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滴滴答答重重落地,雨簾密密麻麻形成一張天然幕帳,洛陽城內一座宏偉府邸,守在門口的門衛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雨弄得手忙腳亂,絲毫沒有注意到一道黑影在東門閃過,迅速沒入旁邊的暗角之中。
黑影的主人中等身高,四肢粗壯健碩,身上那黑色緊身衣讓他肌肉的紋理表露無遺,正是七殺。他戴了一個黑色頭罩,只露出眼鼻,露出的肌膚也用炭灰凃得漆黑。
他的腳步雖然又大又快,但在大雨滂沱下依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響,整個人和這雨夜融為一體,只剩餘那雙亮如流星的雙眸偶爾閃出光芒。
這座府邸是何進的大將軍府。
七殺半蹲在外牆的暗角,上半身盡量壓下,就像一隻黑色野貓一般,把他整個身軀隱藏在黑暗之中。他貼著牆壁走到一暗角處,這暗角處他已多次查探,得知此處沒人看守,於是想也不想,縱身躍起翻過高牆,俏無聲息地潛了進去。
紫微安排七殺、太陽、天相三人一組監視何進,三日來毫無音信,今夜七殺決定自己和天相潛入何府,看看能否找到有任何蛛絲馬跡,而擅長衝鋒殺敵的太陽則留在府外接應。
七殺翻過牆落入後院,經過幾天的觀察,他對府内守衛的路綫已然了如指掌,他隱身到假山後,遠遠見到書房隱隱透出燈光,心感奇怪,暗道:「三更已過,書房內竟仍有燈光?」待守衛走遠,立即從假山閃出,沒入另一角落中。
三日裏毫無消息,此際忽似見到線索,七殺有預感此行必有收穫,聚精會神眺望過去,但見書房外有大批守衛,他俯身在黑暗處慢慢潛行,整個人仿佛融入黑暗之中,走到近處,忽然聽到書房内傳來一陣洪亮笑聲,聲音的主人連聲大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七殺認得這是何進的聲音,聽得對方語調欣喜若狂,暗道必然事關重大,也不敢怠慢,立馬加快步伐,潛行到書房後面,但聽何進的聲音從上而至,七殺攀牆爬上二樓,從窗戶翻身入屋。
七殺早對何府一切地形了然于胸,攀入之處乃是藏書閣,而何進的聲音則在房内另外一側。七殺躲藏在書櫃後逐步逼近,去到最後一個書櫃後面停了下來,探頭出去,但見何進端坐上首,手上拿著一塊令牌仔細端詳,滿臉笑容。莫約十名衛兵手持長槍在旁戒備,五名黑衣人站在下首背對著七殺,看不清面目。
七殺凝視何進手中的令牌,認得是羽林軍的手令,暗道:「張拓找上何進了?」果然,何進把令牌放下後,對著黑衣人說道:「想不到張大人有心討賊,竟不擇手段至此,連燕州最聞名的刺客組織“蝠臨門”也找來了......」
七殺心中一凜,暗道:「蝠臨門?就是在燕州發跡,所有成員均有眼疾,卻武功高強,從未失手的刺客組織?」
「何某歡喜不過,自是竭盡所能援助大人。」
「小人謝過將軍。」為首的黑衣人躬身道,他語調冷峻,吐字雖然清晰,但卻如機械般的生硬。
「不知張大人要何某如何配合?」
那首領乾咳兩聲,換換地道:「兩日後,張大人將會帶著羽林軍攻打十常侍官邸,清除宦黨,望將軍屆時出兵援助。」
張拓此擧,無疑是直接的兵變,這驚天動地的信息從黑衣首領生硬的語調說出來,如重錘一般敲在場中所有人的心上。七殺嚇了一跳,幾乎便撞到書櫃。而何進更是激動得立馬站起來,隔了好一陣子也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何進才問道:「張大人難道......難道就不怕他們會發難,以皇上為質?」何進此刻口中的「他們」,自是指張讓等十常侍。
黑衣首領嘿嘿笑了兩聲,沒有回答,他的聲音本就生硬無比,此時的笑聲更是難聽之極。
何進見對方無禮,態度傲慢,竟不把自己這當朝大將軍放在眼裡,立時便面露不滿,道:「皇上安危事大,張大人則能不顧慮?此事何某要仔細考慮,決不能魯莽行事。」
黑衣首領又是嘿嘿冷笑兩聲,道:「張大人僱傭我們前來,只為傳一句話,做一件事。大將軍如何決定,小人倒不必向張大人交代。只是張大人的話仍未說完,不知大將軍是否還要聽?」
何進強忍怒氣,重重哼一聲,道:「說吧。」
「張大人說,進攻皇宮一事望將軍麾下的潛龍能夠裏應外合,一舉殲滅十常侍。」
此話一出,何進面露詫色,雖只一閃而過,卻已被七殺看得清楚。
七殺屏息靜氣,心跳得嘣嘣響亮,何進默然半響,冷冷地道:「潛龍是何某麾下?張大人何以見得?」
「大將軍這回應,倒在張大人意料之內,他說大將軍不必推塘,你應該心裡有數。」
何進的臉色越來越凝重,大喝道:「拿下!」話聲剛落,四周的衛兵同時挺槍戒備,同時樓下傳出急促腳步聲,門外的幾十名衛兵同時湧入,各手持武器,對住幾名黑衣人。
何進大聲道:「攻打十常侍官邸?此事何等重要?張拓豈會隨便交托你們幾個刺客前來傳話!你們究竟替誰辦事?難道是張讓嗎?」何進聲色俱厲地喝問,言語之間已然默認他是潛龍的主使,衛兵團團圍在他的身旁,幾十雙眼睛齊齊緊盯黑衣首領。
氣氛忽然劍拔弩張,被數十支槍頭對著,幾名黑衣人均不為所動,黑衣首領更是長笑一聲,道:「大將軍不必緊張。」
何進沒有回答,靜待對方繼續。果然,首領不等何進接話,語氣稍頓便續道:「小人並不是張大人麾下,只是受他僱傭辦事。只是小人剛剛也說了,張大人委託我們前來,是說一句話,做一件事。要說的話剛剛已經說完,至於要做的事......」
轟隆!
雷鳴電閃,一聲悍雷劈破長空。
房内銀光大盛,五名黑衣人如變戲法一樣,不知何時已手握彎刀。
黑衣人此舉,衛兵們更是緊張,何進瞪著銅鈴一般的大眼,怒喝:「你們要行刺何某!?」
黑衣首領道:「非也。」
轟隆!
雷聲再次響起,七殺但見眼前銀光大盛,勁風撲面。原來那五名黑衣人同時後躍,當中三人向著自己攻來,另外兩人則高高躍向橫樑!
「把潛伏在何府裏面的十四星幹掉!」
黑衣首領的話與刀光幾乎同時而至,「嘭!」的一聲,七殺躲藏的書櫃被三柄彎刀劈開幾截,幸虧他反應極快,刀光閃動的同時已經後退,不然已經身首異處。
「十四星!」
何進的衛兵齊聲驚呼。七殺行蹤暴露,立時從後背抽出匕首迎戰,但見三名殺手的攻勢如水銀瀉地密不透風,七殺不敢貿然迎戰,連連使用滑步向後急退,避開殺招。
忽聽頭頂上噹啷聲響,接著,一道人影落在身旁,這人雖然遮住面目,但一看身形與畸形的雙目,不用多說此人必是貪狼無疑。
「貪狼?為何他會在此?」
七殺心中詫異,黑衣刺客沒有追擊下去,五人一字排開,擋在何進與七殺貪狼中間。燈光映照下,七殺貪狼果見這五人雙目反白,確是瞎子。黑衣首領頭也不回的道:「衛兵們,你們保護將軍,外面還有十四星,千萬別出去。」
七殺凝神靜聽,只覺外面隱約傳來兵刃相交之聲,估計同行的天相也與對方交起手來了。七殺側頭望去,只見貪狼的武器是他最擅長的長短雙刀,七殺心中疑惑:「潛行帶著長短雙刀多不方便,怎麽像是為了大戰有備而來?」但情勢危急也不容他多想,他反握匕首,擺出架式準備迎戰。
雷聲如戰鼓低擂,黑衣首領大喝一聲,手上的彎刀直直向七殺劈來。
貪狼和七殺廝殺經驗豐富,電光火石之間已想到破敵良策。七殺的匕首難以硬碰彎刀硬碰,故貪狼該擧刀替七殺相格,後者則能趁兵刃相交之際欺身刺殺。本來以貪狼性格絕不會援助七殺,但唇亡齒寒之下亦顧不得那麽多,正要擧刀擋格之際,卻見眼前銀光閃動,三名殺手已向自己攻來!
貪狼大吃一驚,那三名殺手時機掌握得極準,若自己不撤招自保,三柄彎刀立馬便會劈在自己身上。貪狼不及細想,雙刀舞成刀網護身,向後急退。
貪狼後退,七殺只能後退避開來刀。
黑衣首領一刀劈空,順勢半跪在地,腳步聲急響,最後一名黑衣人奔到首領身後,以首領後背借力一躍,彎刀舞動成一張銀白色光網,從上而下攻向七殺;而首領亦順勢著地滾來,以地堂刀法攻向七殺下盤。這兩人合鬥七殺,其餘三人也不閑著,彎刀左中右三方向著貪狼急攻,貪狼被對方搶攻一頓,亦見手忙腳亂。
七殺吃了兵器上的虧,面對淩厲的攻勢顯然措手不及。他急中生智,左手從身旁書櫃取起竹簡用力向兩名殺手扔去。兩名殺手不能視物,其他感官卻是極強,聽到聲響,以爲對方投來什麽暗器,立即把彎刀舞成一道刀網護在身前,直到「啪」的一聲把來物砍個粉碎,才知原是竹簡。
二人正要再次上前,又聽破風聲響,二人同時側身避開,來物重重掉落身後,聽聲辨物又是兩卷竹簡。
就在旁邊的貪狼心念一動,似是知道七殺正盤算什麽,於是一記狠招,用力逼開三人,前腳一點,退到七殺身旁,與殺手們拉開距離。
「雕蟲小技!」黑衣首領怒喝道:「受死吧!」眾殺手正要撲前廝殺,忽聽得前方破風聲大盛,以爲又是竹簡,正要側身閃開,卻忽然驚覺這次與前兩次大有不同。
這次來的,不是「一卷」竹簡,而是密密麻麻的竹簽!
原來七殺頭兩次擲出竹簡,只為擾亂對手,他偷偷用匕首割斷連接竹簡的牛皮綫,把竹簽當作暗器擲出,此刻七殺根本不顧準頭,只大把大把密密麻麻的揮出竹簽,眾殺手目不視物,只能單靠辨認風聲撥打暗器,幸虧他們盲眼已久,聽力極強,七殺揮出的竹簽竟被他們打下了一大半,剩餘的要不沒了準頭,要不打在身上非要害處,也不影響行動。
「嘭!!!」
七殺擲出竹簽之際,貪狼已全速向窗邊跑去,用力撞破窗戶躍了下去。七殺知貪狼已撤,便轉身疾奔。殺手們正欲追趕,七殺頭也不回,手中最後一把竹簽揮出,殺手們匆忙擋格,七殺趁著這個空檔,隨著貪狼躍下樓去了。
貪狼七殺逃到書房外,樓内腳步聲大響,似是衛兵們正追出門外,殺手五人在後,遠方被密密麻麻的火把照得亮如白晝,相信是其他衛兵正在趕來。二人不敢停留全速奔跑,沿途的衛兵只有零丁數人,如何是他們對手?轉眼間他們便要跑到七殺躍進來的地方,去到圍牆前,忽然有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後而來,二人同時覺得後方風聲急響,立時向旁一避,但聽「咄咄咄」數枚飛鏢在二人中間掠過狠狠釘在牆上。七殺望去,那五名殺手已追了上來,再遠一點還跟著數十名何府衛兵。
貪狼率先躍上了牆頭,七殺才剛剛躍起,身子尚在半空之際,突然一道寒光在眼前閃動,竟是貪狼毫無先兆地擧刀劈向他!七殺不及多想,擧起匕首格擋,只聽「鐺」的一聲,兵刃相交擦出星點火花。七殺無可借力,不可置信地瞪著目光中透出戲謔笑容的貪狼,往後摔了下去。
後方正在追趕的五名殺手和何府衛兵均聽見看見,當七殺摔倒在地時,五名殺手已經趕到,黑衣首領對其中兩名手下道:「不能讓他逃走,我們仨去追,你們把落單的幹掉。」說著,他與另外兩名殺手輕巧地躍過圍牆追趕貪狼,剩下的兩個殺手也不含糊,舉起彎刀向地上的七殺猛劈。
七殺著地滾開,但左臂還是中了一記,立即血流如注,兩名殺手乘對方受傷,攻勢更是猛烈。七殺心想,若不兵行險著,恐怕今天就把命擱在這裏了。他背靠著地,雙腿一蹬,剛好交叉搭在正要俯身砍他的殺手肩上,然後小腹用力,上身如彈簧般從地上彈起,整個人騎在殺手的肩上,剛好避過另一殺手劈向頭的殺著。
這一切來得太快,被七殺騎著的殺手還沒反應過來,但覺脖子上一涼,七殺的匕首已拔了出來,大篷的鮮血立時從傷口如噴泉一樣激射而出。另一殺手撕聲大喝,正要撲前拼命,卻覺勁風撲面而來,連忙擧刀一擋,卻發現小腹傳來一陣劇痛。原來七殺剛才順勢取起了死者的彎刀,攻向殺手面門的只是虛招,殺著是捅向小腹的匕首。
七殺右手拔出匕首,左手彎刀順勢往下一拖,划破殺手咽喉。
「轟隆!!!」
伴隨著震天雷聲,殺手無力地退了兩步,「砰」的一聲摔倒在地,再也起不來了。
七殺連殺二人只是電光火石之間,何府衛兵何曾見過如此厲害身手的人?排前面的衛兵立時面露懼意。此刻,何進在後面喊道:「他只有一個人!殺了他!」主子在後監戰,前方的衛兵再也不敢怠慢,紛紛挺槍向七殺刺去。
七殺緊緊握住兵器,雷聲不斷,敵軍不絕。
他想起了,那一年滿城黃巾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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