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個好皇帝嗎？」

他抬頭看著雨幕，耳旁除了後頭山洞的滴水聲再無其他，他凝眸望著天，等著身後的人的回聲。

「皇上...自然，是個好皇上了。」

「有話直說。」

她手緊了緊，繡袋中，一縷銀芒露出...

“對不起...”

當他緩緩睜開眼時，一片的白，那似乎於某種...他也不知如何明說的事，他抬手撥了撥皺掉的龍袍，又濕又黏的觸感讓他皺了眉，乾脆直接把外袍丟了下。

「就這麼把難以到手的龍袍丟了？後悔嗎？」

一個眼神過去，偌大的空間僅一木椅搖晃，一人笑得邪魅張揚，是個男人，還搖著扇，妝著點點紅脂讓他不快的皺眉。

「你放肆！不知朕乃是天子嗎？」

那人高揚的嘴角微頓，手中的扇有一刻的停歇，然後，繼續剛才微微的煽動著，只是、忍不住笑了出聲：「告訴你，在這裡，你的規矩不適用。」

他凝眉，後又聯想到什麼，忍不住摸了摸左心口的位置。

他頓了頓，道：「朕，對不起她過嗎？」

那人聳了聳肩，「不知道，但你如果執著要答案的話，要一文錢。」

「一文？」他笑，「你知道朕是皇帝嗎？朕擁有的、是整個天下。」

「很可惜，你似乎沒有帶任何寶物過來，」那人扇子一收，扇柄指著他的錢袋，「我只收一文錢就夠了。」

左旁掛了個不起眼的繡袋，他微微一挑眉，伸手秤了秤，叮叮噹噹、只有三文錢的量。

「換嗎？」帶著狐狸般狡猾的笑，那人問。

「...換！」

語末，忽地一陣風吹來，刮的他睜不開眼，但耳畔，停留著一些誰的話語...

眼前一道道的殘影似幻似真，他慢慢的加深了眉頭的深意，在一切從眼前消逝時他也回不過神來。

「如何？事實很殘酷吧？」那人笑得如此狡詐。

「...」他張著嘴，喉結上下滾動，「她...恨我也是應該的...」

「是啊！本來你們相愛，她被冊封為妃，獲得萬千寵愛，但那一世，你辜負了她，為了江山而害得她遭慘死的下場，不恨嗎？」

他撿起黃袍，目光複雜的看著，他突然一頓，問道：「我能跟她見一面嗎？」

「可以，一文錢。」

「我換。」

他遲疑了下，但還是掏出了一文，那人又加深了笑意，扇子一揮，重重花瓣飛舞，風中化出了她的形，他呆著，那日，他在樹下看見了她，也如這般美景，她的舞姿、她的一顰一笑，他都奇蹟似的記得一清二楚，他們、為何要如此的走向...

「皇上，找臣妾...不，找奴婢，是為了復仇嗎？」

她淡然開口，彷彿這只是個雲淡風輕之事，他緊了緊拳頭，她怎麼能...怎麼能這麼輕鬆對他！

「妳一點愧疚都沒有嗎？妳就這麼恨朕嗎？朕也愛了妳這麼多年，妳死後朕也不寵幸任何女人了，何況，朕在此生根本沒有負妳，妳何必如此針對朕！」

他很狼狽，她如是想，面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崩塌。

「皇上，說的多了，也無用了，其實奴...我從頭到尾，想要的，僅有無憂罷了。」

「那妳，大可棄我，自己過了一生。」

她臉色微變，手下意識的摸向了錢袋，他看到了，突地微微一愣，然立刻回頭看向那人，那人的笑，越發的深遂。

「算了，別提了，如果你打算報仇，那大可不必費心了。」

「妳什麼意思？」

「皇...胤，對不起，還有，謝謝。」

她笑了，如桃花般艷麗，如暖陽般燦爛，又讓他仿若回到了那個下午，看見了、在宮牆中盛開的那個她。

她對那人拋擲一文錢，然後、淡淡的說：

「這次，我換他無憂。」

她消失了。

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連忙回頭看那人，那人只搖著他那花俏的扇，笑得很該死。

「我還沒給你看完呢！」

眼前一轉，突然四周滿是花海，一孩子站在花海中，拿著那人手上拿著的扇，她走向那孩子，眼神只有無盡受傷。

「如何呢？想換什麼願望？」那孩子問。

「我...想要無憂，活的無憂。」她答。

那孩子照也收了她一文，這次，她回到了她從長公主府回來服侍他的那時候，記得他倆從小無猜，但他父皇知道後，就將她送到了長公主府，直到她滿十六才回宮，那日，也就是他與她相見之時，這次的她不同，冷冷的臉不見表情，但他卻起了興趣，他對她窮追不捨，她卻頻頻後退，直到那個夜，那個雨夜，他倆在洞穴，他忍不住問：「妳當朕的妃子有何不可？朕什麼都可以給妳。」

「奴婢...只盼此生無憂，皇上，你做得到嗎？」

那日，他大怒，將她關了起來，殘忍的逼著她，甚至奪取了她的貞操，還排除眾議立她為妃，但她卻自盡了，用及其殘忍的方式在他們相逢的那棵樹下。

她再度回到了花園，那孩子玩著球，沒有要理她的意思，她只得苦笑了聲，後開口：「孩子，我想換。」

「妳又要換什麼？」

「他還是不快樂，」她說，「我以為沒有我的存在，他就可以不用在因為我而承受那些罪，他好不容易當上了皇上的，但他卻不快樂，我希望他無憂。」

「真傻。」那孩子歪頭，但扇子一敲，還是收下了她的一文。

他回過神，眼神難掩悲哀，他看向一副看好戲的那人，顫抖著聲：「你到底是誰？」

「我也不知道呢，」那人說，「人們往往只想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所以，我也不知道。」

「一文...」他看著口袋僅有的一文，笑了。「我是個皇帝，我擁有天下財寶，擁有這遠大江山，卻只值三文錢嗎？」

「大家都一樣啦！很公平。」

「我...朕要換。」他似乎，醒得有點慢了。

「換什麼？」那人還是，笑得那麼人畜無害的問。

「朕要，換她的無憂。」

「嗯...傻子。」

他閉上眼，嘴唇微微一勾。

“無憂嗎...此生遇妳，我已無憾。

  無憂，妳替我收著吧！”

「無憂！」

一孩子回頭，對他的母親璨璨一笑。

「母親，今天又下雨囉！」

那婦人淡淡一笑，看著雨夜，緩緩回頭、看著從容不迫那過來的人。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