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涅梅按部就班地不作它想，以普遍的道德觀來說，縱使難浮於世風之下，但也算是安分守己。

她未曾抱怨工作，也未曾產生轉環境的念頭，唯獨不在意過去，不預想未來，日子才能平順，而無劇烈波折。

說她享受倒也不然，只要是女人，大多數都會本能地在身心靈抗拒，日復一日，她漸漸養成了一個習慣，將自家的瓷器以鐵鎚敲碎。

一次又一次，不將所有碎瓦敲成殘礪，是絕不停止的！儘管時常被支離破碎地劃傷，涅梅卻總在其中忘疼忘情，她不知道如此脫序的理由為何，對於這份職業，自己說不上任何喜惡，也許就是俗話說的，哀莫大於心死吧！

某一天，紫晶坊的坊主（也就是鴇母）要她前往豪華的香克爾酒店，目的是服務一位神秘的豪客。

涅梅一如往常平淡地回應。豪客，她不排斥。雖然豪客的刻板印象往往是行為乖張，盛氣凌人，不過「有錢就是大爺」的觀念，在各種服務性質的職業中都司空見慣，只是難以習慣罷了。

對於涅梅來說，娼妓這職業還講究什麼人權呢？如何過渡今日才是必須耿懷的，上班的記憶只需要存在於當下，返家後，由自己的興致決定是否將其破碎！並且棄之。

來到了香克爾酒店，省略所有一目而過的奢華大廳，她已進入客戶所預訂的房間，看來今日的服務對象平時是個注重禮貌的紳士，竟然以自己的名字向酒店預訂房間，此舉也倒是避免涅梅引來不必要的目光。

坐等客戶的到來，沒多久便聽到敲門聲，涅梅將門打開，兩名年輕男子入內，一位有著一頭金髮，身形高瘦，些許邪魅的冷俊面帶笑容，透露出狂野而玩世不恭的氣息；另一位看過去彬彬斯文，一頭深褐色的頭髮，有別於金髮男子的美貌，他的雙眼散發著溫柔的光彩，左手食指有著一枚金光閃閃的戒指，右手小指也戴著銀白生輝的戒指。

原來自己要服侍的對象不止一人。

「涅梅小姐？可以直接稱呼妳涅梅麼？」褐髮男子有禮貌的問。

「可以。」涅梅向他行了個禮。

「涅梅，今日有勞妳了。」金髮男子說。

「請問兩位先生怎麼稱呼？」涅梅頭一點，問。

「這就不必多問，先去洗個澡吧。哦！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想給彼此一些心理準備。」褐髮男子禮貌的解釋，深怕涅梅誤會自己暗諷她的身份。

其實涅梅根本不在意，她早就將接受客戶的譏言諷語當成工作的一環，對方的解釋反倒讓她不太自在。

或許是客戶早有預想，奢華擺設的房有三間浴室，剛好一人一間，避免不必要的等待。成功的人就是如此，連尋芳問柳都安排得如此細膩，難不成「放鬆」還講究效率麼？

其實性對於涅梅來說，本是一種圍繞在「當下」的概念，情於當下、悅於當下，激昂於當下、執著於當下。也就是如此，自己才能從容面對工作。

在水淋中她露出會心一笑，想著如何在不受到「青睞」的情況下，盡到服務的意義，歡場無真愛，有時候適當的行為舉止，可以避免日後很多的麻煩和騷擾。

涅梅習慣在浴室中把自己打理好，無論是出於工作時的敬業，還是休息後的職業病，在她心裡，放任自己一頭濕漉漉的走出浴室，比每天和不同的嫖客上床還要糟糕。

就在她理好頭髮抹上淡妝，裹著浴巾走出浴室時，兩個男人已臥於床榻，全身赤裸。沒想到，這次的對象品性好，顏值優，身材更是無可挑剔。涅梅鮮有地泛起紅頰，在二人眼中同時散發著賞欣之感，毫無掩飾。

「兩位先生是要一起，還是分開呢？」

「呵呵！自然是一起，我們可期待多時了。」金髮男子笑說。

涅梅一抹微笑，緩緩坐上床沿，等待二人擺佈，誰知二人起身，要求她坐於床中，金髮男子隨後湊近她，邪魅的笑容是她閉眼前，難得羞澀的記憶。

「不……妳得睜開眼睛，不要害怕……我們不會吃了妳，妳得讓我見識妳的狂傲。」金髮男子輕聲撩語，每個字都如電流般野蠻，明明是面對面，卻又似耳語般酥麻，她出於身體的本能照做。

睜眼後，她望見一雙金色眼瞳，眩目地映出自己的神情，不對勁，自己怎麼會產生睡意，在矇矓間，她如臨似夢非夢的情境，一切變得縹緲不定，但是景物依舊是原來的床、原來的房。

除了金髮男子外，其它事物皆處迷離，涅梅甚至感受不到褐髮男子的存在，他再次靠近她，與她相吻，難以言喻的感觸在血液裡流竄，對方狂野而侵略，過程細索而纏綿，不多時，陌生的溫度撫於前胸。

長久從事性工作以來，鮮有的一股熱情逗惹著她，她雙腿開始摩蹭，對方由口游移至頷，再慢慢滑於頸間，模糊的視線如此虛幻；但感觸卻又如此真實，如夢似魘地侵蝕著她對性的認知。

難得的忘情於當下，不對，她才是服務者，怎麼就任由對方主導呢？雖然有些客戶視主動為情趣，但起碼在這一刻，她必須展開索求。

於是涅梅的反應轉而配合，說也奇怪，明明對方正吮撫著自己的胸脯，卻傳來的耳語。

「不可以……妳只能感受，否則一切將因妳而停止……。」氣音如絲滑，令她微喘著。

「您不是要見識我的狂傲麼……為什麼又要限制我……？」

「還不是時候……妳還需要更多……。」

幸好，自己還能在過程中提問，雖然她並不確定是否真有「問出口」，因為一切都彷彿自我的念想。

經對方一陣品嚐過後，涅梅進而放任金髮男埋首於自己的腿間，溫熱的水感體現出凌亂的巧妙，此起彼落，有如節奏漸盪的交響曲，搭配周圍飄忽的視覺，這種感覺倒很像他人描述吸食毒品後的狀態，如果所有的性事均能做到這種程度，毒販可能就得失業了。

涅梅沒有發出色片中那銷魂的呻吟，只是本能地屏氣、深呼和起伏，吟叫不過是浪費力氣的舉動，只是無聊時可以替代尷尬的舉止罷了，這次她想更集中感受在這份歡愉。

此時，一道粉色的光突兀地暈入視角，褐髮男子飄然現身，也加入了這場互動，他親吻自己，他的吻有別於金髮男的狂野，感受下，有那麼一絲地羞澀及試探，是新手麼？以往涅梅只認為雛鳥是麻煩的，因為必須靠自己全權主導。可是褐髮男不同，他的羞澀來自體貼，他的試探來自了解，從舌尖就自然地感受到，對方取悅自己的誠意，那恰恰激起了她心理上的渴望，於是也嘗試與之共鳴，彌進補出。

一切是如此新鮮，二王一后的把戲不是沒有過，可是這般身心靈的解放，倒是頭一遭，涅梅早已不在意誰是僱誰是僕，明明自己才是服務者的。

現在的她想要……想要……想要……。

突如其來，瓷瓦破碎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粉碎的回音在腦中呢喃，突然地，她有了一個大膽的想像，將粉碎結合對性的慾望會是何等歡愉？

想到這，她興奮地睜開眼，眼前不是奢華的房間，不是兩位可口的僱主，而是一處深幽的峽谷，不得了！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自己會看到這般景物？不可能！這不是真的，自己一定在做夢，可是究竟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涅梅腦中一片狼藉，下意識，她因驚恐而發出狂吼！眼前的景象應聲而裂，併發出金色與粉色的激光。

再度定睛一望，眼前是清晰且熟悉的房間，二位男子皺眉望著自己，她趕緊檢視自己的身體，發現自己依然被浴巾裹著，只是下身已濕黏一片，是不是自己被催眠了呢？

「原來，這就是你的用意？」褐髮男對金髮男道。

「不……我沒想到會這樣子，這是個意外。」金髮男擺擺手。

「噢……請問發生什麼事了？」涅梅好奇地問向他們。

「沒什麼……。」褐髮男立刻搖頭道。

「沒關係，告訴她吧！反正也不是什麼值得隱瞞的事，且我有個好主意。」金髮男拍了拍褐髮男的肩。

「那還是你跟她說吧？」

「好吧！涅梅，回歸妳原有的儀容，再出來見我們。」金髮男沉聲道。

涅梅便去浴室打理儀容，她承認自己還未完全從那段催情的「夢境」中走出，不過她很意外兩位豪客竟然願意解開自己的疑惑，自己不過是個娼妓，應該是很好打發的。

當涅梅再度回到二人面前，金髮男開口道：「涅梅，告訴我，剛才恍惚間看到了什麼？」

「很抱歉，恕難答覆。」涅梅頷首道歉，這事雖因他倆而起，既然他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便當作自己的隱私，沒必要道與他人。

「好，看來妳沒忘記剛剛發生了什麼，妳看看身後。」金髮男指向涅梅後方。

涅梅轉頭，是一面鏡子，鏡子映出她的倒影，本想回過頭詢問，鏡中突然發出金光，剛才如幻似真的香艷場景竟歷歷在目，難道自己又被催眠了？

「放心，妳沒有被催眠。」金髮男笑說著，他竟然能看穿涅梅的心思。

「你……你們究竟是何人？」涅梅終於感到不對勁。

「說了妳也不相信，繼續看下去。」

涅梅繼續望著鏡子，鏡中轉跳為一對似曾相似的男女，他們開心的遊歷，青山、碧海、綠野、幽森都只屬於鏡中兩人的幸福襯景。

影像再度轉換，男方扶著女子緩緩走進巨石砌成的神廟，男子虔誠的跪下，貌似在祈禱著什麼；忽然，她發現了兩人身後站一位熟悉的人，是褐髮男子！

鏡中的褐髮男溫暖微笑，從身後拿出一支金色的箭，擲向女子，涅梅瞪大雙眼，以為將看到殘忍的畫面，但不如其預想，金箭沒有對女子早成傷害，只是沒入女子的身體，隨後在女子的腹部發出了微亮，畫面轉向女子的臉，女子幸福地笑著，此刻涅梅終於認出了他們！

那是她的父親與母親。

回憶年幼時，父母因為一場天災意外而死於非命，所以涅梅對於父母的面容並無深刻的印象，唯獨父親和母親的笑容，還依稀在腦海裡。

畫面再度更換，年幼的自己，在祖母的帶領下，走進墓園，她倆一席黑衣，涅梅記得這是父母的葬禮，她不住地哭泣，看著小時候的自己哭得如此傷心，涅梅也默默流下眼淚，此時，金髮男子竟突兀地出現在葬禮，頭戴桂冠，旁人對他視若無睹，他走過父母的墓前，一撫墓碑，將頭上的桂冠取一片葉，面帶微笑地放在年幼的涅梅頭上。

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畫面的切換，涅梅看到自己即將高中畢業，可是，她的祖母，也是世上唯一的親人，竟然選在她的畢業前夕倒下，在舉目無他的情況下，當時無奈的神情，讓涅梅收起了眼淚，她不知道必須向誰求助，為了支付祖母的醫藥費和自己的大學學費，她把父母遺留的存款耗之殆盡。

她無助地在公園裡哭泣，一個女人從她身旁經過，沒錯，她就是紫晶坊的坊主，她告訴涅梅，有一個方法可以快速籌措資金，代價是自己的初夜。

涅梅撇過頭，這一幕她再熟悉不過，也不想再回首，她回頭望一眼金髮和褐髮男子，下一秒起身行禮，並且雙膝而跪。

褐髮男子問：「怎麼忽然就跪下了呢？」

涅梅沉默。

「涅梅，妳知道我倆是誰了麼？」金髮男子笑著問。

涅梅點點頭。

「妳所看的，大部分已是只有妳才知道的記憶，即便它有多少的不堪，但總是妳人生的一部分，現在的妳，以“當下”作為生活的中庸之道，時而澹泊，也時而偏激，試問，妳如何形容妳的生活？」（由於西方有別於東方的闡述，本文以The moderate doctrines. 來作“中庸之道”的翻譯）

「粗糙。」涅梅答。

金髮男笑著看向褐髮，褐髮男問：「妳有信心改變妳的過去麼？」

倘若是普通人的設問，涅梅根本不予回應，因為根本不可能回到過去，只是浪費唇舌，但此刻，她的眼中閃過一絲異彩，問：「我可以麼？」

「只要妳點頭，我便以阿波羅之名，賜妳這個機會！」金髮男嚴肅地道，不錯，祂就是太陽神——阿波羅。

正當涅梅想要點頭時，褐髮男子又說：「不要急著答應，涅梅，阿波羅只是賜與妳改變過去的機會，我能允妳更重要的東西，或者換句話說，我能給妳更渴望的。」

「未來麼？」涅梅問。

「不完全正確，未來，人人都有創造的權利。」阿波羅搖了搖頭，搶在褐髮男子之前回答。

涅梅沉默。

「妳……不明白我的話中之意麼？還是妳對於我的能力有所質疑呢？」褐髮男子和藹地笑了。

「不敢，但我明白。」涅梅回道。

「哈哈哈……明白就好，不急著回覆，妳可在當下之外，好好思維一番，我會予妳祝福。」褐髮男說完。

涅梅深深地鞠恭，輕聲道：「謝謝邱比特大人的祝福……。」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