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晚上,小栖的父親終究是找到了小栖,也發現了志傑,他認定志傑便是那個會阻礙他的人,拿起球棒敲了志傑一記。
他還能安全無礙的活著壓根就是天大的幸運,即便是後來進來病房檢查的醫生都一而再再而三地談起這件事情不可思議的程度,彷彿像是看到什麼珍稀的動物一樣,就某種程度上而言,他也確實是。
在打倒志傑以後小栖馬上大聲尖叫,動靜引起附近巡邏的員警注意,幸好那時候小栖的父親沒有打算用球棒攻擊她,而是拉住了她的頭髮,員警目睹一切的發生,立刻制伏小栖的父親,檢察官以殺人未遂罪與傷害罪起訴了小栖的父親,他有可能會被判無期徒刑。
雅庭接到電話以後馬上從工作的地方趕回來,周又瑄也出現在病房中,同學也都陸陸續續過來看他,甚至準備了卡片跟花,祝福他早日康復,而在昏迷了半個月,與現實切斷連結了半個月以後他終於悠悠轉醒。
頭還是在痛,並非那種短暫而劇烈的疼痛,而是短暫的,一絲一絲,有點像冷風穿透的那種痛,然後除了誇張的空腹感以外就沒有其他感覺,醫生說志傑還需要再更進一步的追蹤,確認一切都完全妥當以後才會讓他出院。
醫生離開以後就剩下志傑跟小栖兩個人。
志傑聽見了風聲、腳步聲、床架輪子轉動的聲音,不知道誰在說話的聲音,很安靜,小栖默默坐在他的床邊,一語不發。
「我暑假就會搬走。」過了很久,志傑也不清楚有多久,時間感會在安靜底下被稀釋,然後她才出聲說,小栖的聲音好像是這片已然構成一體性的畫面中不和諧的一部份一樣。
「為什麼?」志傑感覺胸口被用力打了一拳。
「我留在這裡只會製造麻煩,所以……」後面聲音消失了,志傑聽見細微的哽咽,知道小栖在哭。
志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做,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忽然在推動著他,促使他不知覺做出行動,彷彿肢體與腦袋是分開的兩個個體一樣,他握住了小栖的雙手,用自己的雙手握住,軟軟的,暖暖的,他緊緊的握住,似乎害怕小栖會馬上在他眼前消失一樣。
小栖瞪大眼睛看著他,眼淚掛在臉頰上,應該是很驚訝志傑居然會做出這種事情,志傑仍覺得不滿足,還是有著什麼空洞得試圖補滿,於是他將小栖輕輕拉過來一把抱住她,左手環在她的背後,右手圍著她的腰,她的身體一如她的手給志傑的印象一樣,溫暖且柔軟,大小適宜的胸部貼著他的胸膛。
本來志傑以為自己會被打的,至少他會被推開,但是小栖沒有反抗,相反的,她將頭枕在志傑的肩膀上,雙手也抱住了志傑,然後輕輕哭泣著,發出小小的聲響。
志傑在那一瞬間確實接受到了東西,赤裸且毫無阻隔的,所有擋在他們之間的障礙都在當下消融瓦解了,彷彿春雪遇見陽光般消失融化得徹徹底底,一乾二淨不帶任何痕跡,一條無形的線連接在他們之間,互相傳遞所有能量與感情,一切缺失與缺陷都嶄露無遺,不再帶有任何隱藏與掩飾。
小栖的胸口激烈起伏著,志傑通過衣服的布料能感覺到那股生機蓬勃的律動,強烈到滾燙的情感,他摟住小栖的身體不願意放手,他發覺自己居然產生了一種眷戀感,維繫在他跟小栖身上,使得他無法分開。
抱了許久——又或者沒那麼久,搞不好稍縱即逝,然而印象太過深刻了,刻畫在腦海之中,佔據了一分園地。他們依依不捨地分開彼此,猶然把雙手放在對方的手臂上。
志傑深深的望著小栖的雙眼,漆黑的瞳孔中有著這麼一點微弱的光,慢慢地燒起來,像是普羅米修斯竊取神之火送給凡人的剎那,凡人望著火焰,眼睛倒映著火焰的光,火焰燃起了希望。
現在小栖的眼睛也有著這樣的小小的火焰在燃燒著,在風雨之中飄搖,然而不會熄滅。
而志傑此時也感覺什麼都不一樣了,無論是風的鳴動或是時鐘的滴答聲,有誰賦予了這一切新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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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又有認識的人陸陸續續來訪,從雅庭、周又瑄,許多班上的同學(多到令志節十分驚訝),最後還有宜群也過來了。
其實面對宜群他的心裡很尷尬,因為宜群在畢業旅行的時候才和他告白,然而現在志傑卻已經十分確定自己喜歡的人是小栖了,不過宜群在和他會面時完全沒有提到這些,只是很貼心的帶了削好的水果,默默地看著他吃而已。
「妳不吃嗎?」志傑問道。
「你自己一個人吃就好。」宜群搖頭。
志傑握著牙籤,從塑膠袋裡挑起一片水梨,顏色鮮白乾淨,咬起來清脆多汁。志傑若有所思地看著水梨看了好久。
「對不起。」志傑說。
「沒關係。」
「我說的不是住院的事情。」
「我知道。」
宜群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無法從她的表情中讀出什麼訊息,志傑愣住了,像是兩尊雕像一樣一動也不動的,志傑忽然失去了心情吃東西,把牙籤叉起來的水梨放回去袋子裡。
宜群忽然站起來。
「趁冰的時候吃完喔,我要走了。」宜群背起背包。
「好。」
「有空再來看你。」宜群說。
「 ok 。」
她走到了門口,像是下了決心般轉身。
「那麼,再見。」她說。
「再見。」志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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