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斜掛半空,似在訕笑這異常傾頹的大漢皇朝。
當今皇帝靈帝劉宏不理國家傾頹,繼續寵信宦官,尊張讓、趙忠等為十常侍。民間傳言,靈帝竟說出「張常侍是我父。趙常侍是我母。」之言。以張讓為首的十常侍仗着皇帝寵幸胡作非為,輕則對百姓勒索錢財、大肆搜刮民脂民膏,重則謀害朝臣,殺害忠良。
盛傳漢靈帝不理政事,終日沉澱酒色之中,洛陽城外的西苑便是他最愛休憩玩樂之處。
此時,西苑內最大一間別館思賢殿,正是靈帝就寢之處。殿內地板以琉璃鋪成,柱樑用百年老木所制,所有家具皆是黃金所鑄,金架上也擺滿各地貢品,沒有帝皇居所應有之威嚴,反是浮誇奢華,俗不可耐。
此刻已是寅末卯初,夜幕已盡,天色開始泛出魚肚白。
忽然,思賢殿內傳出一聲若有若無,既似悲傷,又顯鬱結的歎息。
一名老太監領着數名衛士沿着走廊殺氣騰騰地走來。老太監來到館前,左右開弓「啪啪」兩掌摑在館前守夜的衛士臉上,尖聲道:「開門!」
那兩名衛士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得罪了眼前這個老太監,驚得二人不敢說話,立即輕輕推開大門。
老太監冷哼一聲,徑直走進思賢殿。但見睡在床上的漢靈帝劉宏用他那因長期浸淫在酒色之中而變得虛弱無力、沙啞無比的聲音道:「張......張常侍半夜前來,難道有要事請奏?」他雖只說了一句話,卻像是費盡力氣說出來一般,話聲剛落,一陣中人欲嘔的酒氣登時彌漫在空氣當中。
這老太監不是別人,正正便是權傾朝野的十常侍張讓,他用兩道冰冷的目光直接射向劉宏,道:「皇上,卯時已至,又如何稱作夜半?」
劉宏費盡全身力氣,從床上半坐而起。待他坐起時已是喘如牛,滿額大汗。他舉手抹去額上汗水,苦笑道:「只是卯時,那仍早得很,平時此刻朕尚在睡夢之中呢。」
張讓冷冷地道:「皇上,為君者應勤政愛民。皇上可知道此刻天災連連,黃巾之亂雖然平息,但餘黨依然四處作惡。皇上,你實應減少貪圖享樂,多費心思在國事之上啊。」
聽到張讓的話,劉宏嘴角似笑非笑地牽動了一下,然後用他那深深陷入眼窩的雙眸看着張讓道:「國事繁瑣,既有張常侍幫朕解決,朕又何須多費心思?」
張讓接過靈帝目光,冷笑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此乃臣份內之事。」
「哈哈哈......對......對極......咳咳咳......這些年來,辛苦張常侍了。」劉宏一邊掩嘴咳嗽,一邊說道。
「臣確是辛苦了。皇上一直被讒臣所惑,懷疑臣之忠義。自皇上登位以來,臣朝中要應付諸如竇武、陳蕃等讒臣,朝外要對付黃巾亂黨,如何不累?」
聽到此話,劉宏那泛黃的雙眼竟如刀鋒一般直指張讓,掩着嘴巴輕輕咳嗽兩聲,沒有答話。他本來渾身酒氣,加上身體疲弱,半無帝皇氣概,但就這麽一盯,渾身上下竟自然流露出一陣皇者威嚴。
只是空有威嚴,卻無力量支持,也是無用。
張讓依然面無懼色,問道:「皇上,你說不是麼?」
劉宏沒有回答。
「皇上,若不是當日竇武性急,也不會為微臣所害。所謂的黨錮之禍也不會發生。皇上每想起此事,想必感歎錯信他人,有眼無珠…
我說得對嗎?」
提及此事,劉宏再也難以忍耐,冷冷一笑,道:「對啊。朕一向有眼無珠,錯信他人。」
張讓露出得意的神色,正要說話之際,劉宏卻先問道:「不知張常侍有否聽過一事?朕聽到此事後,當真覺得要好好反省啊!」
張讓「哦?」了一聲,問道:「皇上所說何事?」
劉宏微微一笑,道:「民間總說朕昏庸之極,有眼無珠……」
「認賊作父啊。」
民間流傳皇帝說「張常侍是我父」之言,其實乃張讓所作之謠,目的乃是在朝野上下塑造皇帝的昏君形象,有利於自己掌權。劉宏此刻以此語諷張讓,後者勃然大怒,他強忍怒氣盯視靈帝良久,緩緩地道:「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皇上為何有眼無珠,該好好檢討啊。」
劉宏咳了兩聲,道:「對,朕該好好檢討。一個黨錮之禍,害死我大漢多少忠義之士。」
「皇上,你錯了,他們…」張讓向前踏上一步,道:「是讒臣,是奸臣。」
劉宏看着張讓,隔了一會,乾笑兩聲,伸手拍了拍自己腦袋,又咳嗽了兩聲,道:「對對對,張常侍說得沒錯。朕差點忘了。」
張讓也是乾笑兩聲,道:「皇上忘了並不打緊,微臣會不時提醒皇上誰是奸黨。」說到這裡,張讓收回他那逼人的目光,道:「奸臣殺之不盡,最近又有一個特別麻煩,臣想問問皇上,可有頭緒?」
「哦?竟然麻煩得連張常侍也對付不了?這奸臣實是厲害。」劉宏臉上露出了戲謔的笑容,他想大笑,卻立即咳嗽連連。
「厲害倒不見得,只是行事偷偷摸摸,見不得光。」張讓把玩了一下批在腦後的白髮,目光漸漸變得冰冷,狠狠說道:「此人先把證實皇甫嵩串通黃巾的證據毀滅,日前又把欽犯盧植救了出來,皇上,你說他可不可惡?」
劉宏大笑,道:「什麼?皇甫嵩串通黃巾?證據居然被毀滅了?哈哈哈,確實可惡,可惡至極。」
張讓強忍怒氣道:「皇甫嵩與盧植死不足惜,這次只是走運。臣終有一日會讓他們人頭落地。」
「是嗎?哈哈!咳咳咳!」
張讓不理對方的嘲諷,冷聲道:「那人雖然壞我兩次大事,但也見不得好得哪去。」他一邊說着,一邊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這玉佩通體遍綠,晶瑩剔透,玉佩一面用金箔描上一「宏」字,另外一面則用金箔描上一條五爪金龍。
劉宏見到此物,神情一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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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咳了一聲。
靈帝的表情張讓看在眼裏,他一邊把玩着玉佩,一邊冷笑道:「他劫走盧植之時竟遺下此物。若臣無記錯,此物乃皇上所有,微臣說得沒錯吧?」
劉宏看着張讓手上的玉佩,一言不發。
看着劉宏錯愕的目光,張讓冷冷一笑,把玉佩收了起來,道:「微臣此來,只爲詢問皇上對這奸臣可有頭緒。敢問皇上,此人與皇上有何關係?還是他本身就是一個漢室宗親?」
劉宏又是咳了一聲,目光卻是緊緊盯着張讓,沒有回答。
張讓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笑道:「看,臣糊塗了。皇上怎會跟這些亂臣賊子有所關聯?」說到這裡,張讓作躬道:「臣向皇上承諾,下次晉見皇上之時,定會雙手奉上這奸臣的腦袋。」
看着劉宏肅然的表情,張讓得瑟一笑,正要轉身離開,忽爾轉頭對着劉宏戲謔笑道:「這鼠輩……臣該怎樣稱呼他好呢?行事偷偷摸摸,就叫......」他一邊說着,一邊回過身去,左手輕輕敲打着腦門,裝作思索。
此刻,劉宏臉上露出各種複雜的神色,但這表情在他臉上只維持了片刻,立即便被堅定無疑的神情取代。
「朕,賜他一名 - 潛龍。」
張讓霍然轉頭看着劉宏,而劉宏也毫不畏懼地直視對方雙目。
「哈哈哈,有趣。」張讓乾笑幾聲,咬牙切齒地道:
「臣倒有興致,看看到底是這潛龍道高一尺,還是臣......」
「魔高一丈。」
言罷,張讓再次朗聲大笑。
那尖銳得讓人心悸的笑聲,在西苑中徘徊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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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為接下來的鬥爭,畫上一個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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