搬走,可是那真的有用嗎?會不會最後小栖的爸爸又找到她們,像是舒伯特的《魔王》一樣?父親是周又瑄,小栖是父親懷中的男孩,她的爸爸是魔王。
而且他為什麼會這麼在意小栖的事情?也許是因為他是除了雅庭跟周又瑄以外唯一一個看過她所有陰暗的一切的人,然後呢?他想不明白。
有個東西正在心裡逐漸醞釀著,他知道這種無以形容之物開始在滋生,只是長得很艱難,因為不斷地會有其他人來影響它的生長,最終這個東西會迫使他面對小栖。
真真正正的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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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強的冷氣,淡橘色的燈光,毛茸茸的地毯與軟綿綿的白色床鋪,志傑有印象的飯店房間似乎都是這個樣子,他很喜歡溫度過低的冷氣,因為這樣才能更舒服地窩在棉被裡,睡覺時全身頸部以下塞在棉被裡面是最舒服的事情,他想過為什麼會這樣覺得,最後得出來的結論是因為他需要安全感。
他在床上躺了一陣子,接下來還要逛遊樂園,不能待太久,不過這樣很舒服,他會猶豫要不要乾脆留下來好了,只是當然這樣的想法並不現實,學校不會允許學生這麼做。
高中還不是太自由的年代。
放好東西以後離開房間,集合,眾人又往旁邊的遊樂園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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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著室友在遊樂園四處逛了逛,偶爾停下來玩遊樂設施,路上會遇到他們學校的學生,有時候也會看見其他學校的學生,這些遇見的人裡頭包括小栖跟宜群。
在跟著室友走過雲霄飛車時,他看見小栖獨自一個人坐在旁邊的陰影處,很是無聊的樣子。
「志傑,你要玩那個嗎?」他的室友問,志傑往室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根柱子高高的聳起,搭上設施的遊客慢慢的往上升,然後猛的下降,在遠遠的這裡都能感受到下降剎那傳來的尖叫聲與強風。
那個設施叫大怒神,頂端有個猙獰的人形雕像。志傑朝著大怒神的頂端看去,陽光閃爍,他有點頭暈目眩。
「不用了,我在這邊等你們吧!」
「好吧,那我們過去囉!很快就回來。」室友如此說道。
只剩下他一個,他走到陰影處坐在小栖旁邊。
「嗨。」小栖小小聲地說。
「怎麼一個人在這邊?」
「室友在玩那個。」小栖指著雲霄飛車。
在雲霄飛車前面的棚子底下有長長一串人,像是蛇一樣曲折排列,這些人全部搭乘完恐怕也要好一段時間。
「妳不敢搭?」
「嗯,你也是?」小栖看向志傑,帶著微笑問,眼睛因為遠處的光線瞇起。
「對啊。」志傑說,一面專注地看著小栖的臉。
那些恐怖的比如雲霄飛車、金礦山什麼的都一律不搭,遊樂設施標榜的這種刺激感他完全感受不到,能感覺到的只有恐懼感。
然而這不代表他不能理解為什麼有很多人喜歡玩這個,他小的時候曾經搭過一次兒童版的雲霄飛車,這跟大人搭乘的簡直小巫見大巫,但是刺激感確實很像毒品,一旦體會到了一次接著就停不下來了,會有第二次跟第三次,甚至無數次。
不過那都算是例外,長大之後帶著小時候的經驗勉為其難搭了海盜船,結果是下來時腳步蹣跚,胃部翻騰,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喉嚨湧出來似的,擦了綠油精才好些。
「那是你室友嗎?」小栖突然指向遠處。
「對啊。」志傑仔細的看了看才回答,「妳認得我室友?」
「有點印象。」
「那我先走了。」
「掰掰。」
志傑走向他的室友,朝他們問道:「你們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人太多就放棄了,等一下再過來玩,那是小栖嗎?」
「對。」
當他回過頭時,小栖還是一個人坐在那麼,沉浸在大樹底下的陰影裡,她的室友朝她走過去,披著陽光,穿著亮色衣服,看起來好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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